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东藏书家,首推天一阁。
其后淡生堂,牙签最审榷。
于今有鹳浦,善在精且博。
我观古著录,诸家亦棼错。
藏书不择书,糠秕混精凿。
藏书不读书,庋置怜寂寞。
读之或不善,丧志空作恶。
南溪真书仓,万选钱在索。
收拾南雷书,门墙幸有托。
反疑过高妙,一切弃糟粕。
我生苦謏闻,渔猎久荒落。
何时得假馆,疑义相弹搏。
直溯西江波,以济枯鱼涸。
昨困矣蒸甚,鸣鸠唤奈何。
中宵喧旅梦,惊浪出林阿。
乍息怦怦累,如传踏踏歌。
晓来看池水,新涨半篙多。
岂是山灵意,勾留游子鞿。
雨呼公莫渡,风唱客无归。
花信行将尽,涛声不可矶。
浮屠休见诮,三宿戒多违。
主人应念我,带水隔遥村。
不惜淹三径,其谁共一尊。
空庭闻鸟语,清思落苔痕。
明日应相见,新诗好共论。
昔我游京华,及见三古藤。
其一尚书省,犹传文定旧都厅。
俄而吴回降,嘻嘻出出寒灰零。
其一海波街,尚署金风老子名。
俄而富媪震,横裂活埋归杳冥。
其一合肥邸,五传槐棘相因仍。
临川侍郎下我榻,喁喁于于和诗百辈赢。
十年落拓湖海上,春明存殁百感增。
惊见天平谷口双峥嵘,古根诘屈穿山出,酝酿洞庭七十二峰之精灵。
踞地先成偃卧形,老罴当道群貉屏。
欲上不上意磅礴,忽然蹶起势骞腾。
百转千蟠故作态,低头下瞰纷长缨。
其心时复吐云气,其干将无闻铜腥。
其杪迎风舞拂拂,大垂小垂都珑玲。
就中倏生数直干,岸然如弦复如绳。
空所依旁冉冉升,此尤怪绝得未曾。
浙中绣谷亭前一本差相亚,细校犹疑殊尹邢。
主人选佳木,插架三十楹。
蜿蜒循蒿径,亦以曲折成。
入门未窥诸坞绿,蔽天已见十丈青。
频年三过此,所惜未与花期丁。
是藤不花亦复佳,磥砢高节谁抗衡,老我感旧空怔营。
顺治二年乙酉四月,江都围急。
督相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集诸将而语之曰:“吾誓与城为殉,然仑皇中不可落于敌人之手以死,谁为我临期成此大节者?”副将军史德威慨然任之。
忠烈喜曰:“吾尚未有子,汝当以同姓为吾后。
吾上书太夫人,谱汝诸孙中。
”五日,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
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遂为诸将所拥而行。
至小东门,大兵如林而至,马副使鸣騄、任太守民育及诸将刘都督肇基等皆死。
忠烈乃瞠目曰:“我史阁部也。
”被执至南门。
和硕豫亲王以先生呼之,劝之。
忠烈大骂而死。
初,忠烈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
”至是,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或曰:“城之破也,有亲见忠烈青衣乌帽,乘白马,出天宁门投江死者,未尝殒于城中也。
”自有是言,大江南北遂谓忠烈未死。
已而英、霍山师大起,皆托忠烈之名,仿佛陈涉之称项燕。
吴中孙公兆奎以起兵不克,执至白下。
经略洪承畴与之有旧,问曰:“先生在兵间,审知故扬州阁部史公果死耶,抑未死耶?”孙公答曰:“经略从北来,审知故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承畴大恚,急呼麾下驱出斩之。
呜呼!神仙诡诞之说,谓颜太师以兵解,文少保亦以悟大光明法蝉脱,实未尝死。
不知忠义者圣贤家法,其气浩然,常留天地之间,何必出世入世之面目!神仙之说,所谓为蛇画足。
即如忠烈遗骸,不可问矣,百年而后,予登岭上,与客述忠烈遗言,无不泪下如雨,想见当日围城光景,此即忠烈之面目宛然可遇,是不必问其果解脱否也,而况冒其未死之名者哉?墓旁有丹徒钱烈女之冢,亦以乙酉在扬,凡五死而得绝,特告其父母火之,无留骨秽地,扬人葬之于此。
江右王猷定、关中黄遵严、粤东屈大均为作传、铭、哀词。
顾尚有未尽表章者:予闻忠烈兄弟,自翰林可程下,尚有数人,其后皆来江都省墓。
适英、霍山师败,捕得冒称忠烈者,大将发至江都,令史氏男女来认之。
忠烈之第八弟已亡,其夫人年少有色,守节,亦出视之。
大将艳其色,欲强娶之,夫人自裁而死。
时以其出于大将之所逼也,莫敢为之表章者。
呜呼!忠烈尝恨可程在北,当易姓之间,不能仗节,出疏纠之。
岂知身后乃有弟妇,以女子而踵兄公之余烈乎?梅花如雪,芳香不染。
异日有作忠烈祠者,副使诸公,谅在从祀之列,当另为别室以祀夫人,附以烈女一辈也。
翻翻红药,以殿归春。
欲留无计,当阶巡循。
丈夫堕地,桑弧有闻。
离忧亦乐,莫顾消魂。
嗤彼郑风,溱洧淫奔。
乃以狎昵,而秽花神。
何以洗之,铜山寒云。
闺房之恋,非我思存。
海桑社柏几推迁,尚有名花域外传。万里轺车思旧德,暮春风信动南天。
居邻妫氏耕畬野,事忆郕王剪伐年。珍重故家光故国,不随姚靳委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