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
一枝枝、不教花瘦。
甚無情,便下得,雨僝風僽。
向園林、鋪作地衣紅縐。
而今春似,輕薄盪子難久。
記前時、送春歸後。
把春波,都釀作,一江春酎。
約清愁、楊柳岸邊相候。
譯文昨天,還是春光明媚,就像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用她輕快靈巧的小手,把一枝枝的花繡得豐盈嬌艷;而今就不同了,夜來那一陣無情的風雨,把園中的花吹得滿地都是,就像給園林鋪上了一塊起着皺紋的紅色地毯。今天,春光猶如那朝秦暮楚的「輕薄盪子」,儘管你對他一向情意綿綿,也是留他不住的。記得上次送春歸去之後,那碧波蕩漾的春水呀,都釀成了一杯醇美飄香的濃酒了。請到楊柳岸邊來吧,我們在這兒飲酒敘舊,消除那離別的清愁。
注釋晉臣:即趙不迂,字晉臣,官至敷文閣學士。寓居上饒時常與辛棄疾唱和。十三女兒:杜牧《贈別二首》其一:「娉娉裊裊十三餘。」不教花瘦:將花繡得肥大,這裡指春光豐腴。甚:正。下得:忍得。雨僝(zhàn)、風僽(zhòu):原意指惡言罵詈,這裡把連綿詞拆開來用,形容風雨作惡。向:同像,地衣紅縐:地衣指地毯,這兩句說,園林里落花滿地,像鋪上一層帶皺紋的紅地毯一樣。盪子:浪蕩子,指不重感情的輕薄男子。春波:碧波蕩漾的春水。春酎(zhòu):春酒。約:束、控制,清愁:淒涼的愁悶情緒,相候:指等待春天歸來。▲
張海鷗.唐詩宋詞經典導讀:中山大學出版社,2010:278-279
伍心銘.宋詞三百首鑑賞:時事出版社,2004:389
此詞自辟意境、寫法新奇,通篇用比擬手法,一氣貫注,寓意深沉,風格綺麗宛轉,色彩濃麗繽紛,是詞人婉約詞的代表作之一。夏敬觀評日:「連續誦之,如笛聲宛轉,乃不得以他文詞繩之,勉強斷句。此自是好詞,雖去別調不遠,卻仍是裱麗一派也。」用十三女兒學繡喻春光豐滿,用輕薄浪子難久比喻風雨對春花的摧殘,護花愛美之意的深處,是對美好生命的熱愛和呵護之心。落花將春水釀成醇醪,與人之清愁約會,想象奇妙,餘味無窮。
為了加大「賦落花」的情感重量,詞章從「繁花」切人:「昨日春如十三女兒學繡,一枝枝不教花瘦。」如果依現代女性年齡標準看,十三歲不過是剛剛踏進中學校門的稚氣十足的少女,談什麼拈針學繡。也許是中國古代女性早熟吧,十三歲被視為「豆蔻年華」的妙齡期。如唐代詩人杜牧就這樣描寫他喜愛的歌女:「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贈別二首》其一)詩人把「昨日春」比成「十三歲女兒學繡」真算是善於創新的神來之筆:如果把「昨日春」比做一位姿容嬌美而又技藝精湛的成熟的繡花女,憑着豐富的刺繡經驗,當然要講究個疏密相間,濃淡相宜的美學原則,決不可能把每一朵花都繡得同樣鮮艷肥大;只有十三歲少女如春蕾初綻,涉世未深,心地不雜一絲塵滓,有少女的聰慧和青春的熱情又不工於心計,學起刺繡來,全神貫注,一絲不苟,一枝一葉自然會繡得豐盈而厚實,真箇是「一枝枝不教花瘦」,體現了春陽普照,春雨均沾的春的特點。這正好顯示了奼紫嫣紅、繁花似錦的濃郁而熱烈的春光。
詩人寫春鬧花繁的可喜,正是為了反襯春去花殘的可惜:「甚無情便下得雨儇風倦,向園林鋪作地衣紅縐。」大自然真箇是太無情了,竟忍心讓風雨一個勁兒摧殘折磨着春花,使零落殘紅嚴嚴實實地覆蓋着園林地面,簡直像鋪上一層地毯一樣。春花隨風飄落,地面或厚或薄,那厚處猶如紅色地毯上疊起的皺紋。這落紅狼藉的景象描畫,昭示了詩人對花落春殘的惋惜情懷。
下闋,詩人從對「昨日春」的深情關注中轉到對「而今春」的藝術觀照:「而今春似輕薄盪子難久。」詩人對春的情感太深太重了,他簡直把春當成理想中的情人。春,本是歲序中一個季節,詩人不但使她有明確的性別、具體的年齡,還有鮮明的個性。當寫到東風君臨大地、萬物開始甦醒的「昨春日」,詩人把她比成十三歲的妙齡女郎在心愛的繡物上繡進少女的柔情,繡進青春的智慧,一心繡出人間最美麗的錦繡;當寫到春盡花殘的「而今春」,詩人又把他比成用情不專、朝秦暮楚的浪蕩子。這不但充分體現出詩人愛春惜春真摯情懷,也收到了詩歌口語化的美學效應。
人生代代無窮已,風雨年年送春歸。詩人回憶起前一年送春歸去:「記前時送春歸後,把春波都釀作一江醇酎。」「春來江水綠如藍」,自居易不過寫出了春水的顏色,就惹得人們讚嘆不已,被譽為詠春的名句;辛棄疾呢,卻進了一層,道出了春水的質地:濃濃的、釅釅的,春水春波像釀成為一江醇醪佳釀。春真的要走了,愁,是詩人內在的情感,怎麼一下子變成「約」的對象,從外部應邀而至呢。顯然,愁,被詩人別具機杼地人化了,仿佛變成了與詩人休戚與共的好友,被邀請在楊柳岸邊等候着為春舉行告別宴會,以壯春的行色哩。向春告別,為什麼要在「楊柳岸邊?」因為古代有折柳送別的習俗,在這裡,春也被人化了,也成了詩人難分難捨的摯友了。人與自然如此融洽契合,真虧詩人妙筆驅遣。▲
張海鷗.唐詩宋詞經典導讀:中山大學出版社,2010:278-279
張學淳.古宛新歌 唐宋詞新品:四川民族出版社,2005:262-263
詞人閒居瓢泉與趙晉臣唱和之作有二十餘首,此詞約寫於寧宗慶元六年(1200年)。
張海鷗.唐詩宋詞經典導讀:中山大學出版社,2010:278-279
長恨復長恨,裁作短歌行。
何人為我楚舞,聽我楚狂聲?余既滋蘭九畹,又樹蕙之百畝,秋菊更餐英。
門外滄浪水,可以濯吾纓。
一杯酒,問何似,身後名?人間萬事,毫髮常重泰山輕。
悲莫悲生離別,樂莫樂新相識,兒女古今情。
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
《千年調·開山徑得石壁,因名曰蒼壁,出望外,意天之所賜邪,喜而賦之》
左手把青霓,右手挾明月。吾使豐隆前導,叫開閶闔。週遊上下,徑入寥天一。覽縣平聲圃,萬斛泉,千丈石。鈞天廣樂,燕我瑤之席。帝飲予觴甚樂,賜汝蒼璧。嶙峋突兀,正在一丘壑。余馬懷僕夫悲,下恍惚。
花好處,不趁綠衣郎。縞袂立斜陽。麵皮兒上因誰白,骨頭兒里幾多香。盡饒他,心似鐵,也須忙。甚喚得、雪來白倒雪。更喚得、月來香殺月。誰立馬,更窺牆。將軍止渴山南畔,相公調鼎殿東廂。忒高才,經濟地,戰爭場。
酒罷且勿起,重挽史君須。一身都是和氣,別去意何如。我輩情鍾休問,父老田頭說尹,淚落獨憐渠。秋水見毛髮,千尺定無魚。望清闕,左黃閣,右紫樞。東風桃李陌上,下馬拜除書。屈指吾生余幾,多病故人痛飲,此事正愁余。江湖有歸雁,能寄草堂無。
一壑自專,五柳笑人,晚乃歸田裡。問誰知、幾者動之微。望飛鴻、冥冥天際。論妙理。濁醪正堪長醉。從今自釀躬耕米。嗟美惡難齊,盈虛如代,天耶何必人知。試回頭五十九年非。似夢裡歡娛覺來悲。夔乃憐蚿,谷亦亡羊,算來何異。嘻。物諱窮時。豐狐文豹罪因皮。富貴非吾願,皇皇乎欲何之。正萬籟都沈,月明中夜,心彌萬里清如水。卻自覺神遊,歸來坐對,依稀淮岸江涘。看一時魚鳥忘情喜。會我已忘機更忘己。又何曾物我相視。非會濠梁遺意,要是吾非子。但教河伯、休慚海若,大小均為水耳。世間喜慍更何其。笑先生三仕三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