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捲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放生魚鱉逐人來,無主荷花到處開。
水枕能令山俯仰,風船解與月裴回。
烏菱白芡不論錢,亂系青菰裹綠盤。
忽憶嘗新會靈觀,滯留江海得加餐。
獻花游女木蘭橈,細雨斜風濕翠翹。
無限芳洲生杜若,吳兒不識楚辭招。
未成小隱聊中隱,可得長閒勝暫閒。
我本無家更安往,故鄉無此好湖山。
譯文
烏雲上涌,就如墨汁潑下,卻又在天邊露出一段山巒,明麗清新,大雨激起的水花如白珠碎石,飛濺入船。
忽然間狂風捲地而來,吹散了滿天的烏雲,而那西湖的湖水碧波如鏡,明媚溫柔。
放生出去的魚鱉追趕着人們來,到處都開着不知誰種的荷花。
躺在船里的枕席上可以覺得山在一俯一仰地晃動,飄蕩在風裡的船也知道和月亮徘徊留連不已。
湖裡生長的烏菱和白芡不用論錢,水中的雕胡米就像包裹在綠盤裡。
忽然回憶起在會靈觀嘗食新谷之事,如要滯留在江海之上需多進飲食,保重身體啊。
蘭舟上的採蓮女把湖上的荷花採下來送給遊人,在細雨斜風裡,她們頭上的翠翹被打濕。
芳草叢生的小洲上長滿了香草,這些採蓮女又如何能一一認識?
做不到隱居山林,暫時先做個閒官吧,這樣尚可得到長期的悠閒勝過暫時的休閒。
我本來就沒有家,不安身在這裡又能到哪裡去呢?何況就算是故鄉,也沒有像這裡這樣優美的湖光山色。
注釋
六月二十七日:指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六月二十七日。望湖樓:古建築名,又叫看經樓。位於杭州西湖畔,五代時吳越王錢弘俶(又名錢弘)所建。醉書:飲酒醉時寫下的作品。
翻墨:打翻的黑墨水,形容雲層很黑。遮:遮蓋,遮擋。
白雨:指夏日陣雨的特殊景觀,因雨點大而猛,在湖光山色的襯托下,顯得白而透明。跳珠:跳動的水珠(珍珠),用「跳珠」形容雨點,說明雨點大,雜亂無序。
捲地風來:指狂風席地捲來。又如,韓退之《雙鳥》詩:「春風捲地起,百鳥皆飄浮。」忽:突然。
水如天:形容湖面像天空一般開闊而且平靜。
放生魚鱉:北宋時杭州的官吏曾規定西湖為放生地,不許人打魚,替皇帝延壽添福。
「水枕」句:躺在船里看山,不覺得水波起落,只見山頭忽上忽下。水枕,等於「載在水面的枕席」。
風船:指的是「飄蕩在風裡的船」。裴回:即徘徊。
烏菱:指老菱。菱角老則殼黑,故名。芡(qiàn):大型水生植物。
青菰(gū):俗稱茭白。生於河邊、沼澤地。可作蔬菜。其實如米,稱雕胡米,可作飯。
嘗新:古代於孟秋以新收穫的五穀祭祀祖先,然後嘗食新谷。
游女:出遊的女子。 木蘭橈:常用為船的美稱,並非實指木蘭木所制。橈(ráo):划船的槳,這裡指小船。
翠翹:古代婦女首飾的一種,狀似翠鳥尾上的長羽,故名。
芳洲:芳草叢生的小洲。杜若:香草名。多年生草本,高一二尺。葉廣披針形,味辛香。
吳兒:指吳地之人,這裡也代指採蓮女。吳地,指現中國長江下游南岸一帶地域的一個總稱。
小隱:謂隱居山林。
參考資料:
第一首詩第一句寫云:黑雲像打翻了的黑墨水,還未來得及把山遮住。中把烏雲比作「翻墨」,形象逼真。第二句寫雨:白亮亮的雨點落在湖面濺起無數水花,亂紛紛地跳進船艙。用「跳珠」形容雨點,有聲有色。一個「未」字,突出了天氣變化之快;一個「跳」字,一個「亂」字,寫出了暴雨之大,雨點之急。第三句寫風:猛然間,狂風席捲大地,吹得湖面上剎時雨散雲飛。「忽」字用得十分輕巧,卻突出天色變化之快,顯示了風的巨大威力。最後一句寫天和水:雨過天晴,風平浪息,詩人舍船登樓,憑欄而望,只見湖面上天入水,水映天,水色和天光一樣的明淨,一色的蔚藍。風呢?雲呢?統統不知哪兒去了,方才的一切好像全都不曾發生似的。
詩人蘇軾先在船中,後在樓頭,迅速捕捉住湖上急劇變化的自然景物:雲翻、雨瀉、風卷、天晴,寫得有遠有近,有動有靜,有聲有色,有景有情,令人讀來油然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仿佛自己也在湖心經歷了一場突然來去的陣雨,又來到望湖樓頭觀賞那水天一色的美麗風光。詩用「翻墨」寫出雲的來勢,用「跳珠」描繪雨的特點,說明是驟雨而不是久雨。「未遮山」是驟雨才有的景象;「捲地風」說明雨過得快的原因,都是如實描寫,卻分插在第一、第三句中,彼此呼應,烘托得好。最後用「水如天」寫一場驟雨的結束,又有悠然不盡的情致。句中又用「白雨」和「黑雲」映襯,用「水如天」和「捲地風」對照,用「亂入船「與「未遮山」比較,都顯出作者構思時的用心。
此詩描繪瞭望湖樓的美麗雨景。好的詩人善於捕捉自己的靈感,此詩的靈感可謂突現於一個「醉」字上。醉於酒,更醉於山水之美,進而激情澎湃,才賦成即景佳作。才思敏捷的詩人用詩句捕捉到西子湖這一番別具風味的「即興表演」,繪成一幅「西湖驟雨圖」。烏雲驟聚,大雨突降,頃刻又雨過天晴,水天一色。又是山,又是水,又是船,這就突出了泛舟西湖的特點。其次,作者用「黑雲翻墨」,「白雨跳珠」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給人以很強的質感。再次,用「翻墨」寫雲的來勢,用「跳珠」描繪雨點飛濺的情態,以動詞前移的句式使比喻運用得靈活生動卻不露痕跡。而「捲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兩句又把天氣由驟雨到晴朗前轉變之快描繪得令人心清氣爽,眼前陡然一亮,境界大開。
第二首詩是寫乘船在湖中巡遊的情景。北宋時,杭州西湖由政府規定作為放生池。王注引張栻的話說:「天禧四年(指1020年),太子太保判杭州王欽若奏:以西湖為放生池,『禁捕魚鳥,為人主祈福。』」這是相當於現代的禁捕禁獵區;所不同的,只是從前有人賣魚放生,還要弄個「祈福」的名堂罷了。西湖既是禁捕區,所以也是禁植區,私人不得占用湖地種植。詩的開頭,就寫出這個事實。那些被人放生、自由成長的魚鱉之類,不但沒有受到人的威脅,反而受到人的施與,游湖的人常常會把食餌投放水裡,引那些小傢伙圍攏來吃。便是不去管它們,它們憑着條件反射,也會向人追趕過來。至於滿湖的荷花,也沒有誰去種植,自己憑着自然力量生長,東邊一叢,西邊一簇,自開自落,反而顯示出一派野趣。
然而此詩的趣味卻在後面兩句。「水枕能令山俯仰」——山本來是不能俯仰的,杜甫有「風雨不動安如山」(《茅屋為秋風所破歌》)的句子,杜牧也有「古訓屹如山」(《池州送孟遲》)的說法,蘇軾卻偏要說「山俯仰」。詩人認為,山是能俯仰的,理由就在「水枕」。所謂「水枕」,就是枕席放在水面上。準確地說,是放在船上。船一顛擺,躺在船上的人就看到山的一俯一仰。這本來並不出奇,許多人都有過這種經驗。問題在於詩人把「神通」交給了「水枕」,如同這個「水枕」能有絕大的神力,足以把整座山顛來倒去。這樣的構思,就顯出了一種妙趣來。
「風船解與月裴回」——同樣是寫出一種在船上泛遊的情趣。湖上颳起了風,小船隨風飄蕩。這也是常見的,不足為奇。人們坐在院子裡抬頭看月亮,月亮在雲朵里慢慢移動,就像在天空里徘徊。因此李白說:「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月下獨酌》)這也不算新奇。不同的地方是,蘇軾把船的遊蕩和月的徘徊輕輕牽攏,拉到一塊來,那就生出了新意。船在徘徊,月也在徘徊,但詩人不知是月亮引起船的徘徊,還是船兒逗得月亮也欣然徘徊起來。詩人想,如果是風的力量使船在水上徘徊,那又是什麼力量讓月亮在天上徘徊呢?還有,這兩種徘徊,到底是相同呢還是不同呢?他把「船」和「月」兩種「徘徊」聯繫起來,就產生了許多問題,其中包含了一些哲理,他要定下神來,好好想一想。所以說,詩句寫得饒有情趣。
第四首詩首句中的「游女」當是採蓮女。因為從這一組五首詩看,蘇軾應該始終都在望湖樓上,所以木蘭橈上的該是「游女」。旁人不可能跳到水裡給她們獻花。倒是她們近水樓台,可以采了荷花獻給別人。所以這第一句是寫「游女」們獻花給遊客。水裡採花的「游女」,應該就是採蓮女了。天上下雨了,採蓮女在湖中,首飾未免被打濕了。「無限芳洲生杜若」,屈原在《湘夫人》里有寫過「搴汀洲兮杜若」,杜若代指各種香草。而「香草美人」是楚辭中最重要的意象,倒推可知,楚辭招在這裡就是代指「香草」。「吳兒不識楚辭招」,是感慨採蓮女不認識《楚辭》中的各種香草。杜甫《歸夢》詩中有「夢歸歸未得,不用楚辭招」之句,「不用楚辭招」切合「有家難回」之意,與這裡的「楚辭招」的意思完全不同。
參考資料:
詩人蘇軾先在船中,後在樓頭,迅速捕捉住湖上急劇變化的自然景物:雲翻、雨瀉、風卷、天晴,寫得有遠有近,有動有靜,有聲有色,有景有情。讀起來,你會油然產生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仿佛自己也在湖心經歷了一場突然來去的陣雨,又來到望湖樓頭觀賞那水天一色的美麗風光。
嘉祐中,翰林學士承旨鄧公聖求為武昌令,常游寒溪西山,山中人至今能言之。
軾謫居黃岡,與武昌相望,亦常往來溪山間。
元祐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考試館職,與聖求會宿玉堂,偶話舊事。
聖求嘗作《元次山窪樽銘》刻之岩石,因為此詩,請聖求同賦,當以遺邑人,使刻之銘側。
春江淥漲蒲萄醅,武昌官柳知誰栽。
憶従樊口載春酒,步上西山尋野梅。
西山一上十五里,風駕兩腋飛崔嵬。
同游困臥九曲嶺,褰衣獨到吳王台。
中原北望在何許,但見落日低黃埃。
歸來解劍亭前路,蒼崖半入雲濤堆。
浪翁醉處今尚在,石臼杯飲無樽罍。
爾來古意誰復嗣,公有妙語留山隈。
至今好事除草棘,常恐野火燒蒼苔。
當時相望不可見,玉堂正對金鑾開。
豈知白首同夜直,臥看椽燭高花摧。
江邊曉夢忽驚斷,銅環玉鎖鳴春雷。
山人帳空猿鶴怨,江湖水生鴻雁來。
請公作詩寄父老,往和萬壑松風哀。
國於南山之下,宜若起居飲食與山接也。
四方之山,莫高於終南;而都邑之麗山者,莫近於扶風。
以至近求最高,其勢必得。
而太守之居,未嘗知有山焉。
雖非事之所以損益,而物理有不當然者。
此凌虛之所為築也。
方其未築也,太守陳公杖履逍遙於其下。
見山之出於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於牆外而見其髻也。
曰:「是必有異。
」使工鑿其前為方池,以其土築台,高出於屋之檐而止。
然後人之至於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為山之踴躍奮迅而出也。
公曰:「是宜名凌虛。
」以告其從事蘇軾,而求文以為記。
軾復於公曰:「物之廢興成毀,不可得而知也。
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翳,狐虺之所竄伏。
方是時,豈知有凌虛台耶?廢興成毀,相尋於無窮,則台之復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
嘗試與公登台而望,其東則秦穆之祈年、橐泉也,其南則漢武之長楊,五柞,而其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也。
計其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於台而已哉?然而數世之後,欲求其仿佛,而破瓦頹垣,無復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荊棘丘墟隴畝矣,而況於此台歟!夫台猶不足恃以長久,而況於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歟!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則過矣。
蓋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既以言於公,退而為之記。
。
東風陌上驚微塵,遊人初樂歲華新。
人閒正好路旁飲,麥短未怕游車輪。
城中居人厭城郭,喧闐曉出空四鄰。
歌鼓驚山草木動,簞瓢散野烏鳶馴。
何人聚眾稱道人?遮道賣符色怒嗔:宜蠶使汝繭如瓮,宜畜使汝羊如麇。
路人未必信此語,強為買服禳新春。
道人得錢徑沽酒,醉倒自謂吾符神!。
《鷓鴣天·陳公密出侍兒素娘,歌紫玉簫曲,勸老人酒•老人飲盡因為賦此詞》
笑捻紅梅嚲翠翹。揚州十里最嬌饒。夜來綺席親曾見,撮得精神滴滴嬌。嬌後眼,舞時腰。劉郎幾度欲魂消。明朝酒醒知何處,腸斷雲間紫玉簫。
《與葉淳老、侯敦夫、張秉道同相視新河,秉道有詩,次韻二首 其二》
荊溪父老愁三害,下斬長蛟本無賴。平生倔強韓退之,文字猶為鱷魚戒。
石門之役萬金耳,首鼠不為吾已隘。江湖開塞古有數,兩鵠飛來告成壞。
勸農使者非常人,一言已破黎民駭。上饒使君更超軼,坐睨浮山如累塊。
髯張乃我結襪生,詩酒淋漓出狂怪。我作水衡生作丞,他日歸朝同此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