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汝青衫叟。閱浮生、繁華蕭索,白衣蒼狗。六代風流歸扺掌,舌下濤飛山走。似易水、歌聲聽久。試問於今真姓字,但回頭笑指蕪城柳。休暫住,譚天口。
當年處仲東來後。斷江流、樓船鐵鎖,落星如斗。七十九年塵土夢,才向青門沽酒。更誰是、嘉榮舊友。天寶琵琶宮監在,訴江潭憔悴人知否。今昔恨,一搔首。
咄汝青衫叟。閱浮生、繁華蕭索,白衣蒼狗。六代風流歸扺掌,舌下濤飛山走。似易水、歌聲聽久。試問於今真姓字,但回頭笑指蕪城柳。休暫住,譚天口。
當年處仲東來後。斷江流、樓船鐵鎖,落星如斗。七十九年塵土夢,才向青門沽酒。更誰是、嘉榮舊友。天寶琵琶宮監在,訴江潭憔悴人知否。今昔恨,一搔首。
這是一首膾炙人口的贈答名作。
上片寫柳敬亭的身世和技藝。首句即點出柳敬亭的形象:嘿!你這個身穿青布長衫的老頭兒。不僅表明作者對這位說書老的親切之情,並自然呼出下文。「閱浮生、繁華蕭索,白衣蒼狗」三句,概括了他的坎坷身世。其中「繁華蕭索」四字,指柳敬亭一生所經歷的盛衰榮辱。「白衣蒼狗」,見於杜甫《可嘆》詩:「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改變如蒼狗。」比喻變幻無常。縱觀柳敬亭一生,榮辱盛衰,須臾變幻,飽嘗了人間的苦辣辛酸。一個「閱」字,道出他平生的艱難曲折。下面兩句,轉而描述柳敬亭高超的說書技藝。「抵掌」,猶擊掌,此處概指說書。六朝眾多風流人物的英雄故事,一經他的手掌比劃,便生動地呈現在聽眾面前,似狂濤飛跑,山嶽奔走,使整個大自然富有靈性。詞中「抵掌」與「舌下」緊相呼應,形象地刻畫出他說書時的語言、動作和表情,維妙維肖。周容《雜憶七傳·柳敬亭》云:「聽其說數日,見漢壯繆,見唐李、郭,見宋鄂、蘄二王,劍棘刀槊,鉦鼓起伏,髑髏模糊,跳躑繞座,四壁陰風旋不已。予發肅然指,幾欲下拜,不見敬亭。」可謂出神入化,令人嘆為觀止!
柳敬亭不僅具有卓越超群的說書藝術,而且以其「豪情俠氣,卓絕一時」(雪樵居士《秦淮見聞錄》)。「似易水、歌聲聽久」二句,即將他喻為戰國義士荊軻、高漸離等人。詞中一個「似」字,說明柳敬亭同當年的荊軻、高漸離一樣,也是長期流落江湖的慷慨悲歌之士。「試問」三句,道出他的姓氏、籍貫。「蕪城」,即古廣陵城。後因戰亂,城邑荒蕪,鮑照為之寫下著名的《蕪城賦》,故城位於今江蘇揚州。揚州清代為府,敬亭所居的泰州即隸屬揚州府。這幾句言敬亭當今姓柳,其籍貫正是後來荒蕪了的古代名城廣陵。「笑指」二字,不僅將其聲容笑貌躍然紙上,而且合盤托出他的爽朗性格和豁達態度,顯得頗為傳神。「休暫住,談天口」,乃是作者的期望,但願他將評話一直不停地說下去。「談天」,指說天道地,談古論今,充溢着作者由衷的讚賞之情。
下片寫柳敬亭晚年的境遇。「當年」四句,回顧往事。「處仲」,晉朝王敦的字。史載東晉元帝永昌元年(322),王敦以誅劉隗等為名,在武昌謀反。他率兵東下攻陷石頭城(故址在今南京市清涼山),入朝自為丞相,並謀篡帝位。後敦退兵姑孰(今安徽當塗縣),自為揚州牧。明帝太寧二年(324),王敦再次謀反,兵入江寧,卻病死於途中。又《晉書·王濬傳》云:濬為益州刺史,晉武帝謀伐,詔濬造大船,自成都起兵。吳人於江險磧要害處,以鐵鎖橫截之。又作鐵椎,暗置江中,以逆拒船。後獲吳間諜,具知其情狀。溶乃作大筏數十,上縛草人,椎著筏即去;又作火炬,灌以麻油,遇鎖燒之。船無所礙。濬入石頭城,吳主孫皓投降。詞中言王敦率軍進入石頭城後,像當年吳主孫皓以鐵鎖抗拒王濬樓船,企圖阻擊晉朝大軍那樣,想以此為基地,篡奪帝位。但不久「落星如斗」,他因病死去。此處,作者以古喻今,實指南明左良玉的結局。據《明史·左良玉傳》:崇禎十七年(1644),左良玉封寧南伯。福王(朱由崧)立於南京,又進封為寧南侯。後左起兵討馬士英,軍至九江,病死於舟中。詞中暗示左良玉死後,柳敬亭失去了知己和依靠,只得重理故業,以說書為生。接着,便寫他晚年赴北京的情況。「青門」,本是漢代長安城東南面的霸城門,因門色青,俗稱青門。此處借指北京。這時柳敬亭已79歲,抗清復國的志向如同塵埃和夢幻一樣消逝,其心情是極為悲涼的。「沽酒」二字,道出他到京城後不得不以說書糊口度日的窘境。「更誰是、嘉榮舊友」則進一步說明了他晚年親朋疏遠、悽苦孤獨的狀況。「天寶琵琶宮監」,本指唐朝天寶年間玄宗梨園子弟的首領,此指柳敬亭。當年盛極一時,譽滿大江南北的柳敬亭,如今雖已年邁憔悴,但他仍以其高超絕倫的說書技藝,不停地奔走於南國水鄉,傾訴積澱已久的家國之恨。末尾兩句,則揭示出他壯志未酬,大恨難消的結局。
總之,全詞以鋪陳敘述的手法,通過描寫柳敬亭精湛超群的說書藝術和他一生坎坷不平、愁苦潦倒的遭遇,表達了作者對於這位大說書家的高度讚譽和深切同情。清人王煒指出:其詞「骯髒磊落,雄渾蒼茫,是其本色。而語多奇氣,惝恍傲睨,有不可一世之意。至其珠園玉潤,迷離哀怨,於纏綿款至中自具蕭灑出塵之致,絢爛極而平淡生,不事雕鎪,俱成妙詣」(《珂雪詞序》)。這首《賀新涼》正體現出纏綿款至、蕭灑出塵的特色,因而具有感人的魅力。
遺廟江東,舊日是、紫髯天下。英魂在、靈風夢雨,卷旗飄瓦。
師子雄才原足惜,孝廉嫵媚還能霸。笑周郎、帷幄慮偏長,忘中夏。
羞銅雀,東風借。軍衣白,艨艟駕。彼孫劉之睦,姻盟何假。
自惜江山吳子國,於今父老新豐社。聽石頭、戰鼓似寒潮,空城打。
濕雲黏似絮,關山凍合,風色偃貂裘。玉樓寒起粟,知是仙人,咫尺駕銀虬。
黃昏漠漠,窗影黑、思掛簾鈎。誰剪碎、明河冰水,一夜下皇州。
還愁。孟婆潦倒,滕六商量,怕梅花孤瘦,又化作、輕煙薄霧。
繚繞枝頭,五更錯認虛生白,最分明、碧落清幽。成獨笑、飛瓊畢竟遲留。
閩海畸人,凌轢詞壇,飛揚若斯。況煙雲落紙,南宮北苑,錕鋙切玉,周鼎商彝。
大翮山頭,鴻都門下,一藝分來自可師。延秋路、對西風黃葉,欹帽吟詩。
滄浪遺派攸歸。除高柄、林鴻更有誰。喜霜濃月白,共君一醉,短衣孤劍,此去安之。
三尺殘陽,兩行枯柳,衰草平蕪有所思。今行矣,想舊廬無恙,松菊依稀。
日月跳丸,虎頭健兒,雞皮老翁。笑求仙問藥,都無憑據,靈椿朝菌,一樣成空。
羊角扶搖,枋榆棲止,總在茫茫噫氣中。何處問、有南柯太守,馬鬣高封。
達人遊戲神通。便塳象、祁連蟻垤同。甚珠襦玉匣,牛羊廢壟,金鳧銀雁,禾黍秋風。
天地蘧廬,乾坤窀穸,千載王孫道未窮。今古恨,是白楊衰草,掩盡英雄。
裊茶煙、吟成樂府,旗亭畫壁無數。龍梭一擲光凌亂,碎剪碧霞千縷。
紅豆譜。彷佛似、方圭圓璧冰花鑄。高岑李杜。入主客圖中,新聲古調,總屬麗情句。
前身是,白石仙人非誤。精靈虎仆輸汝。長安簫鼓千門熱,閉戶着書良苦。
寒欲去。又早是、春燈金薤琳琅處。天衣重補。羨妙手針神,絲絲無縫,莫被夜來妒。
海門一點,駕素車白馬,怒潮來去。回首蘇台金虎氣,斷送幾場歌舞。
鄢郢家門,荊蠻帶礪,兩地應難補。英魂猶在,空餘血淚凝注。
五千甲楯行成,十年生聚,軋軋勾章櫓。吳越興亡關底事,都作寒江煙霧。
入楚旌旗,盟齊歲月,寂寞渾無據。蘆中人杳,區區恩怨何苦。
丸泥不閉函關路,神功煅來杯斝。色映琉璃,聲隨哀玉,淺碧嫩黃交射。
流霞欲化。想西伯雍容,葡萄傾瀉。紫殿基平,何人收拾夜泉下。
千年又成廢寺,早霜鍾粥鼓,相伴清暇。土齧花斑,魚吹浪白,過眼興亡難話。
誰堪並價,有銅雀荒台,尚留殘瓦。且盡深卮,任更闌燭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