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
此三者,吾遺恨也。
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
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
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得益。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西江水清江石老,石上生茶如鳳爪。
窮臘不寒春氣早,雙井芽生先百草。
白毛囊以紅碧紗,十斤茶養一兩芽。
長安富貴五侯家,一啜猶須三月夸。
寶雲日注非不精,爭新棄舊世人情。
豈知君子有常德,至寶不隨時變易。
君不見建溪龍鳳團,不改舊時香味色。
吾聞海之大,物類無窮極。
蟲蝦淺水間,蠃蜆如山積。
毛魚與鹿角,一龠數千百。
收藏各有時,嗜好無南北。
其微既若斯,其大有莫測。
波濤浩渺中,島嶼生頃刻。
俄而沒不見,始悟出背脊。
有時隨潮來,暴死疑遭謫。
海人相呼集,刀鋸爭剖析。
骨節駭專車,須芒侔◇戟。
腥聞數十里,余臭久乃息。
始知百川歸,固有含容德。
潛奇與秘寶,萬狀不一識。
嗟彼達頭微,誰傳到京國。
乾枯少滋味,治洗費炮炙。
聊茲知異物,豈足薦佳客。
一旦辱君詩,虛名從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