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苗未沒鶴,老葉方翳蟬。
綠渠浸麻水,白板燒松煙。
笑窺有紅頰,醉臥皆華顛。
家家機杼鳴,樹樹梨棗懸。
野無佩犢子,府有騎鶴仙。
觀風嶠南使,出相山東賢。
渡江吊很石,過嶺酌貪泉。
與君步徙倚,望彼修連娟。
願及南枝謝,早隨北雁翩。
歸來春酒熟,共看山櫻然。
白露下眾草,碧空卷微雲。
孤光為誰來,似為我與君。
水天浮四坐,河漢落酒樽。
使我冰雪腸,不受曲櫱醺。
尚恨琴有弦,出魚亂湖紋。
哀彈本舊曲,妙耳非昔聞。
良時失俯仰,此見寧朝昏。
懸知一生中,道眼無由渾。
熙寧十年秋,彭城大水。
雲龍山人張君之草堂,水及其半扉。
明年春,水落,遷於故居之東,東山之麓。
升高而望,得異境焉,作亭於其上。
彭城之山,岡嶺四合,隱然如大環,獨缺其西一面,而山人之亭,適當其缺。
春夏之交,草木際天;秋冬雪月,千里一色;風雨晦明之間,俯仰百變。
山人有二鶴,甚馴而善飛,旦則望西山之缺而放焉,縱其所如,或立於陂田,或翔於雲表;暮則傃東山而歸。
故名之曰「放鶴亭」。
郡守蘇軾,時從賓佐僚吏往見山人,飲酒於斯亭而樂之。
挹山人而告之曰:「子知隱居之樂乎?雖南面之君,未可與易也。
《易》曰:『鳴鶴在陰,其子和之。
』 《詩》曰:『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
』蓋其為物,清遠閒放,超然於塵埃之外,故《易》《詩》人以比賢人君子。
隱德之士,狎而玩之,宜若有益而無損者;然衛懿公好鶴則亡其國。
周公作《酒誥》,衛武公作《抑戒》,以為荒惑敗亂,無若酒者;而劉伶、阮籍之徒,以此全其真而名後世。
嗟夫!南面之君,雖清遠閒放如鶴者,猶不得好,好之則亡其國;而山林遁世之士,雖荒惑敗亂如酒者,猶不能為害,而況於鶴乎?由此觀之,其為樂未可以同日而語也。
」山人忻然而笑曰:「有是哉!」乃作放鶴、招鶴之歌曰:鶴飛去兮西山之缺,高翔而下覽兮擇所適。
翻然斂翼,宛將集兮,忽何所見,矯然而復擊。
獨終日於澗谷之間兮,啄蒼苔而履白石。
鶴歸來兮,東山之陰。
其下有人兮,黃冠草屨,葛衣而鼓琴。
躬耕而食兮,其餘以汝飽。
歸來歸來兮,西山不可以久留。
元豐元年十一月初八日記 《放鶴亭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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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初度梅花嶺,萬壑千岩背人境。
清遠聊為泛宅行,一夢分明墮鄉井。
覺來滿眼是湖山,鴨綠波搖鳳凰影。
海陵居士無雲梯,歲晚結廬苕水湄。
山腰自懸蒼玉佩,野馬不受黃金羈。
門前車蓋獵獵走,笑倚清流數鬢絲。
汀洲相見春風起,白苹吹花覆苕水。
萬里飄蓬未得歸,目斷滄浪淚如洗。
北雁南來遺素書,苦言大浸沒我廬。
清齋十日不然鼎,曲突往往巢龜魚。
今年玉粒賤如水,青銅欲買囊已虛。
人生百年如寄耳,七十朱顏能有幾?
有子休論賢與愚,倪生枉欲帶經鋤。
天南看取東坡叟,可是平生廢讀書。
風高月暗雲水黃,淮陰夜發朝山陽。山陽曉霧如細雨,炯炯初日寒無光。
雲收霧卷已亭午,有風北來寒欲僵。忽驚飛雹穿戶牖,迅駛不復容遮防。
市人顛沛百賈亂,疾雷一聲如頹牆。使君來呼晚置酒,坐定已復日照廊。
恍疑所見皆夢寐,百種變怪旋消亡。共言蛟龍厭舊穴,魚鱉隨徙空陂塘。
愚儒無知守章句,論說黑白推何祥。惟有主人言可用,天寒欲雪飲此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