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春色歸,春水綠於染。
群芳爛不收,東風落如糝。
參軍春思亂如雲,白髮題詩愁送春。
遙知湖上一樽酒,能憶天涯萬里人。
萬里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驚。
雪消門外千山綠,花發江邊二月晴。
少年把酒逢春色,今日逢春頭已白。
異鄉物態與人殊,惟有東風舊相識。
創作背景
這首詩作於景祐四年(1037年)。景祐三年(1036年)十月,詩人因為支持范仲淹的政治革新和范仲淹對保守派的鬥爭,寫信痛斥保守派諫官高若訥,被貶謫為峽州夷陵令。友人謝伯初從許州寄詩安慰他,他便寫了這首詩作答。
詩人在《六一詩話》中特意提到這首詩,並說明詩中有些抒情句子的來頭:「余謫夷陵時,景山方為許州法曹,以長韻見寄,頗多佳句。有云:『長官衫色江波綠,學士文華蜀錦張。』余答云:『參軍春思亂入雲,白髮題詩愁送春。』蓋景山詩有『多情未老已白髮,野思到春如亂雲』之句,故余以此戲之也。「
文學賞析
詩的前四句「西湖春色歸,春水綠於染。群芳爛不收,東風落如糝。」寫許州西湖春景:春來波綠,群芳爛漫,明媚旖旎,景致醉人。接下由景及人,轉寫詩友殷勤多情,特從這美麗的地方寄來美好情意,點明這首詩是回贈之作。「參軍7春思亂如雲,白髮題詩愁送春。」寫詩友雖已自發蒼蒼,但仍多愁善感,春思如雲。謝伯初贈詩中有「多情未老已白髮,野思到春亂如雲」之句,詩人特別欣賞,故化用其意,描摹詩人白髮多情,寥寥數筆,卻十分生動傳神。「遙知湖上一樽酒,能憶天涯萬里人。」想象詩友獨酌湖上,默默思念遠方被貶的自己。讀詩至此,方知前面寫景用意並不僅僅在於詠嘆西湖的自然風光,更是以美景烘托詩友的美好情誼。句中「天涯萬里人」是詩人的自稱,暗寓自己被貶夷陵的遭遇,同時將內容巧妙引向自己胸臆的抒發。
「萬里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驚。」許州、夷陵兩地相距遙遠,又有山川阻隔,故詩人對詩友「萬里」寄詩,傳遞春的消息和真摯友情激動不已,但同時因身遭斥逐,心情悽惶,忽睹春景,不禁心頭震顫。門外綿綿遠山殘雪融盡,綠裝重換。二月晴朗的陽光下,江邊紅花正爭相吐艷,如此來去匆匆的春天,讓人感嘆如梭的光陰和稍縱即逝的美好年華。詩人觸景傷懷,驀然回首:昔日把酒對春、風流倜儻的少年,如今而立剛過,卻已是鬢髮蒼蒼。顯然,一個事業、生活正在蓬勃向上的得意之士,是不太可能如斯身心俱老的,只有歷經磨難者才每每會回味過去的大好時光。「異鄉物態與人殊,惟有東風舊相識」,在這貶謫之地,詩人眼甲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冷淡,唯有歲歲年年按時相伴的春風仍是那麼熟悉、親切,似在安慰一顆孤寂的心。詩到此戛然而止,但意猶未盡,令讀者回味無窮。
全詩以春為線索,既有對景物的描繪,又有詩友形象的勾勒和對原詩的化用l既有感於詩友的真摯睛懷,又低徊於自身的遭際,詩情沿這一線索逐層展開,前後承轉不着痕跡,使詩篇情韻幽折,是一首酬唱詩的佳作。另外,詩人多處描摹明麗春景,雖有以明朗之景反襯其憂苦之心,今昔之感的用意,但那種或虛或實的反覆詠嘆,更多的是使詩篇交錯洋溢着令人沉醉的氣氛,一折一揚的處理,使詩之色彩也顯得多變而迷人,詩之內涵也更加豐富,絕沒有停留在一般的詠春主題上。全詩結構上由景及人,由景及情,層次分明,而接轉自然,語言明白曉暢,體現了歐詩的基本特色。
修頓首再拜,白司諫足下:某年十七時,家隨州,見天聖二年進士及第榜,始識足下姓名。
是時予年少,未與人接,又居遠方,但聞今宋舍人兄弟,與葉道卿、鄭天休數人者,以文學大有名,號稱得人。
而足下廁其間,獨無卓卓可道說者,予固疑足下不知何如人也。
其後更十一年,予再至京師,足下已為御史里行,然猶未暇一識足下之面。
但時時於予友尹師魯問足下之賢否。
而師魯說足下:「正直有學問,君子人也。
」予猶疑之。
夫正直者,不可屈曲;有學問者,必能辨是非。
以不可屈之節,有能辨是非之明,又為言事之官,而俯仰默默,無異眾人,是果賢者耶!此不得使予之不疑也。
自足下為諫官來,始得相識。
侃然正色,論前世事,歷歷可聽,褒貶是非,無一謬說。
噫!持此辯以示人,孰不愛之?雖予亦疑足下真君子也。
是予自聞足下之名及相識,凡十有四年而三疑之。
今者推其實跡而較之,然後決知足下非君子也。
前日范希文貶官後,與足下相見於安道家。
足下詆誚希文為人。
予始聞之,疑是戲言;及見師魯,亦說足下深非希文所為,然後其疑遂決。
希文平生剛正、好學、通古今,其立朝有本末,天下所共知。
今又以言事觸宰相得罪。
足下既不能為辨其非辜,又畏有識者之責己,遂隨而詆之,以為當黜,是可怪也。
夫人之性,剛果懦軟,稟之於天,不可勉強。
雖聖人亦不以不能責人之必能。
今足下家有老母,身惜官位,懼饑寒而顧利祿,不敢一忤宰相以近刑禍,此乃庸人之常情,不過作一不才諫官爾。
雖朝廷君子,亦將閔足下之不能,而不責以必能也。
今乃不然,反昂然自得,了無愧畏,便毀其賢以為當黜,庶乎飾己不言之過。
夫力所不敢為,乃愚者之不逮;以智文其過,此君子之賊也。
且希文果不賢邪?自三四年來,從大理寺丞至前行員外郎,作待制日,日備顧問,今班行中無與比者。
是天子驟用不賢之人?夫使天子待不賢以為賢,是聰明有所未盡。
足下身為司諫,乃耳目之官,當其驟用時,何不一為天子辨其不賢,反默默無一語;待其自敗,然後隨而非之。
若果賢邪?則今日天子與宰相以忤意逐賢人,足下不得不言。
是則足下以希文為賢,亦不免責;以為不賢,亦不免責,大抵罪在默默爾。
昔漢殺蕭望之與王章,計其當時之議,必不肯明言殺賢者也。
必以石顯、王鳳為忠臣,望之與章為不賢而被罪也。
今足下視石顯、王鳳果忠邪?望之與章果不賢邪?當時亦有諫臣,必不肯自言畏禍而不諫,亦必曰當誅而不足諫也。
今足下視之,果當誅邪?是直可欺當時之人,而不可欺後世也。
今足下又欲欺今人,而不懼後世之不可欺邪?況今之人未可欺也。
伏以今皇帝即位已來,進用諫臣,容納言論,如曹修古、劉越雖歿,猶被褒稱。
今希文與孔道輔皆自諫諍擢用。
足下幸生此時,遇納諫之聖主如此,猶不敢一言,何也?前日又聞御史台榜朝堂,戒百官不得越職言事,是可言者惟諫臣爾。
若足下又遂不言,是天下無得言者也。
足下在其位而不言,便當去之,無妨他人之堪其任者也。
昨日安道貶官,師魯待罪,足下猶能以面目見士大夫,出入朝中稱諫官,是足下不復知人間有羞恥事爾。
所可惜者,聖朝有事,諫官不言而使他人言之,書在史冊,他日為朝廷羞者,足下也。
《春秋》之法,責賢者備。
今某區區猶望足下之能一言者,不忍便絕足下,而不以賢者責也。
若猶以謂希文不賢而當逐,則予今所言如此,乃是朋邪之人爾。
願足下直攜此書於朝,使正予罪而誅之,使天下皆釋然知希文之當逐,亦諫臣之一効也。
前日足下在安道家,召予往論希文之事。
時坐有他客,不能盡所懷。
故輒布區區,伏惟幸察,不宣。
修再拜。
青春何處風光好?帝里偏愛元夕。
萬重繒彩,構一屏峰嶺,半空金碧。
寶檠銀鈺,耀絳幕、龍虎騰擲。
沙堤遠,雕輪繡轂,爭走五王宅。
雍容熙熙晝,會樂府神姬,海洞仙客。
拽香搖翠,稱執手行歌,錦街天陌。
月淡寒輕,漸向曉、漏聲寂寂。
當年少,狂心未已,不醉怎歸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