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浴泗州雍熙塔下,戲作如夢令闋。
此曲本唐莊宗制,名憶仙姿,嫌其名不雅,故改為如夢令。
蓋莊宗作此詞,卒章云:「如夢如夢,和淚出門相送。
」因取以為名雲。
水垢何曾相受。
細看兩俱無有。
寄語揩背人,盡日勞君揮肘。
輕手,輕手。
居士本來無垢。
譯文元豐七年十二月十八日,在泗州雍熙塔下的浴池洗浴,因有些感想,之後就開玩笑似地寫下了這《如夢令》詞。這個詞牌是唐莊宗創製的,原名《憶仙姿》,因為嫌名字不雅,所以改為《如夢令》。大概是唐莊宗創作的詞最後的句子是「如夢如夢,和淚出門相送。」於是拿過來把它作為詞牌名。
水和污垢什麼時候在一起共存過?仔細看這兩個東西在我身上都沒有。我告訴擦背的人,勞您整天揮手動肘了。只希望能輕點再輕點,我的身上本來也沒有什麼污垢。
注釋如夢令:詞牌名。又名「憶仙姿」「宴桃源」「無夢令」等。單調三十三字,七句五仄韻一疊韻。雍熙塔:塔名,在泗州(今江蘇省盱眙縣境內)。清康熙初(1680),泗州沉陷於洪澤湖中,塔也隨之不復存在。闋:詞曲的一段或一首,這裡指詞。唐莊宗:五代時後唐開國皇帝李存勖,曾作《憶仙姿》詞,原文是:「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鸞歌鳳。長記別伊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寄語:通常作轉告講,這裡是告訴之意。「語」作為記事當是浴時所說,但寫詞肯定是浴後之事,故用「寄語」。揩背:揩擦背部。盡日:猶終日,整天。居士:一指信仰佛教而不出家為僧的人,二是古代稱有德才而隱居不仕或未仕的人。這裡指蘇軾自己,蘇軾在貶地黃州東坡居住,故稱東坡居士。▲
譚新紅 等.蘇軾詞全集匯校匯編匯評.武漢:崇文書局,2015:294-295
劉石 評註.蘇軾詞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204-206
此詞表面上是寫作者因沒有水垢而受到擦背人的重揩而不滿,實質是比喻自己秉性高潔,受貶是蒙冤的。全詞關鍵是佛家術語「無垢」,比喻一切本來清淨,雖意出禪偈,形象不甚優美,卻自有其思想價值和意義。
此詞小序有兩層意思:一是寫這首詞的起因,二是對於詞牌「如夢令」來歷的介紹。詞的正文反映的是:申辯、不滿和請求。
此詞字面上可以概括出如下幾個方面:一,作者強調自身是潔淨的,沒有污垢;二,自身潔淨的人還是被人動手除垢;三,擦背去垢的人,出手太重;四,表達不滿和請求:對身體潔淨的人不該出此重手。
事實上,蘇軾是一個愛乾淨的人,喜歡經常洗浴,而這經常洗浴就不只是為了除垢了,而是為了健康身體和愉悅心情,這成了他的一種生活方式。而這次在泗州的公共浴池裡遇到了一個擦背特別用力的人,把他的身體弄痛了,他就戲言地表達了不滿,而且還講了理由。這樣的生活趣事,作者隨後開玩笑似地寫成了詞。在深層表達上,這樣寫的結果,超出了這件事情的本來意思,豐富了內涵,隱含了自己受到了嚴重的不公平待遇。對於一個蒙冤受貶、被當事者欲置之死地,而皇帝讓調離這個貶地的文人來說,一個「又以事不便民者不敢言、以詩托諷,庶有補於國」的人,一個正在被皇帝起用的過渡期的人,顯然不僅僅是寫這次洗浴。此詞明顯有這樣的意思:不該對身體潔淨的人重手去垢,是沒有必要的、可笑的。這自然引人聯想到蘇軾蒙冤貶往黃州的情景、聯想到古今社會上的人生。這些都不只是一次洗浴、一次簡單的戲作所能解釋得了的。而這些,也是詞人「戲作」的豐富內涵中的重要一面。
此詞關鍵在於「無垢」二字,是佛家常用術語,比喻一切本來清淨。一般以詞說法,了無餘蘊。而此詞雖意出禪偈,形象不優美,亦無甚詩意,卻自有其思想價值和意義。▲
第二十屆蘇軾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C].2016:224
呂觀仁.東坡詞注.長沙:嶽麓書社,2005:152-153
劉尚榮 校勘.傅干注坡詞.成都:巴蜀書社,1993:1-34
這首詞寫於公元1084年(元豐七年)十二月十八日蘇軾調任汝州的途中,時蘇軾在泗州(今江蘇省盱眙縣境內)。蘇軾當年49歲,這一年是他的人生走向高峰的轉折年。作者在調任途中,當時應該是已意識到自己將被神宗皇帝重新起用了。
劉石 評註.蘇軾詞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5:204-206
第二十屆蘇軾國際學術研討會論文集[C].2016:224
詩翁愛酒長如渴,瓶盡欲沽囊已竭。
燈青火冷不成眠,一夜捻須吟喜雪。
詩成就我覓歡處,我窮正與君仿佛。
曷不走投陳孟公,有酒醉君仍飽德。
瓊瑤欲盡天應惜,更遣清光續殘月。
安得佳人擢素手,笑捧玉碗兩奇絕。
艷歌一曲回陽春,坐使高堂生暖熱。
窗前暗響鳴枯葉,龍公試手行初雪。
映空先集疑有無,作態斜飛正愁絕。
眾賓起舞風竹亂,老守先醉霜松折。
恨無翠袖點橫斜,只有微燈照明滅。
歸來尚喜更鼓永,晨起不待鈴索掣。
未嫌長夜作衣棱,卻怕初陽生眼纈。
欲浮大白追余賞,幸有回飆驚落屑。
模糊檜頂獨多時,歷亂瓦溝裁一瞥。
汝南先賢有故事,醉翁詩話誰續說。
當時號令君聽取,白戰不許持寸鐵。
舊書不厭百回讀,熟讀深思子自知。他年名宦恐不免,今日棲遲那可追。我昔家居斷還往,著書不復窺園葵。朅來東遊慕人爵,棄去舊學従兒嬉。狂謀謬算百不遂,惟有霜鬢來如期。故山松柏皆手種,行且拱矣歸何時。萬事早知皆有命,十年浪走寧非痴。與君未可較得失,臨別惟有長嗟咨。
煌煌世冑餘,夫子非碌碌。由來有詩書,所以能絕俗。
得官本河朔,瓜期未易促。扁舟下南來,逸駕追鳴鵠。
遇勝即徜徉,風餐兼露宿。嗟余偶傾蓋,一笑外羈束。
杖策每過從,相攜訪山谷。東風披鮮雲,繡錯出林麓。
松門有時盡,幽景無斷續。崖轉聞鐘聲,林疏見華屋。
銜山餘落景,歸跡猶躑躅。誰雲鄴下歡,往事不可復。
吾曹二三子,取樂亦云足。願公寄新詩,一一能見錄。
船頭行北歸,囊橐有美玉。塵埃京洛人,亦與洗心目。
一與子由別,卻數七端午。身隨綵絲系,心與昌歜苦。
今年匹馬來,佳節日夜數。兒童喜我至,典衣具雞黍。
水餅既懷鄉,飯筒仍憫楚。謂言必一醉,快作西川語。
寧知是官身,糟曲困熏煮。獨攜三子出,古剎訪禪祖。
高談付梁羅,詩律到阿虎。歸來一調笑,慰此長齟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