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分飛·淚濕闌乾花著露》

譯文你臉上淚水縱橫，像一枝鮮花沾帶着露珠，憂愁在你眉間緊緊纏結，又像是碧山重疊攢聚。這別恨不僅屬於你，我們兩人平均分取。你我久久地、久久地互相凝望。再說不出一句話語。雨收雲散，一切歡樂都成為過去，令人無情無緒。從此朝朝暮暮，我將空守孤寂。今夜，當我投宿在荒山野店，我深情的靈魂會跟隨潮汐回到你那裡。

注釋惜分飛：詞牌名，又名《惜芳菲》、《惜雙雙》等。毛滂創調，詞詠唱別情。全詞共50字，雙調，上、下闕各四句，句句用仄韻。富陽：宋代縣名，治所在今浙江省富陽縣。瓊芳：當時杭州供奉官府的一名歌妓。作者任杭州法曹參軍時，和她很要好。闌（lán）干：眼淚縱橫的樣子。眉峰碧聚：古人以青黛畫眉，雙眉緊鎖，猶如碧聚。取：助詞，即「着」。覷（qù）：細看。斷雨殘云：雨消雲散。喻失去男女歡情。山深處：指富陽僧舍所在地。斷魂：指極度的哀思。分付：付予、付給。潮：指錢塘江潮。▲

一日，蘇軾於席間，聽歌妓唱此詞，大為讚賞，當得知乃幕僚毛滂所作時，毛說：淚郡寮有詞人不及知，某之罪也。」於是派人追回，與其留連數日。毛滂因此而得名，此為人津津樂道的故事，並非是事實。蘇軾知杭州時，是元祐四年（1089）至元祐保年，而毛滂於元祐三年已出任饒州司法參軍，直至元祐七年還在饒州任上。此時不可能為東坡的杭州僚佐。另，根據史料，毛滂早在東坡知杭州前就受知於蘇軾弟兄。蘇軾於元祐三年曾為毛滂寫過淚薦狀」，稱其淚文詞雅健，有超世之韻」。淚保舉堪充文章典麗可備著述科」。但此故事正說明此詞傳誦人口之廣。

全詞寫與瓊芳恨別相思之情。上片，追憶兩人恨別之狀。淚淚濕闌乾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是回憶相別時，心上人的哀愁容顏。淚淚濕闌乾花著露」，用白居易《長恨歌》淚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露」詩意，寫女子離別時淚流潸潸，如春花掛露。淚闌干」眼淚縱橫散亂貌。淚愁到眉峰碧聚」化用張泌《思越人詞》：淚黛眉愁聚春碧」句，寫憂愁得雙眉緊蹙的神態。這兩句化用前人詩句描寫女子的愁與淚，顯得優美而情致纏綿悱惻。淚此恨平分取」一句，將女子的愁與恨，輕輕一筆轉到自己身上，從而表現了兩人愛之深，離之悲。淚更無詩語空相覷」一句，回憶兩人傷別時情態，離別在毛，兩人含淚相視，此時縱有千詩萬語，又從何處說起？淚更無詩語」比淚執手相看淚眼，更無語凝噎」（柳永《雨霖鈴》）更進一步表達痛切之情，因其嗚咽聲音都無，真是淚此時無聲勝有聲」了。一個淚空」字，下得好，它帶出了多少悲傷、憂恨！無怪後人贊道：淚一筆描來，不可思議。」（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

下片寫別後的羈愁。淚斷雨殘雲無意緒」二句，詩詞人與心上人別後的淒涼寂寞。淚雲雨」出自宋玉《高唐賦序》，後指男女歡愛。淚斷雨殘雲」喻男女分離，人兒兩地，相愛不能相聚，怎不令羈旅者呼出淚無意緒」呢？那別離的淚朝朝暮暮」只有淚寂寞」伴隨，那思念之情就更加強烈。故結句道：淚今夜山深處，斷魂分付潮回去。」詩羈者在富陽山深處的僧舍中，而所戀之人遠在錢塘，他們相隔千百里，只有江水相連，在輾轉反側中，聽江濤拍岸，突發奇想：人不能相聚，那麼將魂兒交付浪潮，隨流水回到心上人那裡。結語的寄魂江濤，是個奇異的想象，如此將刻骨銘心的相思，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此詞感情自然真切，音韻悽惋，直抒胸臆，與形象比喻奇異想象相結合，達到了淚語盡而意不盡，意盡而情不盡，何酷似秦少游也」（周輝《清波雜誌》）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