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夢隨疏鍾,飄然躋雲霞。因緣安期生,遍逅萼綠華。秋風正無賴,吹盡玉井花。共看藕如船,同食棗如瓜。翩翩垂髮女,貌妍語亦佳。嘲辭斗詭辯,活火烹新茶。雖乏上元術,遊樂亦莫涯。人生以如此,何必歸故家?起來斂衣坐,掩身厭喧譁。心知不可見,念念猶咨嗟。
這是一首記夢詩,李清照的記夢詩僅此一首。下面是中國古典文學普及研究會副會長、中國韻文學會常務理事、中國詩學研究會常務理事蔡義江教授對此詩的賞析。
五言古體詩以不換韻為正格,此詩便是一韻到底的。但它在內容安排上,卻有點像那種四句一換韻的詩:每四句各成一小段落。詩題即首句起頭二字,這是風謠樂府傳統中之通例,詩中亦常有。此詩寫作者某天早晨睡起前夢幻中的一番遊仙經歷以及醒來後的感慨。
「曉夢隨疏鍾,飄然躡雲霞。因緣安期生,邂逅萼綠華。」先敘入夢遇仙。拂曉前作者一度醒來,又隨着鐘聲進入夢境,「疏」字形容鐘聲緩而輕,這恰好能起催眠作用。飄忽身輕,躋入雲霞。從飄飄欲仙,到夢見仙人,就十分自然。在仙人中,作者舉了人們熟知的安期生和萼綠華。可能同是女性的緣故,作者似乎對遇到萼綠華顯得特別高興。
「秋風正無賴,吹盡玉井花。共看藕如船,同食棗如瓜。」據韓愈描寫,玉井蓮開花高達十丈,它的根藕當然也會大得像條船了;由藕說到棗,按比例擴大,天衣無縫地將李少君說安期生「食巨棗大如瓜」的話用上了。與仙人們在一起,其興奮愉悅之情洋溢紙上。
「翩翩坐上客,意妙語亦佳。嘲辭斗詭辯,活火分新茶。」這四句寫人物誌趣風貌,敘寫諸仙座中以嘲謔取樂、分茶為戲情狀。意妙、語佳、思捷、手巧,加之風度翩翩,真是無一不好。雖說只是夢中幻境,實際上卻完全是作者自己生活理想的反映。所以,敘來也充滿熱情。
「雖非助帝功,其樂莫可涯。人生能如此,何必歸故家。」寫自己對神仙生活的羨慕和感慨。這樣的意識通常總是在夢回清醒之後才會產生的。這裡作者正是以感想來代替敘述,略去如何從夢中驚醒過來的描寫,使詩意更為緊湊,過渡了無痕跡,又簡省了很多筆墨。
「起來斂衣坐,掩耳厭喧譁。心知不可見,念念猶咨嗟。」最後補明醒來以後,尚對夢境無限留戀。醒來後作者陷入了沉思。「喧譁」包含着現實生活中人們為名利得失紛爭不已的意思,對此夢中所見,更覺得可「厭」。這是從對夢境和現實的相反感受寫。明知是幻夢而猶念念不已,則是從理智和感情的矛盾狀態寫。這樣來寫內心的強烈感受,是深刻而真實的。
此詩借美好的夢境來寄託自己的志趣和理想,同時反襯出現實生活之可「厭」。構思命意上,也許受到李白《夢遊天姥吟留別》的一些影響。不過,李白詩在卒章顯志時,能昂首揚眉,表現得傲骨嶙峋;而李清照這首詩,卻只是作者無可奈何的嘆息。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悽慘慘戚戚。
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
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着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
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守着窗兒 一作:守著窗兒)。
世人作梅詞,下筆便俗。
予試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
藤床紙帳朝眠起,說不盡無佳思。
沉香斷續玉爐寒,伴我情懷如水。
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
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吹簫人去玉樓空,腸斷與誰同倚。
一枝折得,人間天上,沒個人堪寄。
歐陽公作《蝶戀花》,有「深深深幾許」之句,予酷愛之。
用其語作「庭院深深」數闋,其聲即舊《臨江仙》也。
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常扃。
柳梢梅萼漸分明。
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
感月吟風多少事,如今老去無成。
誰憐憔悴更凋零。
試燈無意思,踏雪沒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