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江舍輕楫,對面見青山。
行盡車馬塵,豁見水石寰。
地氣方以潔,崖聲落潺潺。
雖為千家縣,正在清華間。
風煙凜人心,世慮自可刪。
況無訟訴囂,得有觴詠閒。
常疑此中吏,白首豈思還。
人情貴公卿,燁燁就玉班。
光華雖一時,憂悸或滿顏。
雞鳴已爭馳,驊騮振鑣鐶。
豈如此中吏,日高未開關。
一不謹所守,名聲別妖奸。
豈如此中吏,一官老無瘝。
愔愔謀謨消,汩汩氣象孱。
豈如此中吏,明心懾強頑。
況雲此中居,一亭眾峰環。
崖聲夢猶聞,谷秀坐可攀。
倚天巉岩姿,青蒼雲{左文右扁}斕。
對之精神恬,可謝世網艱。
人生慕虛榮,斂收意常慳。
誠思此憂愉,自應喜榛菅。
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
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
既而黎生攜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攜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
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覆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
二生固可謂魁奇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
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參軍。
將行,請予言以為贈。
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乃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闊。
今求子之言,蓋將解惑於里人。
」余聞之,自顧而笑。
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
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
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
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
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
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 。
韓公綴文辭,筆力乃天授。並驅六經中,獨立千載後。
謂為學可及,不覺驚縮手。如天有日月,厥耀無與偶。
當之萬象瑩,所照百怪走。此其自然光,萬物安得有?
其人雖已歿,其氣著星斗。窮天破大惑,更覺功業久。
其餘施諸小,未負風義厚。當身止自善,所遇時則不。
致官九列齊,此理嗟亦苟。去就惟用舍,士固無常守。
孔孟非其稱,斗祿應未取。惜哉天下才,甘受外物誘。
一登此亭高,夐脫藩廡擁。
開顏廣軒闢,吹面驚飆動。
城回石崖抱,山亂寒潮湧。
穀草晚更芳,沙泉細猶洶。
崢嶸四封壯,縹緲佳氣捧。
連天廣衢走,拂日長檐聳。
區區射聲利,浩浩奔蹄踵。
趨營眾所便,冒涉吾久恐。
緬想山水宅,環觀松檜拱。
屬耳天籟樂,脫身人事冗。
幽閒味雖薄,放蕩愚所勇。
窮凶勢猶競,殺伐聲更詾。
揚揚斂臣貴,燁燁兵宮寵。
諒知草茅微,無補社稷重。
牧放手幽鞭,耕鋤躬瘦隴。
尚或此心諧,豈雲吾道壅。
飛光無停芳歲闌,群陽不行寒氣動。
疏篁有韻窗含雪,重幕無溫筆棲凍。
蕭條山草葉始枯,綽約江梅蕊先弄。
無人為我取酒斟,有客來前乞詩送。
多情為客不能已,捲紙連書筆鋒縱。
七言百字拙且卑,俗眼方憎汝休重。
人生對門東西陌,口耳一間心誰傳。況乃天地相去遠,一在南海一在燕。
古今萬世復萬世,彼亦居下此在前。是非得失錯且繁,以情相話何由緣。
造化豈不大且淵,到此縮縮智且慳。聖人智出造化先,始獨俯仰模坤乾。
一人詰曲意百千,以文寫意意乃宣。簡書軸載道相聯,馳夷走貊通百蠻。
羲皇向今谷屢遷,言語應接旦暮間。聖人不死術以此,又與其類殊蚑蠕。
外之君臣內父子,仁義禮樂定筆端。硯與筆墨乃舟船,論功次第誰能攀?
伯益於文敏且顓,字向紙上生戈鋋。與硯出入宜不捐,胡乃贄我璧棄泉。
作詩知硯功小大,報不充賜心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