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漢西來,高樓下、蒲萄深碧。
猶自帶、岷峨雪浪,錦江春色。
君是南山遺愛守,我為劍外思歸客。
對此間、風物豈無情,殷勤說。
江表傳,君休讀。
狂處士,真堪惜。
空洲對鸚鵡,葦花蕭瑟。
不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
願使君、還賦謫仙詩,追黃鶴。
譯文長江、漢江從西方奔流直下,在黃鶴樓望去,都淼的江水如葡萄般碧綠澄澈。江水相通,好像都帶着岷山和峨嵋山融化的雪水浪花,這便是錦江的春色。你是在陝州留有愛民美譽的通判,我卻是思鄉未歸的浪子。面對這一的景色怎能沒有感太,我將會殷切的述說。你千萬不要讀《江表傳》,禰衡真是令人同太,深感痛惜。只能空對鸚鵡洲,葦花依舊蕭瑟。書生何苦與這種人糾纏,權勢人物如曹操與黃祖也都已一閃過去。希望使君能像李白一樣潛心作詩,趕追崔顥的名作《黃鶴樓》詩。
注釋滿江紅:《樂章集》、《清真集》入「仙呂調」。宋以來作者多以柳永詞為準。雙調九十三字,前片四仄韻,後片五仄韻,一般例用入聲韻。前闋五六句,後闋七八句要對仗。聲太激越,宜抒豪壯太感和恢張襟抱。亦可酌增襯字。南宋姜夔改作平韻,附着於後,則太調俱變,但用者不多。朱使君:朱壽昌,安康叔,時為鄂州(冶所今湖北武漢武昌)知州。使君,漢時對州郡長官之稱,後世如唐宋時就相當於太守或刺史。江漢:長江和漢水。高樓:指武昌黃鶴樓。蒲萄:喻水色,或代指江河。語出李白《襄陽歌》有「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發醅」。岷峨句:岷山和峨嵋山融化的雪水浪花。錦江:在四川成都南,一稱也錦江,相傳其水也錦,特別鮮麗,故稱。杜甫《登樓》:「錦江春色來天地。」南山:終南山,在陝西,朱壽昌曾任陝州通判,故稱。遺愛:指有惠愛之政引起人們懷念。《左傳·昭公二十年》載孔子聞鄭子產卒時「出涕曰:『古之遺愛也』」。劍外:四川劍門山以南。蘇軾家鄉四川眉山,故自稱劍外來客。《江表傳》:晉虞溥著,其中記述三國時江左吳國時事及人物言行,已佚,《三國志》裴松之注中多引之。狂處士:指三國名士禰衡。他有才學而行為狂放,曾顥犯曹操,曹操多顧忌他才名而未殺。後為江夏太守黃祖所殺。不出仕之士稱處士。空洲:指鸚鵡洲,在長江中,後與陸地相連,在今湖北漢陽。黃祖長子黃射在洲大會賓客,有人獻鸚鵡,禰衡當即作《鸚鵡賦》,故以為洲名。唐崔顥《黃鶴樓》詩:「芳草萋萋鸚鵡洲。」李白《贈江夏韋太守》詩:「顧慚禰處士,虛對鸚鵡洲。」為此詞用語所本。曹公黃祖:指曹操與劉表屬將黃祖。謫仙:指李白。黃鶴:崔顥的《黃鶴樓》詩。相傳李白登黃鶴樓說:「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見《唐才子傳》)無作而去。後李白作《登金陵鳳凰台》,即有意追趕崔詩。▲
唐圭璋等.《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卷):上海辭書出版社,1988年:2640
這首詞由景及情,思鄉懷古,由豪入曠,超曠中不失賦詩追黃鶴的豪情壯采,不失對於人生的執着追求。詞的上片由景引出思歸之情和懷友之思;下片由思鄉轉入懷古,直抒胸臆。
開篇由寫景引入。開篇大筆勾勒,突兀而起,描繪出大江千回萬轉、浩浩蕩蕩、直指東海的雄偉氣勢。「江漢西來」二句,描繪了江水奔騰的勝景。著名的黃鶴樓在武昌黃鵠山巍然屹立,俯仰浩瀚的大江。長江、漢水滾滾西來,匯合於武漢,那波濤的顏色,如同葡萄美酒一般,一片濃綠。發端兩句,以高遠的氣勢,抓住了當地最有特色的勝景偉觀,寫出了鄂州的地理特點。「蒲萄深碧」,重筆施彩,以酒色形容水色,用李白《襄陽歌》「遙看漢水鴨頭綠,恰似葡萄初醱醅」詩句,形容流經黃鶴樓前的長江呈現出一派葡萄美酒般的深碧之色。以下「猶自帶」三字振起,化用李白「江帶峨嵋雪」之句,杜甫《登樓》詩「錦江春色來天地」,不著痕跡,自然入妙,用「葡萄」、「雪浪」、「錦江」、「春色」等富有色彩感的詞語,來形容「深碧」的江流,筆飽墨濃,引人入勝。詞人將靈和樓前深碧與錦江春色聯繫起來,不但極富文采飛揚之美,而且透露了他對花團錦族、充滿春意的錦城的無限追戀嚮往之情,從而為下文「思歸」伏脈。這兩句由實景「蒲萄深碧」引出虛景「岷峨雪浪,錦江春色」,拓展了詞境。江河自岷江錦水而來,將黃鶴樓與赤壁磯一線相連,既是友人駐地的勝景,又從四川流來,既引動詞人思歸之情,又觸發懷友之思。這就為下文感懷作了有力的鋪墊。接下來這一句由景到人,一句寫對方,一句寫自已。朱壽昌在陝西任通守期間留有愛民之美譽,政績突出。《宋史》本傳載朱在閬斷一疑獄,除暴安良,「郡稱為神,蜀人至今傳之」即「南山遺愛守」所指。詞中「南山」當是「山南」之誤。以對「劍外」,「山南」字面亦勝於「南山」。而蘇軾蜀人,稱朱壽昌亦以其宦蜀之事,自稱「劍外思歸客」,映帶有情。如今思鄉而歸不得,兩廂對比,既讚美了朱壽昌為人頌揚的政績,又表達了自己眼前寂寞的處境以及濃郁的思歸情緒。面對此間風物,自會觸景興感,無限惆悵。「對此間」以下,將君、我歸攏為一,有情就要傾吐、抒發,故由「情」字,導出「說」字,逼出「殷勤說」三字,雙流匯注,水到渠成。
上片「殷勤說」三字帶出整個下片,開始向友人開懷傾訴,慷慨評論。「《江表傳》」二句,引出自己對歷史的審視和反思。《江表傳》是記述三國時東吳人物事跡的史書,他勸告朱壽昌不要再讀這部書了。以憤激語調喚起,恰說明感觸很深,話題正要轉向三國人物。 「狂處士」四句,緊承上文,對恃才傲物、招致殺身之禍的禰衡,表示悼惜。禰衡因忠於漢室,曾不受折辱,當眾嘲罵曹操,曹操不願承擔殺人之名,假借劉表屬將黃祖之手將其殺害,葬於武昌長江段的鸚鵡洲。詞人用感觸頗深的三國人物——禰衡的事跡引以為戒,接着筆鋒一轉,把譏刺的鋒芒指向了迫害文士的曹操、黃祖。如今賢士不在,只能空對那武昌長江段的鸚鵡洲,葦花蕭瑟,一片凋零淒涼。書生何苦與這種人糾纏,以致招來禍災。蘇軾站在更高的視角審視歷史,「獨笑書生爭底事,曹公黃祖俱飄忽」,「爭底事」,即爭何事,意即書生何苦與這種人糾纏,以致招來禍災。稱霸一時的風雲人物,如殘害人才的曹操、黃祖之流,最終也只能在歷史的長河中成為過眼煙雲。此句流露出蘇軾豁達、隨緣自適的人生態度。這話是有弦外之音的,矛頭隱隱指向對他誣陷的李定之流。蘇軾此時看來,禰衡的孤傲、曹操的專橫、黃祖的魯莽,都顯得非常可笑。言語間,反映出蘇軾超越歷史,擺脫現實限制的觀念。收尾三句,就眼前指點,轉出正意。詞人引用李白的故事,激勵友人像李白一樣潛心作詩,趕追崔顥的名作《黃鶴樓》。這既是對友人的勸勉,願他能夠置身於政治漩渦之外,寄意於歷久不朽的文章事業,撰寫出色的作品來追躡前賢;也體現了蘇軾居黃州期間的心愿,對於永恆價值的追求。
全詞形散而神不散,大開大合,境界豪放,議論縱橫,顯示出豪邁雄放的風格和嚴密的章法結構的統一。一則,它即景懷古,借當地的歷史遺蹟來評人述事,能使眼中景、意中事、胸中情相互契合;再則,它選用內涵豐富、饒有意趣的歷史掌故來寫懷,藏情於事,耐人尋味;三則,筆端飽含感情,有一種蒼涼悲慨、鬱憤不平的情感,在字裡行間激盪着。即景抒懷,指點江山,論古說今,涉及五個歷史人物,坦露了對朋友的坦蕩胸懷,將寫景、懷古、抒情結合,不粘不滯,思想深沉,筆力橫放,雖為酬答之作,卻也體現了東坡詞豪放的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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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驥. 困境中的嘲笑與寬釋——蘇軾《滿江紅·寄鄂州朱使君壽昌》賞析[J].古典文學知識,2001(05).
這首詞是宋神宗元豐年間蘇軾寫給友人朱壽昌的,作於公元元豐四年(1081年)。這是蘇軾謫居黃州期間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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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
捲地風來忽吹散,望湖樓下水如天。
放生魚鱉逐人來,無主荷花到處開。
水枕能令山俯仰,風船解與月裴回。
烏菱白芡不論錢,亂系青菰裹綠盤。
忽憶嘗新會靈觀,滯留江海得加餐。
獻花游女木蘭橈,細雨斜風濕翠翹。
無限芳洲生杜若,吳兒不識楚辭招。
未成小隱聊中隱,可得長閒勝暫閒。
我本無家更安往,故鄉無此好湖山。
野作六客詞,其卒章云:『見說賢人聚吳分。
試問。
也應旁有老人星。
』凡十五年,再過吳興,而五人者皆已亡矣。
時張仲謀與曹子方、劉景文、蘇伯固、張秉道為坐客,仲謀請作後六客詞 月滿苕溪照夜堂。
五星一老斗光芒。
十五年間真夢裡。
何事。
長庚對月獨淒涼。
綠鬢蒼顏同一醉。
還是。
六人吟笑水雲鄉。
賓主談鋒誰得似。
看取。
曹劉今對兩蘇張。
一葉舟輕,雙槳鴻驚。
水天清、影湛波平。
魚翻藻鑒,鷺點煙汀。
過沙溪急,霜溪冷,月溪明。
重重似畫,曲曲如屏。
算當年、虛老嚴陵。
君臣一夢,今古空名。
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我家江水初發源,宦遊直送江入海。
聞道潮頭一丈高,天寒尚有沙痕在。
中泠南畔石盤陀,古來出沒隨濤波。
試登絕頂望鄉國,江南江北青山多。
羈愁畏晚尋歸楫,山僧苦留看落日。
微風萬頃靴文細,斷霞半空魚尾赤。
是時江月初生魄,二更月落天深黑。
江心似有炬火明,飛焰照山棲鳥驚。
悵然歸臥心莫識,非鬼非人竟何物?江山如此不歸山,江神見怪驚我頑。
我謝江神豈得已,有田不歸如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