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昨晚我乘着一條小船航行在江上,天下起雨來,我披上蓑衣,在船上盡情瞭望。一夜來,風急浪高,我在艙中默默地思念,外面的景色究竟變得怎樣?今天天一亮,我趕緊捲起船篷仔細觀看,原來一點沒改,那青山,那綠樹,還是鬱鬱蒼蒼。
兩岸層疊的山巒綠樹重重,一派青蒼;春天秀麗的山峰無比寂靜,綠水也靜靜地流淌。一隻小船衝破了煙波駛去,它要駛向何方?傳來陣陣杜鵑啼鳴,在兩岸的山中迴蕩。
注釋⑴水口:在福建邵武東南,古稱閩關,宋置水口寨。位於古田溪匯入閩江處,居水陸交通要道。⑵扁舟:小船。雨一蓑:穿着蓑衣站在雨中。⑶夜如何:一夜的風浪不知要造成怎樣的後果。如何,怎樣。⑷試:嘗試。卷(juǎn):翻開。⑸」綠樹多「一作」綠水多「⑹層巒:重疊的山嶺。⑺棹:划船的槳。這裡代指小船。⑻鶗鴃:即杜鵑。在春暮始鳴,初夏而止,聲如「不如歸去」。▲
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437-438
李夢生.宋詩三百首全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252-255
宋代理學家的詩,往往純粹說理,陳腐可厭,用語則俚俗不堪,常被後世攻訐。朱熹的詩,雖然也講理,但經常能寄情於景,寓理於趣,清巧綿密,令人喜愛。這兩首小詩,寫乘舟在江中航行時的所見所思,第一首直書感受,富有生活理趣;第二首着意渲染山水,寄託坦蕩胸懷,都是宋人絕句的成功之作。
第一首詩,重點在表現清晨醒來時的瞬間感想。起筆從未睡前寫起。詩人乘着一隻小船,航行在江中,晚上,下起了雨,他仍然披着蓑衣,站在船頭,觀望着夜景。船兒頂風冒雨前進着,天黑,什麼也見不着了,他回到船艙睡,傾聽着外面的風浪聲,浮想聯翩。前兩句雖是直寫經過,但頗多轉折。「雨一蓑」,很鮮明地描繪出船在雨中行走時詩人的形態,大有唐張志和「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漁歌子》)及蘇軾「一蓑煙雨任平生」(《定風波》)的瀟灑,反映出詩人隨境而安,襟懷大度。同時,詩人晚上冒雨眺望,表現出對山水的迷戀,白天的景色之美也就不言而喻了。次句寫滿江風浪,換個角度,改用揣測語氣。又以「夜如何」之「夜」與上「昨夜」之「夜」有意相重,可見詩人這時已不在船頭,已經進艙睡覺。他在艙中,耳聽風浪之聲,因而發出這樣的疑問;通過這一問,又點出入睡後風浪又加大了許多。三、四句說自己清晨醒來,趕快捲起篷窗往外看,見到兩岸景色原來和昨天一樣,依然滿目是青山綠樹。這兩句承「夜如何」而來,看似不接,實際上接得很巧。「夜如何」包蘊着很廣泛的意思,其中最主要的是:想知道這一夜的大風大雨,是否使昨天所見的秀麗景色改變了呢?所以詩接寫醒來就忙忙地卷篷要看個究竟。這樣一蓄勢,答案出來後,我們更能體會到他見到青山無恙,綠樹常青後的欣喜。這一心情,從「依舊」二字強烈地表現了出來。同時,「青山綠樹多」又遙呼首句他冒雨賞春的迷戀之感。
詩寫的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常年旅行在外的人都有過這樣的體會,所以容易引起人們的共鳴。從詩人對風雨的坦然及對青山綠樹經歷風雨而依舊的讚嘆,我們還可以尋繹出詩人所發揮的哲理:禁得起風吹雨打的人處變不驚,禁得起考驗的人精神不磨,勇氣常存,就如眼前的青山綠樹一樣。
第二首寫青山綠水,小舟啼鵑,是第一首的延續。詩人在上首着重表現對青山綠樹的賞鑒依戀之情,這首便從兩岸青山切入。第一句描繪山的青,峰巒重疊,生機勃勃。「鬱郁」二字寫樹,但只通過樹陰的濃郁來表達樹的茂密,避免了質直的描寫。次句承上句「層巒」而來,引出江水,表明自己是乘舟在水中航行,寫得很輕靈。「去無聲」三字很值得玩味一番。首先使人想到舟船航行在水中悄無聲息,又使人想到江水平靜地流淌,悄無聲息,還使人想到兩岸的群山密林,也都悄無聲息,詩人便被這寂靜的世界所深深地陶醉了。通過前兩句,呈現了一派和穆恬淡的世界,與第一首所寫的滿江風浪、漫天雨絲成鮮明對比,使人有置身畫中的感覺,分外賞心悅目。
下半以問句作過渡,導景入情,接得很密,轉得很穩。詩人面對着青山綠水,賞玩不盡,忽然一隻小船闖入他的視線,衝破濛濛煙水,飄然遠颺,打破了眼前的岑寂。這船引發了他的遐想,他不禁設問:那是誰的船?它要往何方?從這一問中,我們可以體會到,詩人已由對景物的熱愛,轉而羨慕起住在這裡的人,從而勾起了他的羈旅情懷。由此,詩在末尾抒情,但竭力盪開,純用景語作暗示,說兩面山中傳來了陣陣杜鵑的啼聲。這樣的表達十分含蓄,杜鵑的叫聲是「不如歸去」,他寫杜鵑啼鳴,正是寄託自己離鄉背井的愁思,但出語仍是那麼的清絕,令人擊節。
全詩前後兩半的對比色彩很明顯,前兩句寫靜,山水寂寞,綠樹蔥翠;後兩句寫動,小舟衝破煙波,杜鵑應答酬和。這樣描寫景色,正隱示了詩人心情從恬靜到激動的過程,使詩不是如一般的寫景詩單獨地停留在寫景上。朱熹的詩就是如此,凡要表現一個內容,總要捎帶上一些該內容以外的東西,同時往往又不肯明白地說出來。▲
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437-438
李夢生.宋詩三百首全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252-255
南宋慶元元年韓胄擅權,斥「道學」 為「偽學」,右丞相趙汝愚被罷職。慶元二年(1196年)朱熹被削職。韓胄黨羽胡、沈繼祖誣告朱熹「資本四邪」等六大罪,「請加少正卯之誅」。慶元三年趙汝愚、朱熹等五十九人被列入「偽學黨」,通緝在案。就在政局動盪、學禁最嚴峻之時,朱熹和他的學生黃千林用中等從閩北乘船南下古田,這首詩就是抵達水口,感時之作。
張鳴.宋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437-438
司馬溫公幼時,患記問不若人。
群居講習,眾兄弟既成誦,游息矣;獨下帷絕編,迨能倍誦乃止。
用力多者收功遠,其所精誦,乃終身不忘也。
溫公嘗言:「書不可不成誦。
或在馬上,或中夜不寢時,詠其文,思其義,所得多矣。
」(選自朱熹編輯的《三朝名臣言行錄》)。
維舟新曆口,步上秣陵阡。高丘忽嵯峨,宿草迷荒煙。
拜起淚再滴,哀哉不能言。驅車且復東,藉此虛堂眠。
念昔堂中人,經營幾何年。一旦舍之去,千秋不言還。
露井益清渫,風林更修鮮。思公獨不見,涕下如奔川。
感慨西州門,愴悢山陽篇。晤嘆日隱樹,悲歌月當軒。
堂堂忠孝心,終古諒弗諼。尚與吳門子,歸來故山巔。
風霜歲雲徂,塵事眯雙目。故人書鼎來,照眼一連玉。
把玩不知疲,日晏坐空腹。卷藏什襲秘,寒光夜穿櫝。
嗟予骯髒姿,十駕不能速。丘壑聊自娛,簞瓢亦云足。
君侯湖海士,逸氣謝追逐。胡為不予鄙,乃肯顧林谷。
高軒緩前期,清夢繞雙竹。起將杜陵句,寫寄玉川屋。
我窮詩未工,最覺貂難續。感君慇勤意,吟苦屢更燭。
群公饒藻思,裂箋動盈束。歷險正摧輈,爭先俄擊轂。
低回欲引避,悵望曷歸宿。出吻竟無奇,彊顏終自恧。
北風催歲年,兩鬢失新綠。樊生念學稼,曹子悲食粟。
死灰寧復然,寡過良所欲。耿耿自知明,何勞詹尹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