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鼠共謀渴,相飲期入水。
一鼠下縋缶。一鼠上銜尾。
前鼠以之跌,後鼠以之死。
鼠死何足噫,夫人才可悲。
平地把手笑,乘崖撥足擠。
賊防易為力,壯楗完牆籬。
交防難為人,笑面惡肝脾。
前日信其是,今日悟其非。
安得先知明,有如灼火龜。
然則奈之何,期子同吁戲。
霜風琅琅鳴鼓鼙,鳥寒夜噪樹折枝。
居者不出行者歸,廄馬解銜車棄脂。
長河夜冰船就維,百賈晏起朝閉扉。
為問當今行者誰,出門千里到何處。
母送拊背父嘆嘻,兒惜欲去哭挽衣。
上馬反顧紛涕洟,非所願欲去何為。
家雖有田豐歲稀,所得償公不及私。
況望膻薌事庭闈,結髮從學今十期。
始自有志痻孔姬,豈願從世成依違。
高堂華發紆素絲,暮年待子為光輝。
望我日人莫報之,苟得一笑辱弗辭。
況望三釜家無飢,吾於二子久所知。
怪其才高所就卑,今乃語此誠可思。
近聞天子變典彝,欲撥舊況收新奇。
子行出仕適其期,驊騮得路無銜羈。
羅酒行矣無自遲,去取天寵酬親慈。
我思古人兮,不古今之異時。
生茲世之誰期,欲勿思而奈何。
獨斯人之不見,聊永懷而自歌。
樂吾行之舒舒,忘茲世之汲汲。
睇萬里以自驚兮,豈寧俯以效拾。
載重道遠兮,予欲行而誰與。
累九鼎以自重兮,顧尪羸之弗舉。
矯身以為衡兮,權世之重輕。
廣道以為路兮,聽人之來去。
從來書傳多良牧,不過百里食其福。誰能易地三治民,咸以恩威交善俗。
我師閥閱自平陽,烏衣公子能文章。一朝射策彤墀畔,分符赤縣來遐方。
香山至止未期月,士女謳吟聲弗輟。恩波渺渺虎門潮,更有論文心似雪。
未幾政府采政聲,賁禺虛左移台旌。粵東此地最煩劇,吾師治之和且平。
政成藉手旋香邑,赤子攀轅如不及。吾師望歲正情殷,旗亭竹馬爭迎入。
梯航萬里越裳來,翩翩同赴黃金台。間關王事忘疲苦,豐貂寶馬無塵埃。
恩平山縣號難治,中丞特召先生至。編茅作署竹為垣,翕然不減中牟異。
今年復買鐵城舟,禺山端水兩不留。拳拳獨念香山島,殘黎何幸逢賢侯。
朝懸明鏡暮甘雨,玉琴彈出尚高處。鞏也飄零欲冷灰,感師之德如陽回。
念我本為廉吏子,孤根弱質為人摧。古來國士感知己,我豈其人聊爾爾。
寸心相報在何年,鬚眉未必長如此。衙齋一夜綠荷香,羽衣高坐飛瑤觴。
采芹不敢獻君子,祝師勳業侔蒼蒼。懸弧之志在四海,區區一職非其愛。
但能努力濟斯民,孺子終為天下宰。君不見當時陶魯古岡城,片言能使韓公驚。
功成封爵號三廣,至今匹婦知姓名。古之豪傑能自計,吾師此日年方富。
宏才厚力廣一時,何難譽望垂千古。
魏公子無忌者,魏昭王少子,而魏安釐王異母弟也。昭王薨,安釐王即位,封公子為信陵君。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 ,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聞之,往請,欲厚遺之。不肯受,曰:「臣修身潔行數十年,終不以監門困故而受公子財。」公子於是乃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欲以觀公子。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原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朱亥,俾倪,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顏色愈和。當是時,魏將相宗室賓客滿堂,待公子舉酒;市人皆觀公子執轡。從騎皆竊罵侯生。侯生視公子色終不變,乃謝客就車。至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贊賓客,賓客皆驚。酒酣,公子起,為壽侯生前。侯生因謂公子曰:「今日嬴之為公子亦足矣!嬴乃夷門報關者也,而公子親枉車騎自迎嬴,於眾人廣坐之中,不宜有所過,今公子故過之。嬴欲就公子之名,故久立公子車騎市中,過客,以觀公子,公子愈恭。市人皆以嬴為小人,而以公子為長者,能下士也。
於是罷酒,侯生遂為上客。
侯生謂公子曰:「臣所過屠者朱亥,此子賢者,世莫能知,故隱屠間耳。」公子往,數請之,朱亥故不復謝。公子怪之。
魏安釐王二十年,秦昭王已破趙長平軍,又進兵圍邯鄲)公。子姊為趙惠文王弟平原君夫人,數遺魏王及公子書,請救語魏。魏王使將軍晉鄙將十萬眾救趙。秦王使使者告魏王曰:「吾攻趙,旦暮且下,而諸侯敢救趙者,已拔趙,必移兵先擊之。」魏王恐,使人止晉鄙,留軍壁鄴,名為救趙,實持兩端以觀望。平原君使者冠蓋相屬於魏,讓魏公子曰:「勝所以自附為婚姻者,以公子之高義,為能急人之困。今邯鄲旦暮降秦而魏救不至,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且公子縱輕勝,棄之降秦,獨不憐公子姊邪?」公子患之,數請魏王,及賓客辨士說王萬端。魏王畏秦。終不聽公子。
公子自度終不能得之於王,計不獨生而令趙亡,乃請賓客,約車騎百餘乘,欲以客往赴秦軍,與趙俱死。行過夷門,見侯生,具告所以欲死秦軍狀。辭決而行,侯生曰:「公子勉之矣!老臣不能從。」公子行數里,心不快,曰:吾所以待侯生者備矣,天下莫不聞,今吾且死,而侯生曾無一言半辭送我,我豈有所失哉?」復引車還,問侯生。侯生笑曰:「臣故知公子之還也。」曰:「公子喜士,名聞天下。今有難,無他端,而欲赴秦軍,譬若以肉投餒虎,何功之有哉?尚安事客?然公子遇臣厚,公子往而臣不送,以是知公子恨之復返也。」公子再拜,因問。侯生乃屏人間語曰:「嬴聞晉鄙之兵符常在王臥內,而如姬最幸,出入王臥內,力能竊之。嬴聞如姬父為人所殺,如姬資之三年,自王以下,欲求報其父仇,莫能得。如姬為公子泣,公子使客斬其仇頭,敬進如姬。如姬之欲為公子死,無所辭,顧未有路耳。公子誠一開口請如姬,如姬必許諾,則得虎符奪晉鄙軍,北救趙而西卻秦,此五霸之伐也。」公子從其計,請如姬。如姬果盜兵符與公子。
公子行,侯生曰:「將在外,主令有所不受,以便國家。公子即合符,而晉鄙不授公子兵,而復請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與俱,此人力士。晉鄙聽,大善;不聽,可使擊之。於是公子泣生曰:「公子畏死邪?何泣也?」公子曰:「晉鄙嚄唶宿將,往恐不聽,必當殺之,是以泣耳,豈畏死哉?」於是公子請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親數存之,所以不報謝者,以為小禮無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與公子俱。公子過謝侯生。侯生曰:「臣宜從,老不能,請數公子行日,以至晉鄙軍之日北鄉自剄,以送公子。」公子遂行。
至鄴,矯魏王令代晉鄙。晉鄙合符,疑之,舉手視公子曰:「今吾擁十萬之眾,屯於境上,國之重任。今單車來代之,何如哉?」欲無聽。朱亥袖四十斤鐵椎椎殺晉鄙。公子遂將晉鄙軍。勒兵,下令軍中曰:「父子俱在軍中,父歸。兄弟俱在軍中,兄歸。獨子無兄弟,歸養。」得選兵八萬人,進兵擊秦軍。秦軍解去,遂救邯鄲,存趙。趙王及平原君自迎公子於界,平原君負欄矢為公子先引。趙王再拜曰:「自古賢人,未有及公子者也!」當此之時,平原君不敢自比於人。
公子與侯生決,至軍,侯生果北鄉自剄。
魏王怒公子之盜其兵符,矯殺晉鄙,公子亦自知也。已卻秦存趙,使將將其軍歸魏,而公子獨與客留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