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寺多占,此寺山尤名。妙雲鎮彌覆,層層結縵纓。
日光晝微開,燦射黃金城。木老枝葉簡,水長音韻清。
五峰如紺蓮,中有樓殿橫。是必龍華宮,禪禪悟無生。
一燈破群暗,眾燈迭相明。紛空素葩墜,悲晚孤猿驚。
予方困邅途,寓宿骨已輕。願言永棲此,讀盡寶藏經。
顧盼適所適,了絕物外營。馬秣仆亦飯,奈何催北征。
問梁益。天設金城鐵壁。西風外,依約雁來,還報關山舊秋色。三秦聽漢檄。遠恨綿綿脈脈。頻年事,虛擲桑陰,褘允諸人竟何策。
彤弓誤殊錫。悵活國難醫,救世須佛。平生本藉毛錐力。對弧矢初度,滿頭白髮,何堪兵衛疊畫戟。咄青史陳跡。
酒石。羨王績。任擊缶呼天,此樂何極。奚須太息驚前席。望天閽休待,夢如陶翼。柳邊春後,放定遠,出西域。
濠梁自古揚州域,禹娶塗山城尚留。
鍾離雖嘗作楚縣,子男之國書春秋。
卑梁爭桑起吳釁,陰陵失道除漢讎。
嬴秦屬之九江郡,典午置郡任愈優。
蕭梁尤重北徐鎮,高齊又為西楚州。
貞觀割淮疆理失,元和加水號名修。
陽冰篆虎書戶冊,奇畫於今照譙樓。
浮山築堰誰與謀,漫引童謠為激溝。
役工沈鐵不勝計,欲灌壽陽為廢丘。
霧昏三日水怪出,一決空貽千古羞。
上格下格果何在,西濠東濠猶並流。
守邊在人不在險,險阻如故事不侔。
元魏擁兵數十萬,義之堅守竄其酋。
向來橫澗一失據,凜凜重貽宵旰憂。
刺史舊帶兩城使,渦口兩城今在不。
君侯妙年筆為投,名位詎肯卑微休。
世科高挹更膴仕,哦松壯志未足酬。
欲效金城上方略,宦遊直到窮邊頭。
三光五嶽氣猶分,故疆慨想何時收。
邑事不足煩大手,往訪古今資遠猷。
老我無用重多病,為君相與數觥籌。
棋社冷落故人少,況復臨風送行舟。
看君徑赴功名會,努力自取公與侯。
又聞魚台在近境,誰知魚樂如莊周。
烽沈柝靜若多暇,從容何惜觀游鯈。
瀘水清,瀘水之清如鏡平。
蜀江西來流沄沄,內江胥命如逡巡。
兩江合處聳百雉,表里益梓巴夔分,
如戶有限齒有唇。雲南與夜郎,
甫隔東西鄰。山川之險守在人,
武侯氣焰千古猶長存。有來范侯人中英,
蜀國忠文之子孫,清姿勁氣排秋旻。
立朝物望高縉紳,睥睨眾醉某獨醒。
烏台縱好羞呈身,十年江海心朝廷。
瀘水清,我歌慷慨君試聽。
蜀東諸鎮瀘最重,范侯之來更覺一百如金城。
東軍之驕昔所患,南詔之黠那易馴。
我侯方寸澄止水,鎮以寡慾撫以誠。
重門嚴柝夕烽冷,紫邏雜耕膏寸勻。
七年逗遛不得去,邊民愛侯有如父母親。
今年北邊羽書急,兩川夫調紛苛征。
吏敲門,農輟耕,
期限迫星火,頃刻那得停。
黃金棄賣如土賤,楮幣翔踴余貫緡。
立談之頃富作貧,縣官忍復規其贏。
五十六州洶洶如浪沸,獨有三瀘之江清復清。
有客東州來,為我委曲陳。
范侯疇昔澹無累,貫朽之積本為民。
二分官與輸一分,一分猶恐民顰呻。
軍儲糴本仍借給,少待秋熟寬作程,
風和日晏江上村。老醉稚擁爭扶迎,
吏呼何曾怒目瞠。只有提壺布穀日日曉晴,
樂哉三滬之國有如華胥與大庭。九重天遠呼不聞,
侯忍棄我旭鄉枌。強敵遊魂尚三秦,
邊頭何時能撤屯。帑無羨帛粟空囷,
將驕卒惰難使令。義徒星散自嘯聚,
往往千百相為群,秋霖淫溢稼不登,
仲冬虺雷鼓轟,我心隱思鼻酸辛。
人情玩愒渾不悟,有才空使棲岩扃。
我聞瀘民愛侯心不釋,祝侯壽考備如忠文。
侯雖潔身玩泉石,獨忍一息忘吾君。
何時璽書自天下,詔侯起家朝紫清。
夫持國論開太平,整頓宇宙驅妖氛。
卻學忠文掛冠神武門,筍輿野服歸游峨與岷。
杜陵昔覽舂陵行,知元使君實國禎。
悠悠千載缺嗣音,擊節為侯歌斯文。
瀘水清,瀘水清,
采詩之官今何人,歌成肝膽空輪囷。
《八月十一飲敬茲寓歸與信涉仲美坐小園葡萄疏影如畫復小酌數盞漫賦一律柬念東》
柳絲搖落嘆金城,深夜懷人華發生。過雨疏煙濃樹影,乍寒脫葉起秋聲。
酒徒未欲論升斗,傲吏惟應隱姓名。長羨鹿門多舊侶,沿溪踏月看秋耕。
嗟哉寧陽簿,東北驚鼙鼓。一身亂後回,眼見蒼生苦。
伏屍滿地下烏鳶,誰復蓋棺歸黃土。高秋雞犬靜千家,落日桑榆空萬戶。
萬戶荒涼誰復存,昌平道上易銷魂。有時空林一秣馬,野風蕭颯吹蓬根。
金城晏安不可恃,長星墮地兵戈繁。煙塵歘起天改色,敵騎雜遝當人門。
殺氣遙連碣石館,愁雲更失燕丹村。村墟四顧豺虎亂,龍荒戍卒各星散。
羌童隔河霜月中,蘆管橫吹夜漫漫。狐奴山下鬼火明,車箱渠上人煙斷。
大旗風動亞夫營,天意冥冥終在漢。送君東去勿復嘆,對酒且歌白石爛。
神都西北界,天險設故關。連山千里來,微徑線縷間。
斷崖刺天仄,金城本塹山。崇墉冠其缺,雉堞紛迴環。
入谷騎擁塞,緣雲鳥飛還。一夫荷長戟,百萬未敢攀。
白梃昔奮呼,來去無險艱。防虞此何及,守在羌與蠻。
鶴林先生紫煙客,丰神秀朗雙瞳碧。早年學道逃人群,吳越名山遍遊歷。
靜中默悟天地真,卻歸高臥桃花春。河車奼女未騰化,滄溟回首揚紅塵。
丹書召入麒麟殿,身被羽衣承燕見。從此聲華傾上都,五侯七貴爭迎餞。
西方神岳高崢嶸,詔遣先生祠百靈。道傍奔走二千石,人訝真仙降玉京。
禮成俯伏拜大庭,佩環拂地風泠泠。四門閎開對黃道,五雲回綵垂金城。
是時君王方穆清,龍顏顧盼喜氣生。賜以石髓所和之大羹,賈生前席何足榮。
罷朝上疏陳悃誠,臣願乞身終素情。綸音重降芙蓉闕,特許先生返岩穴。
路出龍盤山外雲,帆開楊子江心月。青鸞白鳳飛參差,仙之子兮繽紛而相隨。
洞天冥冥兮千秋一時,先生歸去兮猶未遲。丹台舊種金光草,此際花葉方紛披。
懸知先生交搆功已成,欲將身與元化並。長生之術倘可授,我願相從閬苑行。
自來古戰場,多在長城南,少在長城北。茫茫白骨甸,如何直接黃龍磧。
或雲自從漢武開西域,耗折十萬眾,博得善馬數十匹。
奮軍勢務鏖擊往來誰,洗兵赤河水猶赤。終棄輪台地,其地於中國。
失之且何損,得之本無益。歷計其所得,皆不償所失。
雖下哀痛詔,追悔將何及。此是萬萬古,華夏覆車轍。
底事夤緣其軌迄季唐,競喜邊功好大矜英哲。明皇不慮漁陽厄,萬里孤軍征碎葉。
只輪曾不返,得無五情熱。暴殄生靈塗草莽,忍徇虛名為盛烈。
君不見世間人心固結,是謂帝王真統業。君不聞四海內有美談,至元天子平江南,何曾漂杵與溺驂。
聖人有金城,貴謀賤戰,不戰屈人兵。
上篇
秦孝公據崤函之固,擁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窺周室,有席捲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併吞八荒之心。當是時也,商君佐之,內立法度,務耕織,修守戰之具;外連衡而斗諸侯。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沒,惠文、武、昭襄蒙故業,因遺策,南取漢中,西舉巴、蜀,東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諸侯恐懼,會盟而謀弱秦,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從締交,相與為一。當此之時,齊有孟嘗,趙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寬厚而愛人,尊賢而重士,約從離衡,兼韓、魏、燕、楚、齊、趙、宋、衛、中山之眾。於是六國之士,有寧越、徐尚、蘇秦、杜赫之屬為之謀,齊明、周最、陳軫、召滑、樓緩、翟景、蘇厲、樂毅之徒通其意,吳起、孫臏、帶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頗、趙奢之倫制其兵。嘗以十倍之地,百萬之眾,叩關而攻秦。秦人開關延敵,九國之師,逡巡而不敢進。秦無亡矢遺鏃之費,而天下諸侯已困矣。於是從散約敗,爭割地而賂秦。秦有餘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屍百萬,流血漂櫓。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強國請服,弱國入朝。延及孝文王、莊襄王,享國之日淺,國家無事。
及至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執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頸,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於是廢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殺豪傑,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銷鋒鏑,鑄以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後踐華為城,因河為池,據億丈之城,臨不測之淵,以為固。良將勁弩守要害之處,信臣精卒陳利兵而誰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為關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
始皇既沒,餘威震於殊俗。然陳涉瓮牖繩樞之子,氓隸之人,而遷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賢,陶朱、猗頓之富;躡足行伍之間,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將數百之眾,轉而攻秦,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山東豪俊遂並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陳涉之位,非尊於齊、楚、燕、趙、韓、魏、宋、衛、中山之君也;鋤耰棘矜,非銛於鈎戟長鎩也;謫戍之眾,非抗於九國之師也;深謀遠慮,行軍用兵之道,非及向時之士也。然而成敗異變,功業相反,何也?試使山東之國與陳涉度長絜大,比權量力,則不可同年而語矣。然秦以區區之地,致萬乘之勢,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餘年矣;然後以六合為家,崤函為宮;一夫作難而七廟隳,身死人手,為天下笑者,何也?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
中篇
秦滅周祀,並海內,兼諸侯,南面稱帝,以養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風。若是,何也?曰:近古之無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滅,令不行於天下。是以諸侯力政,強凌弱,眾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罷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虛心而仰上。當此之時,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於此矣。
秦王懷貪鄙之心,行自奮之智,不信功臣,不親士民,廢王道而立私愛,焚文書而酷刑法,先詐力而後仁義,以暴虐為天下始。夫兼併者高詐力,安危者貴順權,此言取與守不同術也。秦離戰國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守之者無異也。孤獨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論上世之事,並殷、周之跡,以制御其政,後雖有淫驕之主,猶未有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號顯美,功業長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領而觀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飢者甘糟糠。天下囂囂,新主之資也。此言勞民之易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賢,臣主一心而憂海內之患,縞素而正先帝之過;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之後,建國立君以禮天下;虛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污穢之罪,使各反其鄉里;發倉廩,散財幣,以振孤獨窮困之士;輕賦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約法省刑,以持其後,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節修行,各慎其身;塞萬民之望,而以盛德與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之內皆歡然各自安樂其處,惟恐有變。雖有狡害之民,無離上之心,則不軌之臣無以飾其智,而暴亂之奸弭矣。
二世不行此術,而重以無道:壞宗廟與民,更始作阿房之宮;繁刑嚴誅,吏治刻深;賞罰不當,賦斂無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紀;百姓困窮,而主不收恤。然後奸偽並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眾,刑戮相望於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於眾庶,人懷自危之心,親處窮苦之實,咸不安其位,故易動也。是以陳涉不用湯、武之賢,不借公侯之尊,奮臂於大澤,而天下響應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見終始不變,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務在安之而已矣。下雖有逆行之臣,必無響應之助。故曰:「安民可與為義,而危民易與為非」,此之謂也。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於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過也。
下篇
秦兼諸侯山東三十餘郡,脩津關,據險塞,繕甲兵而守之。然陳涉率散亂之眾數百,奮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橫行天下。秦人阻險不守,關梁不閉,長戟不刺,強弩不射。楚師深入,戰於鴻門,曾無藩籬之難。於是山東諸侯並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將而東征,章邯因其三軍之眾,要市於外,以謀其上。群臣之不相信,可見於此矣。子嬰立,遂不悟。借使子嬰有庸主之材而僅得中佐,山東雖亂,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廟之祀宜未絕也。
秦地被山帶河以為固,四塞之國也。自繆公以來至於秦王二十餘君,常為諸侯雄。此豈世賢哉?其勢居然也。且天下嘗同心併力攻秦矣,然困於險阻而不能進者,豈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勢不便也。秦雖小邑,伐並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諸侯起於匹夫,以利會,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親,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其實利之也。彼見秦阻之難犯,必退師。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罷以令大國之君,不患不得意於海內。貴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為禽者,救敗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問,遂過而不變。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禍。子嬰孤立無親,危弱無輔。三主之惑,終身不悟,亡不亦宜乎?當此時也,也非無深謀遠慮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盡忠指過者,秦俗多忌諱之禁也,——忠言未卒於口而身糜沒矣。故使天下之士傾耳而聽,重足而立,闔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諫,智士不謀也。天下已亂,奸不上聞,豈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傷國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飾法設刑而天下治。其強也,禁暴誅亂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諸侯從;其削也,內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嚴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內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餘載不絕;秦本末並失,故不能長。由是觀之,安危之統相去遠矣。
鄙諺曰:「前事之不忘,後事之師也。」是以君子為國,觀之上古,驗之當世,參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去就有序,變化因時,故曠日長久而社稷安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