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
此三者,吾遺恨也。
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
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倉皇東出,未及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
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得益。
」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於女禍。
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蓋其用事也近而習,其為心也專而忍。
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親之。
待其已信,然後懼以禍福而把持之。
雖有忠臣、碩士列於朝廷,而人主以為去己疏遠,不若起居飲食、前後左右之親可恃也。
故前後左右者日益親,而忠臣、碩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勢日益孤。
勢孤,則懼禍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
安危出其喜怒,禍患伏於帷闥,則向之所謂可恃者,乃所以為患也。
患已深而覺之,欲與疏遠之臣圖左右之親近,緩之則養禍而益深,急之則挾人主以為質。
雖有聖智,不能與謀。
謀之而不可為,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則俱傷而兩敗。
故其大者亡國,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藉以為資而起,至抉其種類,盡殺以快天下之心而後已。
此前史所載宦者之禍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為人主者,非欲養禍於內而疏忠臣、碩士於外,蓋其漸積而勢使之然也。
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禍斯及矣。
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
宦者之為禍,雖欲悔悟,而勢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
故曰「深於女禍者」,謂此也。
可不戒哉?。
情知須病,奈自家先肯。天甚教伊恁端正。憶年時、蘭棹獨倚春風,相憐處、月影花相映。別來憑誰訴,空寄香箋,擬問前歡甚時更。後約與新期,易失難尋,空腸斷、損風流心性。除只把、芳尊強開顏,奈酒到愁腸,醉了還醒。
新正初破,三五銀蟾滿。縴手染香羅,剪紅蓮、滿城開遍。樓台上下,歌管咽春風,駕香輪,停寶馬,只待金烏晚。帝城今夜,羅綺誰為伴。應卜紫姑神,問歸期、相思望斷。天涯情緒,對酒且開顏,春宵短。春寒淺。莫待金杯暖。
有芸黃其華,在彼眾草中。清香濯曉露,秀色搖春風。
幸依華堂陰,一顧曾不蒙。大雅彼君子,偶來從學宮。
文章高一世,論議伏群公。多識由博學,新篇匪雕蟲。
唱酬爛眾作,光輝發幽叢。在物苟有用,得時寧久窮。
可嗟凡草木,糞壤自青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