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朝來、片紅初瘦,半分春事風雨。
丹山碧水含離恨,有腳陽春難駐。
芳草渡。
似叫住東君,滿樹黃鸝語。
無端杜宇。
報采石磯頭,驚濤屋大,寒色要春護。
陽關唱,畫鷁徘徊東渚。
相逢知又何處。
摩挲老劍雄心在,對酒細評今古。
君此去。
幾萬里東南,只手擎天柱。
長生壽母。
更穩步安輿,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
這是李昴英成名之作。它氣勢磅礴,將離別之恨表現得深沉、細膩;同時,又充滿着樂觀主義的激情,催人奮進。
「怪朝來、片紅初瘦,……」以「怪」字領起,表達自己驚詫之情,一下子便將讀者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是什麼令他感到意外呢?噢,是春天的繁花開始飄落了。花兒萎謝用「瘦」字去形容,使人仿佛看到一個娟美俏麗的人兒忽然顰眉蹙額,清減了幾分。接着,作者以「半分春事風雨」倒點原因,解開前面自設的疑團。「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原來昨晚一場摧花的風雨將春色大大損毀了。「半分」,說明了摧損程度。這就是詞家的所謂「逆筆」,目的是使重點突出。
「有腳陽春」。(一本作「有腳艷陽」)是對能施「惠政」的官員的傳統稱頌語,意思是說他所到之處,如陽春之和煦,能令百姓昭蘇。但現在「陽春難駐」,王埜大人要調走了,因此連山水似乎也充滿離愁別恨。讀到這裡,我們頓悟前面寫春殘景象不只是為了烘染離別的氣氛,而是對「陽春難駐」作形象的說明。「芳草渡。似叫住東君,滿樹黃鸝語。」寫渡頭景色。在芳草萋萋的渡口,樹上的黃鶯正在啼囀,仿佛是懇請即將離去的春天再多留駐一會兒。黃鸝即黃鶯,鳴聲婉轉悅耳。這裡「芳草」兩句也是融情於景,借啼鳥之惜春,比喻自己對王埜的依依惜別。
然而王氏的調動是國家的需要、時局的要求,所以感情儘管上難以割捨,也只能分手了。在詞中,這一轉折是由「無端杜宇」四字開始的。無端,即沒有來由,無緣無故;這裡含有無可奈何之意。杜宇的叫聲與「不如歸去」相近,所以又名「催歸」。這裡說「報采石磯頭,驚濤屋大,寒色要春護」的是杜鵑鳥,其目的是與上句的「黃鸝」相照應,扣緊暮春景色,讓景、情、事打成一片,使整個上半闋的意境更顯渾成。采石磯,在安徽當塗牛渚山北部,突入長江中,奇險雄偉,「驚濤屋大」是說長江風急浪高。
後三句意思是說,當塗江面一帶,風狂浪惡,滿目寒涼,正需要春陽的呵護。意思是那裡位置的重要和形勢的艱危險惡,須由豪傑之士去支撐局面。我們知道,自理宗端平元年(1234)金國滅亡後,次年蒙古兵即大舉南下,攻四川、湖北、安徽等地,淳祐十二年(1252)又掠成都,一時烽煙四起。
上闋借景抒寫惜別之意,情緒一波三折,從開頭至「陽春難駐」,是一開:「叫住東君」是一合;至「寒色要春護」又是一開。「將戀戀不捨而又不得不舍的心緒描繪得細膩傳神。
下闕以送別情景過渡,然後再轉入臨別贈言。
「陽關唱,畫鷁徘徊東渚。」人們唱起了驪歌,遠行的船隻即將啟航了。臨別之際,人們自然希望後會有期,但何時何地才能見面呢?世事實在難以預料,不過,既然已經以身許國,個人的事亦無需多慮了。
「相逢知又何處」一句,正表達了詞人這種複雜的心情。於是,在餞別的酒筵上,兩人同抒壯懷,細評今古。「摩挲老劍」,如同詩詞中常見的「撫劍」、「看劍」一樣,表明詞人渴望施展抱負:「劍」而說「老」,則表明他們經過千磨百折而雄心猶存,不是難能可貴嗎?
「君此去。幾萬里東南,只手擎天柱。」這是作者對友人的殷殷囑望,希望他負起拱衛東南的重任,做撐持時局的擎天一柱。由此亦可見兩人相知之深,相期之切。
全詞寫到這裡,一氣呵成,情郁而辭暢,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但下面收束處出語涉腐,令全篇有所減色。
「長生壽母。更穩坐安輿,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這是順帶為王埜之母祝壽,並錶王之孝順。安輿,也叫「安車」,是婦女、老人乘坐的小車。三槐堂,是有關王姓的典故。這裡用典為王氏祝壽之詞。彩衣舞,用老萊子七十娛親的故事。這種詞句象李調元《雨村詞話》指出的,「乃獻壽俗套諛詞」,算是敗筆。
總之,全詞大體寫得不錯,而尤以上半闋為佳:跳蕩轉折,情景相生,感喟甚深,境界亦大。下闋上半則富雄直之氣,大有「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之概。作為一首送別詞。它密切結合當前景色與情事,大處着眼,細心落筆,將私人離合之感與整個社稷安危連繫起來,融「小我」入「大我」,使作品(就前面大半而言)保持旺盛氣勢和較高的格調,應當說是頗為難得的。這正是作者胸襟抱負與藝術手腕的完美結合。▲
唐圭璋等著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 .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 第1982-1983頁
隋艦臨淮甸,唐旗出井陘。
斷鰲支四柱,卓馬濟三靈。
祖業隆盤古,孫謀復大庭。
從來師俊傑,可以煥丹青。
舊族開東嶽,雄圖奮北溟。
邪同獬廌觸,樂伴鳳凰聽。
酣戰仍揮日,降妖亦斗霆。
將軍功不伐,叔舅德惟馨。
雞塞誰生事,狼煙不暫停。
擬填滄海鳥,敢競太陽螢。
內草才傳詔,前茅已勒銘。
那勞出師表,盡入大荒經。
德水縈長帶,陰山繞畫屏。
只憂非綮肯,未覺有膻腥。
保佐資沖漠,扶持在杳冥。
乃心防暗室,華發稱明廷。
按甲神初靜,揮戈思欲醒。
羲之當妙選,孝若近歸寧。
月色來侵幌,詩成有轉櫺。
羅含黃菊宅,柳惲白蘋汀。
神物龜酬孔,仙才鶴姓丁。
西山童子藥,南極老人星。
自頃徒窺管,於今愧挈瓶。
何由叨末席,還得叩玄扃。
莊叟虛悲雁,終童漫識鼮。
幕中雖策畫,劍外且伶俜。
俁俁行忘止,鰥鰥臥不瞑。
身應瘠於魯,淚欲溢為滎。
禹貢思金鼎,堯圖憶土鉶。
公乎來入相,王欲駕雲亭。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
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
」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
不去,羽必殺增。
獨恨其不早爾。
」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
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
增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為霰。
』增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
」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
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之叛之也,以弒義帝。
且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矣。
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久存者也。
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弒義帝之兆也。
其弒義帝,則疑增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
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
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弒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
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
中道而弒之,非增之意也。
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
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
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則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
亦人傑也哉! 。
西湖最盛,為春為月。
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
今歲春雪甚盛,梅花為寒所勒,與杏桃相次開發,尤為奇觀。
石簣數為余言:「傅金吾園中梅,張功甫玉照堂故物也,急往觀之。
」余時為桃花所戀,竟不忍去。
湖上由斷橋至蘇堤一帶,綠煙紅霧,瀰漫二十餘里。
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之盛,多於堤畔之草,艷冶極矣。
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時。
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
月景尤不可言,花態柳情,山容水意,別是一種趣味。
此樂留與山僧遊客受用,安可為俗士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