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篁搖動翠葆,曲徑通深窈。
夏果收新脆,金丸落,驚飛鳥。
濃靄迷岸草。
蛙聲鬧,驟雨鳴池沼。
水亭小。
浮萍破處,簾花檐影顛倒。
綸巾羽扇,困臥北窗清曉。
屏里吳山夢自到。
驚覺,依然身在江表。
。
譯文新竹搖動着它是枝葉,彎彎曲曲的小路通往園林的深幽處。去收取果香四溢的新鮮脆嫩的果實了,金黃色的果實下落,驚起飛鳥。濃厚的霧氣,岸邊的青草,池中的青蛙。池塘蛙聲的喧鬧,和夏季常見的驟雨連在一起,令人如見其景,如聞其聲。水亭很小,浮萍破損的地方,門前簾花,屋檐檐影顛倒了過來。他也和古代許多士大夫文人一樣,在仕途不得意時,總是想歸故鄉。他因屏上所畫吳山而聯想到故鄉山水,不覺在「困臥」中夢遊故鄉。只有在夢遊中才「夢裡不知身是客。」可以獲得夢幻中的暫時慰藉。但夢是虛幻的,一覺來,依然面對令人厭倦的現實。
注釋隔浦蓮近拍:詞牌名。唐《白居易集》有《隔浦蓮》曲,調名本此。此調疑為周邦彥自度曲。中山:山名。據《景定建康志》載:「中山,在溧水縣東一十五里,高是一丈,周回五里。」縣圃:縣衙所屬的園圃。姑射亭:周邦彥為麗水縣衙後圃的亭子所起的名字。據南宋強煥《題周美誠詞》:「(周邦彥)於治後圃有亭曰『姑射』,有堂曰『蕭閒』,皆取神仙中事揭而名之。」姑射,取自《莊子·逍遙遊》,該文說:姑射山中有神人居住,這個神人「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游於四海之外」。新篁(huáng):新竹。翠葆(bǎo):原指飾有翠鳥羽毛的車蓋,這裡比喻竹子的枝葉。葆是蓋子的意思。南朝齊謝朓《侍宴華光殿曲水奉敕為皇子作》詩:「翠葆隨風,金戈動日。」「曲徑」句:彎彎曲曲的小路通往園林的深幽處。語本唐常建《題破山寺後禪院》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夏果」句:化用韓愈「冰盤夏薦碧實脆」詩意。脆果,新鮮脆嫩的果實。金丸:原指金彈子。《西京雜記》:「韓嫣好彈,常以金為丸,所失者日有十餘,長安為之語曰:苦饑寒,逐金丸。」李白《少年子》詩:「金丸落飛鳥」,是此句所本。但此處金丸是喻指金黃色的果實。濃靄(ǎi):濃厚的霧氣。沼:小水池。池之圓者為池,曲者為沼。「浮萍」二句:化用張先《題西溪無相院》「浮萍破處見山影」詩句。綸(guān)巾:亦稱「諸葛巾」,是一種以絲巾帶做成的頭巾。羽扇:以鳥羽做成扇子。羽扇綸巾,是古代風流儒雅的士大夫的打扮。蘇軾《念奴嬌》詞:「羽扇綸巾,談笑間、強擼灰飛煙滅。」「困臥」句:用陶潛的典故,表示自己心情的恬淡。《晉書·陶潛傳》:「嘗言夏日虛閒,高臥北窗之下,清風颯至,自謂義皇上人。」屏里吳山:屏風上畫的杭州山水。吳山,杭州西湖東南的一座山,為西湖名勝之一。這是化用溫庭筠《春日》詩:「評上吳山遠,樓中塑管悲。」江表:古人通常把長江以南稱為江表。這裡指江寧(今南京)、溧水一帶。▲
劉揚忠.周邦彥詞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76-78
葉嘉瑩 王強.周邦彥詞新釋輯評.北京:中國書店,2006:121-127
此詞通過描寫園圃中優美的夏景來寄寓思鄉之情,寫景極為細膩生動,抒情自然而深摯,章法也很絕妙。
上片通過由遠及近,由邊緣漸至中心的方式描摹盛夏景色,勾勒出中山縣圃姑射亭的環境。作者採用綠色作為主要的基調,然後在用暖色加以點綴,使用視覺和聽覺,大大增強了對景色的主題感受。
「新篁搖動翠葆,曲徑通深窈。」碧色的竹葉和幽徑蜿蜒的小徑,給人清爽舒適的感覺。夏日微風吹來,新篁搖曳,翠蓋亦隨之晃動,似覺涼生幾席。作者善於觀察,此處選擇了一些最能反映夏季生活特點的典型景物,如新篁,只有夏季才有,秋冬的竹子不能叫新篁。
「夏果收新脆,金丸落,驚飛鳥。」夏季果實豐收,「新脆」二字最富妙用,一個「脆」字,概括了脆豐碩果實的讚嘆,好像嘗到了新鮮脆嫩的果實,似覺果香四溢,齒頰留芳。「金丸落,驚飛鳥」,化用了李白詩句「金丸落飛鳥」(《少年子》),運用如「金丸」色彩斑斕的詞,令人目不暇接,此處金丸比喻夏果。
「濃翠迷岸草。」接着,作者目光轉移到池塘。作者運用了最能喚起讀者審美情趣的色彩美。夏季草木繁茂,江南大地成了綠色的海洋,眼前夏景,色彩斑斕,更富於迷人的魅力,令人神往。
「蛙聲鬧,驟雨鳴池沼。」鬱鬱蔥蔥的岸草,喧鬧的蛙聲,這些夏日裡才有的典型事物被集中在一起來表現田園的生活,別有一番情趣。濃翠,形容岸草,比直接寫青草富於美感。着一「迷」字,就塗上了詞人的主觀感情色彩,賦予了青草以迷人的吸引力。尤其是對池蛙的生動描繪,驟雨前那種濕潤的、帶着泥土芳香的氣味。如見其景,如聞其聲。作者通過繪畫布局手法,使盛夏景色的安排各得其所,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美的境界。
下片由寫景到抒景。「水亭小。」周圍環境描寫縮小到詞人具體住處,一座小小的臨水亭院,水亭,亦即姑射亭。為本篇的主景。
「浮萍破處,簾花檐影顛倒」,這句化用杜甫詩「燈前細雨檐花落」。其實在杜甫之前,還有人用過「檐花」。丘遲詩「共取落檐花」,何遜詩「檐花落枕前」,李白詩「檐花落酒中」,李暇詩「檐花照月鶯對棲」,都用了「檐花」,各人所寫自不相同,不能盡合。周邦彥用「檐花」加上「簾影」只是化用前人詩句描寫他所居亭院的幽美、閒靜。與前所寫環境之幽美互相組合,協調一致,更增進了環境的整體美。沒有必要和杜甫所寫的「檐花」用意相合。所以《野客叢書》不同意《苕溪漁隱叢話》的意見:「詳味周用『檐花』二字,於理無礙,漁隱謂與少陵出處不合,殆膠於所見乎!大抵詞人用事圓轉,不在深泥出處,其組合之工,出於一時自然之趣。」
「綸巾羽扇,困臥北窗清曉」,由周圍環境寫到住所,由住所寫到住所中的主人。從遠到近,由大到小,範圍逐步收縮,最後集中到人,足見其層次結構之謹嚴。「困臥」二字正與「水亭小」相呼應,表示他此時雖在避暑,但心情並不愉快。他有一首《滿庭芳·夏日溧水無想山作》下片云:「年年,如社燕,飄流瀚海,來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長近樽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聽,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枕簟,容我醉時眠。」這與《隔浦蓮近拍》是同在溧水夏天寫的。可見他在溧水任上心情苦悶,情緒消沉,有如社燕飄流之感。因此,他也和古代許多士大夫文人一樣,在仕途不得意時,總是想歸故鄉。
「屏里吳山夢自到。驚覺,依然身在江表。」作者從「臥」字起筆因屏上所畫吳山而聯想到故鄉山水,不覺在「困臥」中夢遊故鄉。直到寫到夢醒後,「依然身在江表。」一筆剎住不再往下說,他那失望、惆悵的心情,可以思而得之了。▲
唐圭璋 等.唐宋詞鑑賞辭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1003-1004
劉揚忠.周邦彥詞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76-78
葉嘉瑩 王強.周邦彥詞新釋輯評.北京:中國書店,2006:121-127
此調標題為「中山縣圃姑射亭避暑作」,中山距江蘇溧水縣不遠,周邦彥於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春至紹聖三年(1096年)曾任江蘇溧水令。此詞當是作於此時。
劉揚忠.周邦彥詞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76-78
暗塵四斂。
樓觀迥出,高映孤館。
清漏將短。
厭聞夜久,簽聲動書幔。
桂華又滿。
閒步露草,偏愛幽遠。
花氣清婉。
望中迤邐,城陰度河岸。
倦客最蕭索,醉倚斜橋穿柳線。
還似汴堤,虹梁橫水面。
看浪颭春燈,舟下如箭。
此行重見。
嘆故友難逢,羈思空亂。
兩眉愁、向誰舒展。
新綠小池塘。風簾動、碎影舞斜陽。羨金屋去來,舊時巢燕,土花繚繞,前度莓牆。繡閣鳳幃深幾許,曾聽得理絲簧。欲說又休,慮乖芳信,未歌先咽,愁近清觴。遙知新妝了,開朱戶,應自待月西廂。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問甚時說與,佳音密耗,寄將秦鏡,偷換韓香。天便教人,霎時廝見何妨。
條風布暖,霏霧弄晴,池塘遍滿春色。正是夜堂無月,沉沉暗寒食。梁間燕,前社客。似笑我、閉門愁寂。亂花過,隔院芸香,滿地狼藉。長記那回時,邂逅相逢,郊外駐油壁。又見漢宮傳燭,飛煙五侯宅。青青草,迷路陌。強載酒、細尋前跡。市橋遠,柳下人家,猶自相識。
萋萋芳草。疏林外、月華初上林表。斷橋流水暮煙昏,正夜涼人悄。
有沙際、寒蛩自曉。星星三五流螢小。見白露橫空,那更對、孤燈如豆,清影相照。
昨夜夢裡分明,遠隨征雁,迢遞千里難到。西風吹過幾重山,悵故人懷抱。
想籬落、黃花開了。尊前誰唱淒涼調。應念我、凝情處,聽雨聽風,恨添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