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鳴兮屋上,雀噪兮檐間。
百鳥感春陽,有如動機關。
雄雌相呼和,日夕聒聒不得閒。
砌下兩株樹,枯條有誰攀。
春風一夜來,花葉何班班。
乃知天巧奪人力,能使枯木生紅顏。
奈何人為萬物靈,不及草木與飛翾。
自從春來何所覺,但怪睡美不覺白日高南山。
行逢百花不著眼,豈念四氣如迴環,卻思年少憶前事,雖有駔駿難追還。
奈何來日尚可樂,曾不勉強相牽扳。
淥酒如春波,黃金為誰慳。
人生一世中,一步百險艱。
俟河之清不可得,聊自歌此譏愚頑。
臣聞朋黨之說,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
大凡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然臣謂小人無朋,惟君子則有之。
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祿利也,所貪者財貨也。
當其同利之時,暫相黨引以為朋者,偽也;及其見利而爭先,或利盡而交疏,則反相賊害,雖其兄弟親戚,不能自保。
故臣謂小人無朋,其暫為朋者,偽也。
君子則不然。
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節。
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共濟;終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
故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堯之時,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為一朋,君子八元、八愷十六人為一朋。
舜佐堯,退四凶小人之朋,而進元、愷君子之朋,堯之天下大治。
及舜自為天子,而皋、夔、稷、契等二十二人並列於朝,更相稱美,更相推讓,凡二十二人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
《書》曰:「紂有臣億萬,惟億萬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
」紂之時,億萬人各異心,可謂不為朋矣,然紂以亡國。
周武王之臣,三千人為一大朋,而周用以興。
後漢獻帝時,盡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為黨人。
及黃巾賊起,漢室大亂,後方悔悟,盡解黨人而釋之,然已無救矣。
唐之晚年,漸起朋黨之論。
及昭宗時,盡殺朝之名士,或投之黃河,曰:「此輩清流,可投濁流。
」而唐遂亡矣。
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異心不為朋,莫如紂;能禁絕善人為朋,莫如漢獻帝;能誅戮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亂亡其國。
更相稱美推讓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誚舜為二十二人朋黨所欺,而稱舜為聰明之聖者,以能辨君子與小人也。
周武之世,舉其國之臣三千人共為一朋,自古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興者,善人雖多而不厭也。
嗟呼!興亡治亂之跡,為人君者,可以鑒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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徂徠魯東山,石子居山阿。
魯人之所瞻,子與山嵯峨。
今子其死矣,東山復誰過。
精魄已埋沒,文章豈能磨。
壽命雖不長,所得固已多。
舊稿偶自錄,滄溟之一蠡。
其餘誰付與,散失存幾何。
存之警後世,古監照妖魔。
子生誠多難,憂患靡不罹。
宦學三十年,六經老妍摩。
問胡所專心,仁義丘與軻。
揚雄韓愈氏,此外豈知他。
尤勇攻佛老,奮筆如揮戈。
不量敵眾寡,膽大身幺麽。
往年遭母喪,泣血走岷峨。
垢面跣雙足,鋤犁事田坡。
至今鄉里化,孝悌勤蠶禾。
昨者來太學,青衫踏朝靴。
陳詩頌聖德,厥聲續猗那。
羔鴈聘黃曦,曦驚走鄰家。
施為可怪駭,世俗安委蛇。
謗口由此起,中之若飛梭。
上賴天子明,不掛網者羅。
憶在太學年,大雪如翻波。
生徒日盈門,飢坐列鴈鵝。
弦誦聒鄰里,唐虞賡詠歌。
常續最高第,騫游各名科。
豈止學者師,謂宜國之皤。
夭壽反仁鄙,誰屍此偏頗。
不知呶呶者,又忍加詆訶。
聖賢要久遠,毀譽暫諠嘩。
生為舉世疾,死也魯人嗟。
作詩遺魯社,祠子以為歌。
傾壺豈徒彊君飲,解帶且欲留君談。洛陽舊友一時散,十年會合無二三。
京師旱久塵土熱,忽值晚雨涼纖纖。滑公井泉釀最美,赤泥印酒新開緘。
更吟君句勝啖炙,杏花妍媚春酣酣。吾交豪俊天下選,誰得眾美如君兼。
詩工鑱刻露天骨,將論縱橫輕玉鈐。遺編最愛孫武說,往往曹杜遭夷芟。
關西幕府不能辟,隴山敗將死可慚。
嗟余身賤不敢薦,四十白髮猶青衫。吳興太守詩亦好,往奏玉琯和英咸。
杯行到手莫辭醉,明日舉棹天東南。
京師輕薄兒,意氣多豪俠。
爭夸朱顏年少,肯慰白髮將花插。
尚書好事與俗殊,憐我霜毛苦蕭颯。
贈以洛陽花滿盤,◇麗爭奇紅紫雜。
兩京相去五百里,幾日馳來足何捷。
紫檀金粉香未吐,綠萼紅苞露猶浥。
謂我嘗為洛陽客,頗向此花曾涉獵。
憶昔進士初登科,始事相公沿吏牒。
河南官屬盡賢俊,洛城池◇相連接。
我時年才二十餘,每到花開如蛺蝶。
姚黃魏紅腰帶◇,潑墨齊頭藏綠葉。
鶴翎添色又其次,此外雖妍猶婢妾。
爾來不覺三十年,歲月才如熟羊胛。
無情草木不改色,多難人生自摧拉。
見花了了雖舊識,感物依依幾擦睫。
念昔逢花必沽酒,起坐驩呼屢傾榼。
而今得酒復何為,愛花繞之空百匝。
心衰力懶難勉強,與昔一何殊勇怯。
感公意厚不知報,墨筆淋漓口徒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