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輕薄兒,意氣多豪俠。爭誇朱顏事年少,肯慰白髮將花插。
尚書好事與俗殊,憐我霜毛苦蕭颯。贈以洛陽花滿盤,鬥麗爭奇紅紫雜。
兩京相去五百里,幾日馳來足何捷。紫檀金粉香未吐,綠萼紅苞露猶浥。
謂我嘗為各陽客,頗向此花曾涉獵。憶昔進士初登科,始事相公沿吏牒。
河南官屬盡賢俊,洛城池籞相連接。我時年才二十餘,每到花開如蛺蝶。
姚黃魏紅腰帶鞓,潑墨齊頭藏綠葉。鶴翎添色又其次,此外雖妍猶婢妾。
爾來不覺三十年,歲月才如熟羊胛。無情草木不改色,多難人生自摧拉。
見花了了雖舊識,感物依依幾抆睫。念昔逢花必沽酒,起坐驩呼屢傾榼。
而今得酒復何為,愛花繞之空百匝。心衰力懶難勉彊,與昔一何殊勇怯。
感公意厚不知報,墨筆淋漓口徒囁。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
蓋愈窮則愈工。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
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
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
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
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
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
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
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
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
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
廬陵歐陽修序。
卷繡簾、梧桐秋院落,一霎雨添新綠。對小池閒立殘妝淺,向晚水紋如縠。凝遠目。恨人去寂寂,鳳枕孤難宿。倚闌不足。看燕拂風簾,蝶翻露草,兩兩長相逐。雙眉促。可惜年華婉娩,西風初弄庭菊。況伊家年少,多情未已難拘束。那堪更趁涼景,追尋甚處垂楊曲。佳期過盡,但不說歸來,多應忘了,雲屏去時祝。
西戎負固稽天誅,勇夫戰死智士謨。
上人知白何為者,年少力壯逃浮屠。
自言平戎有古操,抱琴欲進為我娛。
我材不足置廊廟,力弱又不堪戈殳。
遭時有事獨無用,偷安飽食與汝俱。
爾知平戎競何事,自古無不由吾儒。
周宣六月伐獫狁,漢武五道征匈奴。
方叔召虎乃真將,衛青去病誠區區。
建功立業當盛日,後世稱詠於詩書。
平生又欲慕賈誼,長纓直請系單于。
當衢理檢四面啟,有策不獻空踟躕。
◇君為我奏此曲,聽之空使壯士吁。
推琴置酒恍若失,誰謂子琴能起予。
春風二月三月時,農夫在田居者稀。新陽晴暖動膏脈,野水泛灩生光輝。
鳴鳩聒聒屋上啄,布穀翩翩桑下飛。碧山遠映丹杏發,青草暖眠黃犢肥。
田家此樂知者誰,吾獨知之胡不歸。吾已買田清潁上,更欲臨流作釣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