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衫滿袖,儘是憶伊淚。殘妝粉,余香被。手把金尊酒,未飲先如醉。但向道,厭厭成病皆因你。
離思迢迢遠,一似長江水。去不斷,來無際。紅箋著意寫,不盡相思意。為個甚,相思只在心兒里。
剝剝復啄啄,柴門驚鳥雀。
故人千里駕,信士百金諾。
閭巷歡呼共嗟愕。
顧我非惟慰寂寥,於時自可警偷薄。
事國十年憂患同,酣歌幾日暫相從。
酒醒初不戒徒馭,歸思瞥起如飛鴻。
車馬◇然人已去,荷鋤卻向野田中。
浮槎山,在慎縣南三十五里,或曰浮巢山,或曰浮巢二山,其事出於浮圖、老子之徒荒怪誕幻之說。
其上有泉,自前世論水者皆弗道。
余嘗讀《茶經》,愛陸羽善言水。
後得張又新《水記》,載劉伯芻、李季卿所列水次第,以為得之於羽,然以《茶經》考之,皆不合。
又新妄狂險譎之士,其言難信,頗疑非羽之說。
及得浮槎山水,然後益以羽為知水者。
浮槎與龍池山,皆在廬州界中,較其水味,不及浮槎遠甚。
而又新所記,以龍池為第十,浮槎之水,棄而不錄,以此知其所失多矣。
羽則不然,其論曰:「山水上,江次之,井為下。
山水,乳泉、石池漫流者上。
」其言雖簡,而於論水盡矣。
浮槎之水,發自李侯。
嘉祐二年,李侯以鎮東軍留後出守廬州,因游金陵,登蔣山,飲其水。
既又登浮槎,至其山,上有石池,涓涓可愛,蓋羽所謂乳泉、石池漫流者也。
飲之而甘,乃考圖記,問於故老,得其事跡,因以其水遺余於京師。
余報之曰:李侯可謂賢矣。
夫窮天下之物無不得其欲者,富貴者之樂也。
至於蔭長松,藉豐草,聽山流之潺湲,飲石泉之滴瀝,此山林者之樂也。
而山林之士視天下之樂,不一動其心。
或有欲於心,顧力不可得而止者,乃能退而獲樂於斯。
彼富貴者之能致物矣,而其不可兼者,惟山林之樂爾。
惟富貴者而不可得兼,然後貧賤之士有以自足而高世。
其不能兩得,亦其理與勢之然歟。
今李侯生長富貴,厭於耳目,又知山林之樂,至於攀緣上下,幽隱窮絕,人所不及者皆能得之,其兼取於物者可謂多矣。
李侯折節好學,喜交賢士,敏於為政,所至有能名。
凡物不能自見而待人以彰者,有矣;凡物未必可貴而因人以重者,亦有矣。
故余為志其事,俾世知斯泉發自李侯始也。
三年二月二十有四日,廬陵歐陽修記。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
蓋愈窮則愈工。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
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
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
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
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
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
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
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
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
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
廬陵歐陽修序。
樂郊何所樂,所樂從公游。
三日公不出,其民蹙然愁。
一聞車馬音,從者如雲浮。
吾問鄆之人,無乃失業不。
雲惟安其業,然後樂其休。
樂郊何所有,胡不考公詩。
有山在其東,有水出逶夷。
有台以臨望,有沼以游嬉。
俯仰迷上下,朱欄映清池。
草木非一種,青紅隨四時。
其餘雖瑣屑,處置各有宜。
樂郊何以名,吾為本其意。
自古賢哲人,所存非一世。
當時偶然跡,來者因不廢。
鄆非公久留,公去民孰賴。
此亭公所登,此樹公所憩。
俾民百年思,豈取一日醉。
今日胡不樂,眾賓會高堂。坐中瀛洲客,新佩太守章。
豈無芳樽酒,笑語共一觴。亦有嘉菊叢,新苞弄微黃。
所嗟時易晚,節物已淒涼。群鷺方盛集,離鴻獨高翔。
山川正搖落,行李怯風霜。君子樂為政,朝廷須俊良。
歸來紫微閣,遺愛在甘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