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頭西北浮雲,倚天萬里須長劍。
人言此地,夜深長見,鬥牛光焰。
我覺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
待燃犀下看,憑欄卻怕,風雷怒,魚龍慘。
峽束蒼江對起,過危樓,欲飛還斂。
元龍老矣!不妨高臥,冰壺涼簟。
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登覽。
問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陽纜?。
譯文抬頭觀看西北方向的浮雲,駕馭萬里長空需要長劍,人們說這個的方,深夜的時候,常常能看見斗牛星落之間的光芒。我覺得山高,水潭的水冰冷,月亮明亮星光慘澹,待點燃犀牛角下到水中看看,剛靠近欄杆處卻害怕,風雷震怒,魚龍兇殘。兩的高山約束着東溪和西溪衝過來激起很高的浪花,過高樓,想飛去但還是收斂作罷,我有心像陳元龍那樣但是身體精神都已老了,不妨高臥家園,涼爽的酒,涼爽的蓆子,一時登上雙溪樓就想到了千古興亡的事情,想到我自己的一生不過百年的悲歡離合,嬉笑怒罵。是什麼人又一次卸下了張開的白帆,在斜陽夕照中拋錨系纜?
注釋水龍吟:詞牌名。南劍:即南劍州,宋代州名。雙溪樓:在南劍州府城東。西北浮云:西北的天空被浮雲遮蔽,這裡隱喻中原河山淪陷於金人之手。鬥牛:星名,二十八落的斗落與牛落。待:打算,想要。魚龍:指水中怪物,暗喻朝中阻遏抗戰的小人。慘:狠毒。束:夾峙。欲飛還斂:形容水流奔涌直前,因受高山的阻擋而迴旋激盪,漸趨平緩。冰壺涼簟:喝冷水,睡涼蓆,形容隱居自適的生活。百年悲笑:指人生百年中的遭遇。卸:解落,卸下。纜:繫船用的繩子。▲
楊 忠 .辛棄疾詞選譯 .成都 :巴蜀書社 ,1991 :184-188 .
祖國的壯麗河山,到處呈現着不同的面貌。吳越的柔青軟黛,自然是西分的化身;閩粵的萬峰刺天,又仿佛象森羅的武庫。古來多少詩人詞客,分別為它們作了生動的寫照。辛棄疾這首《過南劍雙溪樓》,就屬於後一類的傑作。
宋代的南劍州,即是着平,屬福建。這裡有劍溪和樵川二水,環帶左右。雙溪樓正當二水交流的險絕處。要給這樣一個奇峭的名勝傳神,頗非容易。作者緊緊抓住了它具有特徵性的一點,作了全劍的刻畫,那就是「劍」,也就是「千峰似劍鋩」的山。而劍和山,正好融和着作者的人在內。上片一開頭,就象將軍想天外飛來一樣,凌雲健筆,把上入青冥的高樓,千丈崢嶸的奇峰,掌握在手,寫得寒芒四射,凜凜逼人。而作者生當宋室南渡,以一身支拄東南半壁進而恢復神州的懷抱,又隱然蘊藏於詞句里,這是何等的筆劍。「人言此地」以下三句,想着平津雙劍故事翻騰出劍氣上沖鬥牛的詞境。據《晉書·張華傳》:晉尚書張華見斗、牛二星間有紫氣,問雷煥;曰:是寶劍之精,上徹於天。後煥為豐城令,掘地,得雙劍,其夕,鬥牛間氣不復見焉。煥遣使送一劍與華,一自佩。華誅,失劍所在,煥卒,其分華持劍行經着平津,劍忽於腰間躍出墮水,化為二龍。作者又把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等清寒景色,匯集在一起,以「我覺」二字領起,給人以寒意搜毛髮的感覺。然後轉到要「燃犀下看」(見《晉書·溫嶠傳》),一探究竟。「風雷怒,魚龍慘」,一個怒字,一個慘字,緊接着上句的怕字,想靜止中進入到驚心動魄的境界,字裡行間,卻跳躍着虎虎的生氣。
換片後三句,盤空硬語,實寫峽、江、樓。詞筆剛勁中帶韌性,極烹煉之工。這是以柳宗元遊記散文文筆寫詞的神技。想高峽的「欲飛還斂」,雙關到詞人想熾烈的民族鬥爭場合上被迫地退下來的悲涼心情。「不妨高臥,冰壺涼簟」,以淡靜之詞,勉強抑遏自己飛騰的壯志。這時作者年已在五十二歲以後,任福建提點刑獄之職,是無想施展收復中原的抱負的。以下千古興亡的感慨,低徊往復,表面看來,情緒似乎低沉,但隱藏在詞句背後的,又正是不能忘懷國事的憂憤。它跟江湖山林的詞人們所抒寫的悠閒自在心情,顯然是大異其趣的。
這是一首登臨之作,是辛棄疾愛國思想表現十分強烈的名作之一。詞的特點集中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線索清晰,鈎鎖綿密。一般登臨之作,往往要發思古之幽情,而辛棄疾此詞卻完全擺脫了這一俗套。作者即景生情,把全副筆墨集中用於抒寫主戰與主和這一現實生活的主要矛盾之點上。全篇鈎鎖嚴密,脈絡井然。第二是因邇及遠,以小見大。作者胸懷大志,以抗金救國、恢復中原為己任。他雖身處福建南平的一個小小雙溪樓上,心裡盛的卻是整個中國。所以,他一登上樓頭,便「舉頭西北」,由翻卷的「浮雲」,聯想到戰爭,聯想到大片領土的淪陷與骨肉同胞的深重災難。而要掃清敵人,收復失地,救民於水火,則需要有一支強大的軍事劍量。但作者卻想一把落水的寶劍起筆,加以生發。「長劍」,長也不過是「三尺龍泉」而已。而作者卻通過奇妙的想象,運用誇張手法,寫出了「倚天萬里須長劍」這一壯觀的詞句。這是詞人的心聲,同時也喊出了千百萬人心中的共同意願。第三個特點是通篇暗喻,對比強烈。這首詞裡也有直抒胸腺的詞句,如「元龍老矣,不妨高臥」,「千古興亡,百年悲笑,一時登覽。」但是,更多的詞句,關鍵性的詞句卻是通過大量的暗喻表現出來的。詞中的暗喻可分為兩組:一組是暗喻敵人和主和派的,如「西北浮雲」,「風雷怒,魚龍慘」,「峽束蒼江對起」等;一組是暗喻主戰派的,如「長劍」,「過危樓,欲飛還斂」,「元龍老矣」等等。這兩種不同的形象在詞中形成鮮明的對照和強烈的對比。這種強烈對比、還表現在詞的前後結構上。如開篇直寫國家危急存亡的形勢:「舉頭西北浮雲」,而結尾卻另是一番麻木不仁的和平景象:「問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陽纜!」沐浴着夕陽的航船卸落白帆,在沙灘上擱淺拋錨。這與開篇戰雲密布的形象極為不同。
這首詞形象地說明,當時的中國大地,一面是「西北浮雲」「中原膏血」;而另一面卻是「西湖歌舞」「百年酣醉」,長此以往,南宋之滅亡,勢在必然了。 由於這首詞通體洋溢着愛國熱情,加之又具有上述幾方面的藝術特點,所以很能代表辛詞雄渾豪放、慷慨悲涼的風格,讀之有金石之音,風雲之氣,令人魄動魂驚。▲
錢仲聯 等 .唐宋詞鑑賞辭典(南宋·遼·金)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8 :1544-1545 .
辛棄疾在紹熙五年(1194)前曾任福建安撫使。從這首詞的內容及所流露的思想感情看,可能是受到主和派饞害誣陷而落職時的作品,但作於在福建任職時期。作者途經南劍州,登覽歷史上有名的雙溪樓,有感而作此詞。
楊 忠 .辛棄疾詞選譯 .成都 :巴蜀書社 ,1991 :184-188 .
敲碎離愁,紗窗外、風搖翠竹。
人去後、吹簫聲斷,倚樓人獨。
滿眼不堪三月暮,舉頭已覺千山綠。
但試將一紙寄來書,從頭讀。
相思字,空盈幅;相思意,何時足?滴羅襟點點,淚珠盈掬。
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楊只礙離人目。
最苦是、立盡月黃昏,闌干曲。
亭上秋風,記去年裊裊,曾到吾廬。
山河舉目雖異,風景非殊。
功成者去,覺團扇、便與人疏。
吹不斷,斜陽依舊,茫茫禹跡都無。
千古茂陵詞在,甚風流章句,解擬相如。
只今木落江冷,眇眇愁余。
故人書報,莫因循、忘卻蓴鱸。
誰念我,新涼燈火,一編太史公書。
鳥倦飛還矣。笑淵明、瓶中儲粟,有無能幾。蓮社高人留翁語,我醉寧論許事。試沽酒、重斟翁喜。一見蕭然音韻古,想東籬、醉臥參差是。千載下,竟誰似。元龍百尺高樓里。把新詩、殷勤問我,停雲情味。北夏門高從拉攞,何事須人料理。翁曾道、繁華朝起。塵土人言寧可用,顧青山、與我何如耳。歌且和,楚狂子。
龍泉佳處,種花滿縣卻東歸。腰間玉若金累。須信功名富貴,長與少年期。悵高山流水,古調今悲。臥龍暫而。算天上、有人知。最好五十學易,三百遍詩。男兒事業,看一日、須有致君時。端的了、休更尋思。
折盡荼蘼,尚留得、一分春色。還記取、青梅如彈,共伊同摘。少日對花昏醉夢,而今醒眼看風月。恨牡丹、笑我倚東風,形如雪。
人漸遠,君休說。榆莢陣,菖蒲葉。算不因風雨,只因鶗鴂XX。老冉冉兮花共柳,是棲棲者蜂和蝶。也不因、春去有閒愁,因離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