木籠裝囚語啾唧,兵衛簇成片雲黑。
不須露布曳長縑,夾道爭看海東賊。
海東賊本一細民,豈讀兵書習部勒。
結交無賴匿亡命,官索逋逃竟不得。
半夜無端嘯廷戈,殺吏攻城血流赤。
是時鼎沸雖披猖,猝起猶堪滅朝食。
後先航海諸宿將,持重養威示不測。
隔海調兵動幾旬,兵添一萬賊添億。
孤城遂困重圍中,糠籺俱空煮履革。
三番赴救陣未開,兩路繼援塗又塞。
倘非廟算決大舉,絕島妖氛幾時熄。
即今就縛入檻車,不過圈牢一豚腯。
若論經歲軍貲費,千兩黃金一兩骨。
時清豈許伏莽滋,事緩幾成燎原欻。
一鼷乃須千鈞弩,此事誰當任其罰。
滿眼生機轉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
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隻眼須憑自主張,紛紛藝苑漫雌黃。
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
少時學語苦難圓,只道工夫半未全。
到老始知非力取,三分人事七分天。
詩解窮人我未空,想因詩尚不曾工。
熊魚自笑貪心甚,既要工詩又怕窮。
其一
後人觀古書,每隨己境地。
譬如廣場中,環看高台戲。
矮人在平地,舉頭仰而企。
危樓有憑檻,劉楨方平視。
做戲非有殊,看戲乃各異。
矮人看戲歸,自謂見仔細;
樓上人聞之,不覺笑噴鼻。
其二
何處夫己氏,作吏印懸肘;
望門計民貲,掩取魚入笱。
嗚呼百金產,中人豈易有!
飢腸忍吼牛,勞筋羨眠狗;
銖銖積數世,方期保敝帚。
一朝威攫之,空空剩兩手。
竭彼祖父力,貽我子孫守;
天道果有知,此物可能久?
學詩必學杜,萬口同一噪。連城有真璧,未可珷玞冒。
嗚呼浣花翁,在唐本別調。時當六朝後,舉世炫麗藻。
青蓮雖不群,余習猶或蹈,惟公起掃除,天門一龍跳。
骨力森開張,神勇郁雄驚。陽烏掩爝火,轟雷塞蚓竊。
天壤此一途,疏鑿曾未到。一開五丁峽,遂坦九軌道。
坐令翰墨場,莫不奉旌纛。微之仿精切,退之師排奡。
義山鍊格遒,涪翁取徑峭。豪宕放翁吟,悲壯遺山吊。
斯皆分杜派,各具一體妙。迨明李何輩,但摹面目肖。
彭亨鼓蛙怒,咆勃奮虎嘯。徒滋虛氣張,終覺輕心掉。
曠代有東浦,孤詣戛獨造。淵源溯《雅》、《騷》,根柢本忠孝。
讀書必破卷,陋彼管窺豹。出語必驚人,鷙若韛脫鷂。
力厚巨鼎扛,思沈重淵釣。每於朴僿處,雋味出揉拗。
以追少陵大有作為作,磁鐵兩孚召。得皮兼得骨,在神不在貌。
緬昔老拾遺,入蜀詩益爆。長揖嚴尹幕,高歌葛相廟。
至今舊草堂,萬丈光尚耀。先生出筮仕,即泛錦江棹。
固知關宿緣,豈特發遐眺。新詩十二卷,精心躪堂奧。
子美有替人,當亦意不料。寓齋得披讀,狂喜成絕叫。
惟應瓣香然,敢肆飯顆誚。傳語學杜人,津梁此先導。
大本堂摧懿文死,應立燕王為太子。以長以賢事皆順,孱孫亦得免刀幾。
乃留弱干制強枝,召亂本由洪武起。臨濠奮跡開草昧,豪傑才兼聖賢理。
目不知書性有書,每就儒生講經史。《檀弓》開卷重立孫,《春秋》特筆譏逆祀。
千年成說牢不破,此語燕閒久入耳。遂將神器付太孫,分國諸王稟同軌。
豈知釁即起蕭牆,臂小何能使巨指。削藩方工黽錯策,構兵遂蹈張方壘。
王師轉戰力不支,夜半翻成九江李。袞冕熸灰火滿天,縉紳赤族血流水。
可憐十丈金川門,慘過晉家盪陰里。向使當初改建儲,叔正清官侄朱邸。
臨淄自能厚本支,臨駕豈遂干倫紀。何至一家骨肉殘,冢嗣翻成若敖鬼。
我來經過吊陳跡,終覺高皇計失此。處常無事貴守經,銷患未形難據禮。
徒將誤國咎方黃,猶未窮源推禍始。
昔聞海風颶最大,我今遇之鷺門廨。誰將噫氣閉土囊,一噴咽喉不可扼。
隆隆萬鼓排陣來,群木盡作低頭拜。郁怒似有塊磊填,憤盈直覺虛空隘。
鬼魔掀動天擺摩,虎豹吼裂山破壞。立腳雖穩尚愁倒,對面相呼只如聵。
可憐鸛鵲也不飛,恐被羾出青天外。是時習流千戰棹,眼望赤嵌不得到。
恨煞海神亦小人,借勢作威逞凶暴。涌浪上薄浮空雲,濺沫橫轟發機炮。
盡排鷁首椓杙牢,猶自終宵驚簸掉。風名颶母應雌風,胡為更比雄風雄。
想從少女封姨後,老作陰怪多神通。多神通,何不吹轉帆向東,不然更到海水竭,平步可達扶桑紅。
吾當綠章上箋奏,俾爾配食天妃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