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亂山環繞我的住所,江水侵襲我的屋門,長久以來我居住在淮南盡頭荒遠的小村。 置下五畝薄田終老此地的計劃逐漸形成,朝廷新政掃除我昔日窠巢不留一點舊痕。 沙鷗豈止見慣我的身影,它早和我相熟,經常來到江邊垂釣,坐的石台也是半溫。 很久以前我就與東風作好了今天的約定,當美麗的梅花再度開放,我將重返朝廷。
注釋環合:環繞。盡處村:盡頭荒遠的村子。終老計:終老的計劃。九重:指朝廷。沙鷗熟:《列子·黃帝》:「海上之人有好鷗鳥者,每旦之海上,從鷗鳥游,鷗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鷗鳥皆從汝游,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鷗鳥舞而不下也。」此化用其典,謂甘心退隱忘掉機心。釣石:垂釣時坐着的石頭。東風,暗指君王。暗香:指梅花。▲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412-413
孫凡禮 劉尚榮.蘇軾詩詞選:中華書局,2005:125-126
王水照 朱剛.蘇軾詩詞文選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05-106
這首詩首句寫黃州的環境,次句寫黃州的地理位置,是個人抒情。三、四句寫決定終老黃州,三句言終老的物質準備,四句言朝廷官制上的更革,為自己的終老創造了政治條件。五、六句承「終老計」,謂對終老有充分的精神準備。末二句繼續表達上二句沒有表達完的意思:作者希望每年的正月二十日,梅花再度開放。這裡說的梅花再開,也隱隱約約地包含了希望朝廷起用的意思。全詩以溫雅含蓄的筆調寫政治失意之悲,愈覺感情沉厚。
蘇軾初到黃州,住定惠院,後遷臨皋亭,後又築雪堂,家住臨皋。首聯的「淮南盡處村」,即指他在黃州的住處。「亂山環合」、「水侵門」、「淮南盡處」, 寫出了蘇軾住處的環境特點:亂山環抱,江水侵門,荒遠偏僻。
蘇軾在臨皋亭築南堂住家,又寫下了《南堂》五首,其中《南堂》之四:「山家為割千 房蜜,稚子新哇五畝蔬。」頷聯中的「五畝「可能指臨皋的「五畝蔬」。說自己在南堂住家, 有田裡的五畝蔬,可以逐漸為終老作打算了。為什麼想在黃州終老呢?因為朝廷已經不用他 了。「九重新掃舊巢痕」,暗指當時王安石革新官制,蘇軾曾任職過的史館被撤除。陸游在《施 司諫注東坡詩序》中解釋這一句說:「昔祖宗以三館(按:弘文、集賢、史館三館,負責藏 書、校書、修史等事)養士,儲將相才。及元豐官制行(按:王安石改革官制),罷三館。 而東坡蓋嘗直史館,然自謫為散官,削去史館之職久矣,至是史館亦廢,故云『新掃舊巢痕」』。
三聯承「終老計」說,「豈惟見慣沙鷗熟?已覺來多釣石溫。」蘇軾說要終老黃州,不只是跟江邊的沙鷗混熟了,還覺得來的次數多了,他釣魚所坐之石也覺變暖了。這首詩說與鷗鳥已熟,釣石已溫,含有甘心退隱,忘掉其他想法的意思。
他雖說要終老黃州,但還忘不了朝廷,所以又說:「長與東風約今日,暗香先返玉梅魂。」長久與東風約定,到了正月里,梅花的香魂先返回去,梅花再一度開放。即他希望自己能再回朝廷,宋神宗能再用他。唐末詩人韓偓有《湖南梅花一冬再發偶題於花援》一詩,韓偓認為雖被排擠到湖南,但想着唐昭宗了解他,還能再起。梅花的花朵通體像玉,湖南梅花一冬兩次開,第二次開好比魂的返回,意即希望他能再回朝廷。蘇軾詩的末句即化用韓偓詩意,渾然無跡。王文誥註:「公《歷陳仕跡狀》云:『先帝復對左右,哀憐獎激,意欲復用,而左右固爭,以為不可。臣雖在遠,亦具聞之。』此段語意適當其時,正此句之本意所謂『暗香先返』者也。」神宗有起用他的意思,故稱「與東風約今日」。詩題「復出東門」有尋春的意思,即希望梅花再開,他能再起用。
這首詩情意溫厚,用思雅正。陳衍《宋詩精華錄》認為這首詩有《詩經·國風·邶風·旄丘》之意,《旄丘》有云:「叔兮伯兮,何多日也。」「何其久也,必有以也。」《小序》說;「狄人迫逐黎侯,黎侯寓於衛。衛侯不能修方伯連率之職,黎之臣子以貴於衛也。」責怪衛侯為何這麼久不來救黎侯。可是蘇軾的詩只說自己習慣於這種隱居生活,沒有一點責怪的意味,顯得更其溫柔敦厚。又說「漸成終老計」,如同這是他自己的打算,不說被朝臣排擠陷害,只說「九重新掃舊巢痕」,朝廷有新的作為,也很含蓄。他希望能夠歸朝奉職,這種希望在詩題里只說「復出東門」,含有尋春的意思,這個春天,即「暗香先返玉梅魂」,指梅花在正月里落後再開,比喻他在罷斥後能再回朝。▲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412-413
這首詩作於元豐六年(公元1083年),此時蘇軾在黃州。蘇軾在公元1081年(元豐四年),作《正月二十日往岐亭郡人潘古郭三人送余於女王城東禪莊院》。公元1082年(元豐五年),作《正月二十日與潘郭二生出郊尋春忽記去年是日同至女王城作詩乃和前韻》。這年作此詩,仍用前韻,稱「復出東門」,指上一次正月二十日出東門尋春,這年再出東門尋春,在尋春里有希望朝廷再起用他的含意。
霍松林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412-413
孫凡禮 劉尚榮.蘇軾詩詞選:中華書局,2005:125-126
余舊作《鳳咮石硯銘》,其略云:蘇子一見名鳳咮,坐令龍尾羞牛後。
已而求硯於歙,歙人云:子自有鳳咮,何以此為?蓋不能平也。
奉議郎方君彥德,有龍尾大硯奇甚,謂余若能作詩少解前語者,當奉餉,乃作此詩。
黃琮白琥天不惜,顧恐貪夫死懷璧。
君看龍尾豈石材,玉德金聲寓於石。
與天作石來幾時,與人作硯初不辭。
詩成鮑謝石何與,筆落鐘王硯不知。
錦茵玉匣俱塵垢,搗練支床亦何有。
況瞋蘇子鳳咮銘,戲語相嘲作牛後。
碧天照水風吹雲,明窗大幾清無塵。
我生天地一閒物,蘇子亦是支離人。
粗言細語都不擇,春蚓秋蛇隨意畫。
願従蘇子老東坡,仁者不用生分別。
惠州市井寥落,然猶日殺一羊,不敢與仕者爭。
買時,囑屠者買其脊骨耳。
骨間亦有微肉,熟煮熱漉出。
不乘熱出,則抱水不干。
漬酒中,點薄鹽炙微燋食之。
終日抉剔,得銖兩於肯綮之間,意甚喜之,如食蟹螯。
率數日輒一食,甚覺有補。
子由三年食堂庖,所食芻豢,沒齒而不得骨,豈復知此味乎?戲書此紙遺之,雖戲語,實可施用也。
然此說行,則眾狗不悅矣。
楚人少井飲,地氣常不泄。
蓄之為惠泉,坌若有所折。
泉源本無情,豈問濁與澈。
貪愚彼二水,終古恥莫雪。
只應所處然,遂使語異別。
泉傍地平衍,泉上山嵽嵲。
君子慎所居,此義安可缺。
古人貴言贈,敢用況高節。
不為冬霜干,肯畏夏日裂。
泠泠但不已,海遠要當徹。
草木生故墟,牛羊滿空瀆。
春江圍草市,夜浪浮竹屋。
已連漲海白,尚帶霍山綠。
坎離更休王,魚鱉橫陵陸。
得非崑崙囚,欲報陸渾衄。
行看北風競,來救南國蹙。
長驅連山燒,一掃含沙毒。
孤吟愍造化,何時停倚伏。
當憐水旱氓,不作舟車蓄。
江流倘席捲,社酒期茅縮。
地黃餉老馬,可使光鑒人。吾聞樂天語,喻馬施之身。
我衰正伏櫪,垂耳氣不振。移栽附沃壤,蕃茂爭新春。
沉水得稚根,重湯養陳薪。投以東阿清,和以北海醇。
崖蜜助甘冷,山姜發芳辛。融為寒食餳,咽作瑞露珍。
丹田自宿火,渴肺還生津。願餉內熱子,一洗胸中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