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陸,問誰是、一范一韓人物。
北望長安應不見,拋卻關西半壁。
塞馬晨嘶,胡笳夕引,贏得頭如雪。
三秦往事,只數漢家三傑。
試看百二山河,奈君門萬里,六師不發。
閫外何人,回首處、鐵騎千群都滅。
拜將台欹,懷賢閣杳,空指衝冠發。
闌干拍遍,獨對中天明月。
譯文我神州大地淪喪,試問誰會成為范仲淹、韓琦式的人物來保家衛國。北望中原已失,連函谷關以西的大半土地也拋棄了。在邊塞,我清晨騎在嘶嗚的馬背上出營,晚上伴着胡笳聲宿營,所贏得的不過是滿頭的白髮。收復「三秦」,只有漢初三傑再世了。關中易守難攻,怎奈朝廷遠在萬里之外,又不肯發兵抗敵。主張和議的人誰還記得邊關的恥辱,諸路兵馬都幾乎被滅。拜將台歪在一邊,懷賢閣不見蹤影,我怒髮衝冠又有什麼用。拍遍欄杆,只能獨自仰望天空中的明月。
注釋酹(lèi)江月:詞牌名。 又名《大江東去》《念奴嬌》《赤璧詞》《百字令》《壺中天》等。有平韻、仄韻兩體。仄韻體多見,正體為雙調百字,上下闋皆十句四人韻。平韻正體惟改仄韻為平韻。 興元:秦時名南鄭,為漢中郡治所,在今天的陝西漢中市。一范一韓:范指范仲淹,韓指韓琦。范韓二人曾主持陝西邊防,西夏敢騷擾。長安:借指汴京,代表已被金人占領的中原大地。三秦:當年項羽入咸陽後,把關中分封給秦降將章邯、司馬欣、董翳,為三秦。漢家三傑:指漢初名臣張良、蕭何、韓信。百二山河:形容關中形勢險要,二人扼守,敵百人。閫(kǔn)外:指朝廷之外,或指邊關。此指高宗建炎四年(1130年)浚合五路兵馬與金兀朮戰於富平(甘肅靈武),諸軍皆敗之事。拜將台:指劉邦拜韓信為大將之台,在陝西西部。懷賢閣:是宋代為追懷諸葛亮而建的閣,在陝西鳳翔東南。▲
蔡踐. 豪放詞全鑒[M]. 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17,137-138.
1140年(宋高宗紹興十年),胡世將任川陝宣撫副使,與吳積極抗金,劉琦、岳飛、韓世忠等也在中原重擊金兵,抗金形勢大好。但不久,朝廷任用秦檜,力主和議,罷斥一批抗戰人士,把淮河至大散關以北土地拱手讓給敵人,本詞作於同年秋季。作者痛感朝廷失計、和議誤國,滿腔憤懣,發之於詞。上片以眼看神州淪喪哪有范仲淹、韓琦式的英雄人物來保衛河山起句,極度憤慨溢於言詞。「北望」二句,北望長安不見,意為中原已淪喪,連函谷關以西的大半土地也失陷了,語含譏諷,情極沉痛。「晨嘶」二句,寫自己清晨騎馬出營,傍晚伴着胡笳宿營,因為訂了和議,結果任憑歲月流逝,閒白了頭髮,卻不見抗戰殺敵。「三秦」二句,宕開一筆,回顧歷史。收復陝西,在歷史上有過,那是漢初三傑的故事。言下之意,今天仍可以收復失地,關鍵在於實行抗戰政策和任用賢才。
下片緊承上片寫不能收復失地的原因。「試看」二句,關中形勢險要可以堅守,但朝廷在千里之外,又力主和議,不肯發兵。這裡,他把矛頭直接對準秦檜一幫賣國賊,進行譴責。憤怒地揭發了投降派的罪行。「閫外」二句,回顧1130年(高宗建炎四年)張浚合五路兵馬與金兀朮戰於富平(甘肅靈武),諸軍皆敗之事,但今天人們忘記恥辱,又談和議。「拜將」三句,「台」,「閣杳」,寫這幾處歷史文物被破壞和被遺忘,表現了當時人們不重人才和糟蹋人才。能守而不守,忘記恥辱,糟蹋人才而侈談和議,這些現實都促使充滿愛國激情的作者激憤難當,但又無可奈何,他只有仰天長嘆。最後以「闌干拍遍,獨對中天明月」作結。全詞充滿政治色彩,論事透徹,用典恰當;感情飽滿,激昂慷慨;風格沉鬱悲壯,灑脫豪放。
此詞為感時而發所作,斥責和議之非,期待有抱負才能的報國之士實現恢復中原的大業。固它用東坡赤壁懷古韻,故此詞亦可稱「興元懷古」。全詞憂懷國事,着眼大局,感情飽滿,激昂慷慨;風格沉鬱悲壯,灑脫豪放。
不過東坡赤壁詞主要追思懷念周瑜,此詞則追懷與當地有關的好幾個歷史人物。
(一)「三秦往事,只數漢家三傑。」項羽入關後分秦地為三,後因稱關中為三秦。漢家三傑,就是輔助劉邦奪取天下的張良、蕭何與韓信。劉邦於秦亡後被項羽封為漢王,定都南鄭。後來他聽從蕭何建議,南鄭為韓信築壇拜將。劉邦後來出關向東討伐項羽,並最終取勝,主要就是依靠了張良、蕭何、韓信。
(二)「拜將台欹,懷賢閣杳。」懷賢閣是紀念三國時北伐至此的諸葛亮。這是因為諸葛亮幾度北伐,即駐兵漢中以出斜谷,而且死後葬於漢中的定軍山。陸游《感舊》詩記南鄭兩個勝跡,就是拜將壇與武侯廟。「慘澹遺壇側,蕭條古廟壖。」自註:「拜韓信壇至今猶存。沔陽有蜀後主所立武侯廟。」懷賢閣建於斜谷口,北宋時猶存。《蘇軾詩集》卷四有詩題曰:「是日至下馬磧,憩於北山僧舍,有閣曰懷賢,南直斜谷,西臨五丈原,諸葛孔明所從出師也。」
(三)「問誰是,一范一韓人物。」一范一韓,指的是北宋時駐守西北邊境的范仲淹與韓琦。仁宗康定元年,范仲淹與韓琦同為陝西經略安撫副使,為抵禦西夏、鞏固西北邊防起了重要作用。朱熹《五朝名臣言行錄》卷七:「(范)仲淹與韓琦協謀,必欲收復靈夏橫山之地,邊上謠曰:『軍中有一韓,西賊聞之心膽寒;軍中有一范,西賊聞之驚破膽。』」
這些歷史人物,有的成就大業,有的北伐中原,有的威震邊陲。「神州沉陸」、北宋淪亡之後,面對「北望長安應不見,拋卻關西半壁」的山河殘破的形勢,不能不令人臨風懷想古來於此為國立功的上述先賢。這時作為邊帥初到興元的胡世將懷古感時,以表達他希欽和追慕的先賢感情。但首句「神州沉陸」之後,緊接着「問誰是、一范一韓人物」,這麼寫實是深慨當代沒有這樣的人物。緊接着下面說「漢家三傑」已成「往事」,拜將台與懷賢閣則一「欹」一「杳」,都是暗寓「時無英雄」之慨。
當時張浚是個名望很高的主戰派領袖,主張「中興當自關、陝始」,自請宣撫川陝。可惜他志大才疏,對金兵作戰常失利。建炎四年九月,他所指揮的五路之兵四十萬人與金兵交戰合潰敗於富平(今屬陝西),至追此關、陝喪失不可復。胡世將上痛和議之非,近傷富平之敗,和則非計,戰則非能,撫今懷古之餘,內心更加感到自己責任重大,既憤且憂,自然「贏得頭如雪」了。以功業論,無疑胡世將還算不上什麼「中興名臣」。但此詞憂懷國事,着眼大局,不失閫外邊的氣度。「塞馬晨嘶,胡笳夕引」兩句,也很好體現了西北戰場特有的邊塞氣氛。篇末寫怒發上指,闌干拍遍,情懷激憤,這麼寫顯示內心憂憤既巨且深,再也無法平復了。▲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第1225-1226頁
本詞作於公元1140年(宋高宗紹興十年)秋。公元1140(年宋高宗紹興十年),胡世將任川陝宣撫副使,治兵於興元,積極抗金。但不久,朝廷任用秦檜,力主和議,把淮河至大散關以北土地拱手讓人,此詞為感時而發所作。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版,第1225-1226頁
蔡踐. 豪放詞全鑒[M]. 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17,137-138.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絳宮珠闕敞仙家,蜺裳羽旆自淩霞。
碧落晨飄紫芝蓋,黃庭夕轉綵雲車。
周旋宇宙殊非遠,窵望蓬壺停翠幰。
千齡一日未言賒,億歲嬰孩誰謂晚?逶迤鳳舞時相向,變囀鸞歌引清唱。
金漿既取玉杯斟,玉酒還用金膏釀。
駐迥游天域,排空聊憩息。
宿志慕三元,翹心祈五色。
仙儲本性諒難求,聖跡奇術秘玄猷。
願允丹誠賜靈藥,方期久視御隆周。
落盡春花苔面,繡幕長孤倚。別情長惜,余香散羅綺。
誰問雁杳魚沉,倦魂可許相逢,乍眠乍起。
宿妝委,見說懨懨梳洗,笙囊靜如水。藥闌愁聽,蜂聲滿窗紙。
清晝翠鳳離披,想他神女生涯,自來如此。
其一有鳥西南飛,熠熠似蒼鷹。
朝發天北隅,暮聞日南陵。
欲寄一言去,托之箋彩繒。
因風附輕翼,以遺心蘊蒸。
鳥辭路悠長,羽翼不能勝。
意欲從鳥逝,駑馬不可乘。
其二晨風鳴北林,熠耀東南飛。
願言所相思,日暮不垂帷。
明月照高樓,想見餘光輝。
玄鳥夜過庭,仿佛能復飛。
褰裳路踟躕,彷徨不能歸。
浮雲日千里,安知我心悲。
思得瓊樹枝,以解長渴飢。
其三童童孤生柳,寄根河水泥。
連翩遊客子,於冬服涼衣。
去家千餘里,一身常渴飢。
寒夜立清庭,仰瞻天漢湄。
寒風吹我骨,嚴霜切我肌。
憂心常慘戚,晨風為我悲。
瑤光游何速,行願去何遲。
仰視雲間星,忽若割長帷。
低頭還自憐,盛年行已衰。
依依戀明世,愴愴難久懷。
南風其徐大火流,飛鴻鳴鳥聲相求。
勸君置節且莫嘆,聽我撫觴歌壯遊。
六轡如絲子所持,壯遊萬里自茲始。
聖皇穆穆開虞聰,昭代濟濟崇周禮。
天明地察隆祀典,睦族展親敦令豈。
玉牒千年奉至尊,金章八道馳行使。
黃封朝下明光宮,輶軒夕度瀘溝水。
益州鳥道接秦川,隴坂緣雲高插天。
辨方藩肇蠶叢域,經野星分井鬼躔。
駟馬橋連清渭曲,太白標絕峨眉顛。
洶淙岩石互盪潏,懸梯斷棧相鈎連。
丞相廟深老柏裂,子云亭古蒼苔芊。
此去先登泰華峰,巨靈屓贔與天通。
滄波夜瀉魚龍靜,薜荔秋封鳥鼠空。
百年關頭長濤浪,九折盤西多雨風。
始信猿聲墮客淚,遙憐巴唱引行艟。
皇皇帝命遐荒歡,朱門香裊輕煙寒。
捧詔日高紫氣繞,上殿風引鳴珂珊。
蜀王秉禮拜手讀,溪老喧呼扶杖看。
過秦論擬觀風著,劍閣銘應覽勝刊。
回舟好過灩澦堆,巫峽秋濤日夜來。
瀟湘竹密湖光動,濯錦帆張江色開。
作賦還投汨羅畔,題詩許上望鄉台。
蒼梧氣遠不可叫,白帝城孤空自哀。
君不見成都當時羨相如,諭蜀文高輝駟車。
子長曆覽浮湘水,歸來乃有石室居。
故知壯士之志在四方,睢睢盱盱,戶庭不出非丈夫。
方塘子,自矜意氣彌宇宙。
天路雲逵不足登,要使聲華滿人口。
秖今天子勤延佇,持歸報答何所有。
去住萍蹤豈足知,我歌壯遊君莫疑。
飛觀霞光啟,重門平旦開。
北闕高箱過,東方連騎來。
紅塵揚翠轂,赭汗染龍媒。
桃花夾徑聚,流水傍池回。
投鞭聊靜電,捐軫暫停雷。
非關萬里客,自有六奇才。
琴和朝雉操,酒泛夜光杯。
舞袖飄金谷,歌聲繞鳳台。
良時不可再,騶馭郁相催。
安知太行道,失路車輪摧。
西湖最盛,為春為月。
一日之盛,為朝煙,為夕嵐。
今歲春雪甚盛,梅花為寒所勒,與杏桃相次開發,尤為奇觀。
石簣數為余言:「傅金吾園中梅,張功甫玉照堂故物也,急往觀之。
」余時為桃花所戀,竟不忍去。
湖上由斷橋至蘇堤一帶,綠煙紅霧,瀰漫二十餘里。
歌吹為風,粉汗為雨,羅紈之盛,多於堤畔之草,艷冶極矣。
然杭人游湖,止午、未、申三時。
其實湖光染翠之工,山嵐設色之妙,皆在朝日始出,夕舂未下,始極其濃媚。
月景尤不可言,花態柳情,山容水意,別是一種趣味。
此樂留與山僧遊客受用,安可為俗士道哉?。
善醫者,不視人之瘠肥,察其脈之病否而已矣;善計天下者,不視天下之安危,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已矣。
天下者,人也;安危者,肥瘠也;紀綱者,脈也。
脈不病,雖瘠不害;脈病而肥者,死矣。
通於此說者,其知所以為天下乎!夏、殷、周之衰也,諸侯作而戰伐日行矣。
傳數十王而天下不傾者,紀綱存焉耳。
秦之王天下也,無分勢於諸侯,聚兵而焚之,傳二世而天下傾者,紀綱亡焉耳。
是故四支雖無故,不足恃也,脈而已矣;四海雖無事,不足矜也,紀綱而已矣。
憂其所可恃,懼其所可矜,善醫善計者,謂之天扶與之。
《易》曰:「視履考祥。
」善醫善計者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