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山中人,寒苦盜寸廩。
文辭雖少作,勉強非天廩。
既得旋廢忘,懶惰今十稔。
麻衣如再著,墨水真可飲。
每聞科詔下,白汗如流瀋。
此邦東南會,多士敢題品。
芻蕘盡蘭蓀,香不數葵荏。
貧家見珠貝,眩晃自難審。
緬懷嘉祐初,文格變已甚。
千金碎全璧,百衲收寸錦。
調和椒桂釅,咀嚼沙礫磣。
廣眉成半額,學步歸踔踸。
維時老宗伯,氣壓群兒凜。
蛟龍不世出,魚鮪初驚淰。
至音久乃信,知味猶食椹。
至今天下士,微管幾左衽。
謂當千載後,石室祠高朕。
爾來又一變,此學初誰諗。
權衡破舊法,芻豢笑凡飪。
高言追衛樂,篆刻鄙曹沈。
先生周孔出,弟子淵騫寢。
卻顧老鈍軀,頑朴謝鐫鋟。
諸君況才傑,容我懶且噤。
聊欲廢書眠,秋濤喧午枕。
近奉違,亟辱問訊,具審起居佳勝,感慰深矣。
某受性剛簡,學迂材下,坐廢累年,不敢復齒縉紳。
自還海北,見平生親舊,惘然如隔世人,況與左右無一日之雅,而敢求交乎?數賜見臨,傾蓋如故,幸甚過望,不可言也。
所示書教及詩賦雜文,觀之熟矣。
大略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
孔子曰:「言之不文,行而不遠。
」又曰:「辭達而已矣。
」夫言止於達意,即疑若不文,是大不然。
求物之妙,如系風捕景,能使是物瞭然於心者,蓋千萬人而不一遇也。
而況能使瞭然於口與手者乎?是之謂辭達。
辭至於能達,則文不可勝用矣。
揚雄好為艱深之辭,以文淺易之說,若正言之,則人人知之矣。
此正所謂雕蟲篆刻者,其《太玄》、《法言》,皆是類也。
而獨悔於賦,何哉?終身雕篆,而獨變其音節,便謂之經,可乎?屈原作《離騷經》,蓋風雅之再變者,雖與日月爭光可也。
可以其似賦而謂之雕蟲乎?使賈誼見孔子,升堂有餘矣,而乃以賦鄙之,至與司馬相如同科,雄之陋如此比者甚眾,可與知者道,難與俗人言也;因論文偶及之耳。
歐陽文忠公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價,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貴賤也。
紛紛多言,豈能有益於左右,愧悚不已!所須惠力法雨堂兩字,軾本不善作大字,強作終不佳;又舟中局迫難寫,未能如教。
然軾方過臨江,當往游焉。
或僧有所欲記錄,當為作數句留院中,慰左右念親之意。
今日至峽山寺,少留即去。
愈遠,惟萬萬以時自愛。
征帆掛西風,別淚滴清潁。
留連知無益,惜此須臾景。
我生三度別,此別尤酸冷。
念子似先君,木訥剛且靜。
寡詞真吉人,介石乃機警。
至今天下士,去莫如子猛。
嗟我久病狂,意行無坎井。
有如醉且墜,幸未傷輒醒。
従今得閒暇,默坐消日永。
作詩解子憂,持用日三省。
近別不改容,遠別涕沾胸。
咫尺不相見,實與千里同。
人生無離別,誰知恩愛重。
始我來宛丘,牽衣舞兒童。
便知有此恨,留我過秋風。
秋風亦已過,別恨終無窮。
問我何年歸,我言歲在東。
離合既循環,憂喜迭相攻。
悟此長太息,我生如飛蓬。
多憂發早白,不見六一翁。
殷勤去年月,瀲灩古城東。
憔悴去年人,臥病破窗中。
徘徊巧相覓,窈窕穿房櫳。
月豈知我病,但見歌樓空。
撫枕三嘆息,扶杖起相従。
天風不相哀,吹我落瓊宮。
白露入肝肺,夜吟如秋蟲。
坐令太白豪,化為東野窮。
餘年知幾何,佳月豈屢逢。
寒魚亦不睡,竟夕相噞喁。
六年逢此月,五年照離別。
(中秋有月凡六年矣,惟去歲與子由會於此。
)歌君別時曲,滿座為淒咽。
留都信繁麗,此會豈輕擲。
鎔銀百頃湖,掛鏡千尋闕。
三更歌吹罷,人影亂清樾。
歸來北堂下,寒光翻露葉。
喚酒與歸飲,念我向兒說。
豈知衰病後,空盞對梨栗。
但見古河東,蕎麥如鋪雪。
欲和去年曲,復恐心斷絕。
舒子在汶上,閉門相對清。
(舒煥試舉人鄆州。
)鄭子向河朔,(鄭僅赴北京戶曹。
)孤舟連夜行。
頓子雖咫尺,兀如在牢扃。
(頓起來徐試舉人。
)趙子寄書來,水調有餘聲。
(今日得趙杲卿書,猶記余在東武中秋所作《水調歌頭》。
)悠哉四子心,共此千里明。
明月不解老,良辰難合併。
回顧坐上人,聚散如流萍。
嘗聞此宵月,萬里同陰晴。
(故人史生為余言:嘗見海賈雲中秋有月,則是歲珠多而圓,賈人常以此候之,雖相去萬里,他日會合相問,陰晴無不同者。
)天公自著意,此會那可輕。
明年各相望,俯仰今古情。
漢用陳平計,間疏楚君臣,項羽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其權。
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願賜骸骨,歸卒伍。
」未至彭城,疽發背,死。
蘇子曰:「增之去,善矣。
不去,羽必殺增。
獨恨其不早爾。
」然則當以何事去?增勸羽殺沛公,羽不聽,終以此失天下,當以是去耶?曰:「否。
增之欲殺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殺,猶有君人之度也。
增曷為以此去哉?《易》曰:『知幾其神乎!』《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為霰。
』增之去,當於羽殺卿子冠軍時也。
」陳涉之得民也,以項燕。
項氏之興也,以立楚懷王孫心;而諸侯之叛之也,以弒義帝。
且義帝之立,增為謀主矣。
義帝之存亡,豈獨為楚之盛衰,亦增之所與同禍福也;未有義帝亡而增獨能久存者也。
羽之殺卿子冠軍也,是弒義帝之兆也。
其弒義帝,則疑增之本也,豈必待陳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後蟲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後讒入之。
陳平雖智,安能間無疑之主哉?吾嘗論義帝,天下之賢主也。
獨遣沛公入關,而不遣項羽;識卿子冠軍於稠人之中,而擢為上將,不賢而能如是乎?羽既矯殺卿子冠軍,義帝必不能堪,非羽弒帝,則帝殺羽,不待智者而後知也。
增始勸項梁立義帝,諸侯以此服從。
中道而弒之,非增之意也。
夫豈獨非其意,將必力爭而不聽也。
不用其言,而殺其所立,羽之疑增必自此始矣。
方羽殺卿子冠軍,增與羽比肩而事義帝,君臣之分未定也。
為增計者,力能誅羽則誅之,不能則去之,豈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增年七十,合則留,不合即去,不以此時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雖然,增,高帝之所畏也;增不去,項羽不亡。
亦人傑也哉! 。
酸酒如韭湯,甜酒如蜜汁。三年黃州城,飲酒但飲濕。
我如更揀擇,一醉豈易得。幾思壓茅柴,禁網日夜急。
西鄰椎瓮盎,醉倒豬與鴨。君家大如掌,破屋無遮羃。
何從得此酒,冷麵妒君赤。定應好事人,千石供李白。
為君三日醉,蓬髮不暇幘。夜深欲踰垣,臥想春瓮泣。
君奴亦笑我,鬢齒行禿缺。三年已四至,歲歲遭惡客。
人生幾兩屐,莫厭頻來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