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飲東坡,獨舞無所屬。當時挹明月,對影三人足。
醉眠草棘間,蟲虺莫予毒。醒來送歸雁,一寄千里目。
悵然懷公子,旅食久不玉。欲書加餐字,遠托西飛鵠。
謂言相濡沫,未足救溝瀆。吾生如寄耳,何者為禍福。
不如兩相忘,昨夢那可逐。上書得自便,歸老湖山曲。
躬耕二頃田,自種十年木。豈知垂老眼,卻對金蓮燭。
公子亦生還,仍分刺史竹。賢愚有定分,樽俎守尸祝。
文章何足雲,執技等醫卜。朝廷方西顧,羌虜驕未伏。
遙知重陽酒,白羽落黃菊。羨君真將家,浮面氣可掬。
何當請長纓,一戰河湟復。
何年顧陸丹青手,畫作《朱陳嫁娶圖》。
聞道一村惟兩姓,不將門戶買崔盧。
我是朱陳舊使君,(朱陳村,在徐州蕭縣。
)勸耕曾入杏花村。
而今風物那堪畫,縣吏催錢夜打門。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
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
」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
不去,羽必殺增。
獨恨其不早爾。
」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
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
增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為霰。
』增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
」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
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之叛之也,以弒義帝。
且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矣。
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久存者也。
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弒義帝之兆也。
其弒義帝,則疑增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
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
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弒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
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
中道而弒之,非增之意也。
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
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
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則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
亦人傑也哉! 。
吳儂生長湖山曲,呼吸湖光飲山淥。
不論世外隱君子,傭兒販婦皆冰玉。
先生可是絕俗人,神清骨冷無由俗。
我不識君曾夢見,瞳子瞭然光可燭。
遺篇妙字處處有,步繞西湖看不足。
詩如東野不言寒,書似西台差少肉。
平生高節已難繼,將死微言猶可錄。
自言不作封禪書,更肯悲吟白頭曲!我笑吳人不好事,好作祠堂傍修竹。
不然配食水仙王,一盞寒泉薦秋菊。
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
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起而強為之,則天下狃於治平之安而不吾信。
惟仁人君子豪傑之士,為能出身為天下犯大難,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強期月之間,而苟以求名之所能也。
天下治平,無故而發大難之端;吾發之,吾能收之,然後有辭於天下。
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他人任其責,則天下之禍,必集於我。
昔者晁錯盡忠為漢,謀弱山東之諸侯,山東諸侯並起,以誅錯為名;而天子不以察,以錯為之說。
天下悲錯之以忠而受禍,不知錯有以取之也。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
昔禹之治水,鑿龍門,決大河而放之海。
方其功之未成也,蓋亦有潰冒衝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當然,事至不懼,而徐為之圖,是以得至於成功。
夫以七國之強,而驟削之,其為變,豈足怪哉?錯不於此時捐其身,為天下當大難之沖,而制吳楚之命,乃為自全之計,欲使天子自將而己居守。
且夫發七國之難者,誰乎?己欲求其名,安所逃其患。
以自將之至危,與居守至安;己為難首,擇其至安,而遣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義士所以憤怨而不平者也。
當此之時,雖無袁盎,錯亦未免於禍。
何者?己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將。
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難之矣,而重違其議。
是以袁盎之說,得行於其間。
使吳楚反,錯已身任其危,日夜淬礪,東向而待之,使不至於累其君,則天子將恃之以為無恐,雖有百盎,可得而間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則無務為自全之計。
使錯自將而討吳楚,未必無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悅。
奸臣得以乘其隙,錯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禍歟! 。
東望海,西望湖,山平水遠細欲無。野人疏狂逐漁釣,刺史寬大容歌呼。
君恩飽暖及爾孥,才者不閒拙者娛。穿岩度嶺腳力健,未厭山水相縈紆。
三百六十古精廬,出遊無伴籃輿孤。作詩雖未造藩閾,破悶豈不賢摴蒱。
君才敏贍兼百夫,朝作千篇日未晡。朅來湖上得佳句,從此不看營丘圖。
知君篋櫝富有餘,莫惜錦繡償菅蘧。窮多斗險誰先逋,賭取名畫不用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