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和風暖雨,湖面冰層已慢慢融化。柳葉發新芽,梅花綻放,已經感覺到春天將近了。這樣的時刻又能和誰把酒論詩呢?獨坐相思,淚融殘粉,就連頭上所戴的些許首飾,也覺得無比沉重了。初試金絲縫成的夾衫,慵懶的斜靠在枕頭上,只把那頭釵壓壞也難以顧及。愁思太濃,又怎能做得好夢?直至夜闌人靜之時,仍剪弄燈花,以排遣愁懷。
注釋初破凍:剛剛解凍。柳眼:初生柳葉,細長如眼,故謂「柳眼」。梅腮:梅花瓣兒,似美女香腮,故稱「梅腮」。花鈿(diàn):用金翠珠寶等製成花朵的首飾。乍:起初,剛剛開始。金縷縫:用金錢縫成的農服。山枕:即檀枕。因其形如「凹」,故稱「山枕」。欹(qī):靠着。釵頭鳳:即頭釵,古代婦女的首飾。因其形如鳳,故名。夜闌:夜深。燈花:燈蕊燃燒耐結成的花形。▲
蕭楓,桑希臣編 .唐詩宋詞元曲 三 :線裝書局 ,2002.01 :156 .
朱明倫等編著 .古代情詞三百首 :遼寧大學出版社 ,1997.07 :177 .
此詞《唐宋諸賢絕妙詞選》、《草堂詩餘別集》、《古今詞綜》等都題作「離情」,而《草堂詩餘別集》還注云:「一作春懷」。由此看來,這些恐均非原題,是後人據詞作內容添加的;此外,「春懷」與「離情」確也概括了詞作的主要內容。從詞作的內容與風格來看,這首詞當寫於詞人婚後不久,夫妻小別,李清照獨居時。
「暖日晴風初破凍,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開首三句,詞人放眼室外,由春景落筆。但見初春時節,春風化雨,和暖怡人,大地復甦,嫩柳初長,如媚眼微開,艷梅盛開,似香腮紅透,到處是一派春日融融的景象。詞人前期生活雖然沒有大的波折,但以其獨具的才情、細膩的情感,以及對外部世界敏銳的感悟、強烈的關注,常有出人意表之想。表現在詞作里,就是經常慧心獨照,發人所未發,見人所未見。「暖日晴風」似還不足以表達春天到來的特徵,而緊接以「柳眼梅腮」(此句歷來被稱為「易安奇句」),則使到來的春天更直接、更形象。李商隱在《二月二日》一詩中有「花須柳眼各無賴,紫蝶黃蜂俱有情」,蘇軾在《水龍吟》詞中描繪柳葉情狀是「縈損柔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看來女詞人受此啟發,抓住兩個極具特點的事物,寫出春天的生機。第三句的「已覺春心動」,從語意上看,是對春天來臨總的概括,實亦是自己懷春之情已動之流露。詞人遊春、賞春,目睹良辰美景,必有所思,這句也暗啟後二句詞人所抒發的情思:「酒意詩情誰與共?淚融殘粉花鈿重。」女詞人的細膩、敏感的思緒與感悟進一步強化,面對如此大好春光,自然便聯想到自己獨處深閨,孤棲寂寞,這與往日和丈夫趙明誠一齊把玩金石,烹茗煮酒,賞析詩文的溫馨氣氛形成強烈反差。一個「誰與共」,道出此刻詞人內心的苦澀。緊接着詞人用一個細節來進一步形容自己內心的苦澀,淚水流淌,臉龐上的香粉為之消融,心情沉重以致覺得頭上戴的花鈿也是沉甸甸的。
詞作的下片,詞人以細微的筆觸,緊承上片末句,着重刻畫自己具體的閨中寂寞生活。「乍試夾衫金縷縫,山枕斜欹,枕損釵頭鳳。」春暖天晴,春裝初試,然而詞人卻足不出戶,去觀賞那美好的春景,卻斜倚在山枕上,以致把精美的釵頭鳳給壓壞了。「山枕」,即檀枕,因其如「凹」形,故稱山枕。詞人不出戶觀賞春景,是因怕良辰美景觸引傷感之情,二是表明其心境鬱悶,慵懶至極。一個「損」字,也暗示詞人慵懶、無精打彩。末二句:「獨抱濃愁無好夢,夜闌猶剪燈花弄。」愁本無形,卻言「抱」,可見此愁對其來說有多「濃」,多重,更何況是「獨抱」,此情更是難堪。「無好夢」,是說現實很寂寞無聊,想在夢中去尋求慰藉,但卻始終無法進入夢鄉,直至夜闌人靜之時,仍剪弄燈花,以排遣愁懷。「猶」字寫活了詞人百無聊賴的情態。此外,剪弄燈火,古時婦女常藉以卜數夫君之歸期。這兩句寫得極為細緻、生動,看似毫不經意,如敘寫生活本身,實是幾經苦煉,沒有生活經歷和深厚的藝術功力是無法寫就的。清詞論家賀裳評這兩句為「入神之句」(《皺水軒詞筌》)。
全詞從白天寫到夜晚,刻畫出一位熱愛生活、嚮往幸福、刻骨銘心地思念丈夫的思婦形象。▲
陸國斌 .鍾振振編.歷代小令詞精華 :嶽麓書社 ,1993.10 :324-325
此詞的具體創作時間不詳,應該是李清照前期的作品。在有的版本中,題作」離情「或」春懷「。當作於趙明誠閒居故里十年後重新出仕、李清照仍獨自留居青州時。趙明誠擔任地方官的時候,二人曾有過短暫的離別。
唐圭璋 等 .唐宋詞鑑賞辭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8年4月版 :第1193-1194頁 .
右金石錄三十卷者何?趙侯德父所著書也。
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鍾、鼎、甗、鬲、盤、彝、尊、敦之款識,豐碑、大碣,顯人、晦士之事跡,凡見於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偽謬,去取褒貶,上足以合聖人之道,下足以訂史氏之失者,皆載之,可謂多矣。
嗚呼,自王播、元載之禍,書畫與胡椒無異;長輿、元凱之病,錢癖與傳癖何殊。
名雖不同,其惑一也。
余建中辛巳,始歸趙氏。
時先君作禮部員外郎,丞相時作吏部侍郎。
侯年二十一,在太學作學生。
趙、李族寒,素貧儉。
每朔望謁告出,質衣,取半千錢,步入相國寺,市碑文果實歸,相對展玩咀嚼,自謂葛天氏之民也。
後二年,出仕宦,便有飯蔬衣練,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日就月將,漸益堆積。
丞相居政府,親舊或在館閣,多有亡詩、逸史,魯壁、汲冢所未見之書,遂力傳寫,浸覺有味,不能自已。
後或見古今名人書畫,一代奇器,亦復脫衣市易。
嘗記崇寧間,有人持徐熙牡丹圖,求錢二十萬。
當時雖貴家子弟,求二十萬錢,豈易得耶。
留信宿,計無所出而還之。
夫婦相向惋悵者數日。
後屏居鄉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餘。
連守兩郡,竭其俸入,以事鉛槧。
每獲一書,即同共勘校,整集簽題。
得書、畫、彝、鼎,亦摩玩舒捲,指摘疵病,夜盡一燭為率。
故能紙札精緻,字畫完整,冠諸收書家。
余性偶強記,每飯罷,坐歸來堂烹茶,指堆積書史,言某事在某書、某卷、第幾葉、第幾行,以中否角勝負,為飲茶先後。
中即舉杯大笑,至茶傾覆懷中,反不得飲而起。
甘心老是鄉矣。
故雖處憂患困窮,而志不屈。
收書既成,歸來堂起書庫,大櫥簿甲乙,置書冊。
如要講讀,即請鑰上簿,關出卷帙。
或少損污,必懲責揩完塗改,不復向時之坦夷也。
是欲求適意,而反取憀憟。
余性不耐,始謀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無明珠、翠羽之飾,室無塗金、刺繡之具。
遇書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訛謬者,輒市之,儲作副本。
自來家傳周易、左氏傳,故兩家者流,文字最備。
於是几案羅列,枕席枕藉,意會心謀,目往神授,樂在聲色狗馬之上。
至靖康丙午歲,侯守淄川,聞金寇犯京師,四顧茫然,盈箱溢篋,且戀戀,且悵悵,知其必不為己物矣。
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喪南來。
既長物不能盡載,乃先去書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畫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無款識者,後又去書之監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
凡屢減去,尚載書十五車。
至東海,連艫渡淮,又渡江,至建康。
青州故第,尚鎖書冊什物,用屋十餘間,冀望來春再備船載之。
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謂十餘屋者,已皆為煨燼矣。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復知建康府。
已酉春三月罷,具舟上蕪湖,入姑孰,將卜居贛水上。
夏五月,至池陽。
被旨知湖州,過闕上殿。
遂駐家池陽,獨赴召。
六月十三日,始負擔,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爛爛射人,望舟中告別。
余意甚惡,呼曰:「如傳聞城中緩急,奈何?」戟手遙應曰:「從眾。
必不得已,先棄輜重,次衣被,次書冊捲軸,次古器,獨所謂宗器者,可自負抱,與身俱存亡,勿忘之。
」遂馳馬去。
途中奔馳,冒大暑,感疾。
至行在,病痁。
七月末,書報臥病。
余驚怛,念侯性素急,奈何。
病痁或熱,必服寒藥,疾可憂。
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
比至,果大服柴胡、黃芩藥,瘧且痢,病危在膏盲。
余悲泣,倉皇不忍問後事。
八月十八日,遂不起。
取筆作詩,絕筆而終,殊無分香賣履之意。
葬畢,余無所之。
朝廷已分遣六宮,又傳江當禁渡。
時猶有書二萬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長物稱是。
余又大病,僅存喘息。
事勢日迫。
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從衛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
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盡委棄。
所謂連艫渡江之書,又散為雲煙矣。
獨余少輕小捲軸書帖、寫本李、杜、韓、柳集,《世說》、《鹽鐵論》,漢唐石刻副本數十軸,三代鼎鼐十數事,南唐寫本書數篋,偶病中把玩,搬在臥內者,巋然獨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虜勢叵測,有弟迒任敕局刪定官,遂往依之。
到台,台守已遁。
之剡,出陸,又棄衣被。
走黃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時駐蹕章安,從御舟海道之溫,又之越。
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
紹興辛亥春三月,復赴越,壬子,又赴杭。
先侯疾亟時,有張飛卿學士,攜玉壺過,視侯,便攜去,其實珉也。
不知何人傳道,遂妄言有頒金之語。
或傳亦有密論列者。
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盡將家中所有銅器等物,欲走外廷投進。
到越,已移幸四明。
不敢留家中,並寫本書寄剡。
後官軍收叛卒,取去,聞盡入故李將軍家。
所謂巋然獨存者,無慮十去五六矣。
惟有書畫硯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
常在臥塌下,手自開闔。
在會稽,卜居土民鍾氏舍。
忽一夕;穴壁負五簏去。
余悲慟不已,重立賞收贖。
後二日,鄰人鍾復皓出十八軸求賞,故知其盜不遠矣。
萬計求之,其餘遂不可出。
今知盡為吳說運使賤價得之。
所謂巋然獨存者,乃十去其七八。
所有一二殘零不成部帙書冊,三數種平平書帙,猶復愛惜如護頭目,何愚也耶。
今日忽閱此書,如見故人。
因憶侯在東萊靜治堂,裝卷初就,芸簽縹帶,束十卷作一帙。
每日晚吏散,輒校勘二卷,跋題一卷。
此二千卷,有題跋者五百二卷耳。
今手澤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昔蕭繹江陵陷沒,不惜國亡,而毀裂書畫。
楊廣江都傾覆,不悲身死,而復取圖書。
豈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歟。
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
抑亦死者有知,猶斤斤愛惜,不肯留在人間耶。
何得之艱而失之易也。
嗚呼,余自少陸機作賦之二年,至過蘧瑗知非之兩歲,三十四年之間,憂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無,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
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區區記其終始者,亦欲為後世好古博雅者之戒雲。
紹興二年、玄黓歲,壯月朔甲寅,易安室題 。
微寒應候。望日邊六葉,階蓂初秀。愛景欲掛扶桑,漏殘銀箭,杓回搖斗。慶高閎此際,掌上一顆明珠剖。有令容淑質,歸逢佳偶。到如今,晝錦滿堂貴胄。
榮耀,文步紫禁,一一金章綠綬。更值棠棣連陰,虎符熊軾,夾河分守。況青雲咫尺,朝暮重入承明後。看彩衣爭獻,蘭羞玉酎。祝千齡,借指松椿比壽。
玉瘦香濃,檀深雪散,今年恨探梅又晚。江樓楚館,雲閒水遠。清晝永,憑欄翠簾低卷。坐上客來,尊中酒滿,歌聲共,水流雲斷。南枝可插,更須頻剪,莫直待,西樓數聲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