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春天的陰雲籠罩着草色青青的原野,偶爾有一樹野花冒出頭來,在眼前豁然一亮。晚間將小舟獨泊在古廟下邊,只見滿河風雨,潮水漸漸上漲。
注釋淮:淮河。犢頭:淮河邊的一個地名。犢頭鎮,在今江蘇淮陰縣境內。春陰:春天的陰雲。垂野,春天的陰雲籠罩原野。幽花:幽靜偏暗之處的花。古祠:古舊的祠堂。滿川:滿河。
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110-111
劉永生.宋詩選: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52-53
這首小詩題為「晚泊犢頭」,首二句在春天沉沉的暗綠的背景上,突出描繪了耀眼而幽獨的花樹,富有象徵意義,後二句在泊舟古祠,在滿川風雨中獨看漲潮的即景描寫中,寄寓了詩人對官場風雨不定、陰晴難測的狀況,鎮定自若、處之夷然的心態,而在平和心境的暗示中,又顯露了內心深處的憤激不平。全詩色彩明暗、景物動靜對照強烈,抒情氣氛極其濃郁,感情借景物言之,尤覺含蘊悠遠。
詩人敘述中所見的景象說:春雲布滿天空,灰濛濛地籠罩着淮河兩岸的原野,原野上草色青青,與空中陰雲上下相映。這樣陰暗的天氣、單調的景色,是會叫遠行的旅人感到乏味。幸而,岸邊不時有一樹野花閃現出來,紅的,黃的,白的,在眼前豁然一亮,那鮮明的影像便印在你的心田。
陰雲,青草,照眼的野花,自然都是白天的景色,但說是船行所見,何以見得呢?這就是「時有幽花一樹明」那個「時」字的作用了。時有,就是時時有,不時地有。野花不是飛鳥,不是走獸,怎麼能夠一會兒一樹,一會兒又一樹,不時地來到眼前供人欣賞呢?這不就是所謂「移步換形」的現象,表明詩人在乘船看花嗎?
「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這兩句則是說天陰得沉,黑得快,又起了風,眼看就會下雨,要趕到前方的碼頭是不可能的了,詩人決定將船靠岸,在一座古廟下拋錨過夜。果然不出所料,這一夜風大雨也大,呼呼的風挾着瀟瀟的雨,飄灑在河面上,有聲有勢;河裡的水眼見在船底迅猛上上漲,上游的春潮正龍吟虎嘯,奔涌而來。詩人呢?詩人早已繫舟登岸,穩坐在古廟之中了。這樣安安閒閒,靜觀外面風雨春潮的水上夜景,豈不是很快意的嗎?
欣賞這首絕句,需要注意抒情主人公和景物之間動靜關係的變化。日間船行水上,人在動態之中,岸邊的野草幽花是靜止的;夜裡船泊牧犢頭,人是靜止的了,風雨潮水卻是動盪不息的。這種動中觀靜,靜中觀動的藝術構思,使詩人與外界景物始終保持相當的距離,從而顯示了一種悠閒、從容、超然物外的心境和風度。▲
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110-111
劉永生.宋詩選: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52-53
公元1044年(宋仁宗慶曆四年)秋冬之際,詩人被政敵所構陷,削職為民,逐出京都。他由水路南行,於次年四月抵達蘇州。這首詩是其旅途中泊舟淮上的犢頭鎮時所作。
劉永生.宋詩選: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52-53
扁舟迎春色,東下淮楚鄉。
側身風波地,回首英俊場。
顧我本俗材,百事無一長。
濫跡入冊府,舉動初不皇。
乍脫泥滓底,稍見日月光。
峻閣郁前起,隱嶙天中央。
春風花竹明,曉雨宮殿涼。
溢目盡圖史,接翼皆鸞凰。
明窗置刀筆,大案羅縑緗。
文字雖幼學,鈍庸今廢忘。
不能溫舊習,考古評興亡。
靦顏於其間,汗下如流漿。
徒然日飽食,出入隨群行。
朝廷比多事,亦合強激昂。
況有詔書在,爛然貼北牆。
奮舌說利害,以救民膏肓。
不然棄硯席,挺身赴邊疆。
喋血鏖羌戎,胸膽森開張。
彎弓射攙槍,躍馬埽大荒。
功勳入丹青,名跡萬世香。
是亦丈夫事,不為鼠子量。
數事皆不能,徒只飽腹腸。
有如鳧雁兒,唼喋守稻粱。
歲月今逝矣,齒搖發已蒼。
於時既無益,自合早退藏。
諸君天下選,才業吁異常。
顧當發策慮,坐使中國強。
蠻夷不敢欺,四海無災殃。
莫效不肖者,所向皆荒唐。
又不耐羞恥,但欲歸滄浪。
濡毫備歌詠,仰首看翱翔。
舟中稍無事,思念益以詳。
恨無一棱田,可以足糟糠。
出處皆未決,語默兩弗臧。
莽不知所為,大叫欲發狂。
作詩寄諸君,鄙懷實所望。
蒼崖六月陰氣舒,一霔淫雨如繩粗。
霹靂飛出大壑底,烈火黑霧相奔趨。
人皆喘汗抱樹立,紫藤翠蔓皆焦枯。
逡巡已在天中吼,有如上帝來追呼。
震搖巨石當道落,驚嗥時聞虎與貙。
俄而青巔吐赤日,行到平地晴如初。
回首絕壁尚可畏,吁嗟神怪何所無。
八月天氣肅,萬物日已闌。
庭前兩高桐,夜籟如哀弦。
志士感節物,中夕耿不眠。
起聽抱膝吟,悲烈聲相干。
念此華葉改,想見顏色鮮。
顧人生世間,榮悴理亦然。
豈傷歲月速,愧無功名傳。
少小學文章,出值用武年。
儒官多見侮,敢為戰士先。
欲棄俎豆事,強習孫吳篇。
迂鈍不可為,屈曲性亦難。
虛言盜祿食,實又畏上天。
未能追世好,且樂樽酒間。
九日近不遠,同醉黃花前。
去年春雨開百花,與君相會歡無涯。
高歌長吟插花醉,醉倒不去眠君家。
今年慟哭來致奠,忍欲出送攀魂車。
春輝照眼一如昨,花已破纇蘭生芽。
唯君顏色不復見,精魂飄忽隨朝霞。
歸來悲痛不能食,壁上遺墨如棲鴉。
嗚呼死生遂相隔,使我雙淚風中斜。
予以罪廢,無所歸。
扁舟吳中,始僦舍以處。
時盛夏蒸燠,土居皆褊狹,不能出氣,思得高爽虛辟之地,以舒所懷,不可得也。
一日過郡學,東顧草樹郁然,崇阜廣水,不類乎城中。
並水得微徑於雜花修竹之間。
東趨數百步,有棄地,縱廣合五六十尋,三向皆水也。
槓之南,其地益闊,旁無民居,左右皆林木相虧蔽。
訪諸舊老,雲錢氏有國,近戚孫承右之池館也。
坳隆勝勢,遺意尚存。
予愛而徘徊,遂以錢四萬得之,構亭北碕,號『滄浪』焉。
前竹後水,水之陽又竹,無窮極。
澄川翠干,光影會合於軒戶之間,尤與風月為相宜。
予時榜小舟,幅巾以往,至則洒然忘其歸。
觴而浩歌,踞而仰嘯,野老不至,魚鳥共樂。
形骸既適則神不煩,觀聽無邪則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榮辱之場,日與錙銖利害相磨戛,隔此真趣,不亦鄙哉! 噫!人固動物耳。
情橫於內而性伏,必外寓於物而後遣。
寓久則溺,以為當然;非勝是而易之,則悲而不開。
惟仕宦溺人為至深。
古之才哲君子,有一失而至於死者多矣,是未知所以自勝之道。
予既廢而獲斯境,安於沖曠,不與眾驅,因之復能乎內外失得之原,沃然有得,笑閔萬古。
尚未能忘其所寓目,用是以為勝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