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樓外點點細雨飄灑,映得江上煙雨重重。遙記起當年,在東徐相會戲馬,看今天,我獨自一人在南浦,分外淒涼。不要怨恨黃花未吐露芬芳,不如依傍身邊女子。酒興闌珊,無須看那茱萸,古今事不過在俯仰之間而已。
注釋西江月:原為唐教坊曲,後用作詞調。《樂章集》《張子野詞》併入「中呂宮」。五十字,上下片各兩平韻,結句各葉一仄韻。戲馬:即戲馬台,位於徐州南。東徐:即徐州。黃花:菊花。紅粉:歌女或侍女。
陳如江.一蓑煙雨任平生:東坡詞.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14:30-31
賞析(一)
該詞上片寫別情,開頭兩句寫景由近及遠:「點點樓頭細雨,重重江外平湖。」這兩句詞行文結構上的整齊對仗,也為這首詞的意境鋪開增加了無限的美感。然而,空間上的開闊卻和時間上的收縮不同,後兩句詞人開始交代事件:「當年戲馬會東徐,今日淒涼南浦。」這兩句應題說明了送別一事,通過時間上由遠及近的對比,借「當年」徐州聚會的熱鬧氣氛與「今日」送別友人的淒清情景作比較,更表現出作者當時的寂寞和失落的悲涼心情。上片營造出的詞人送別友人時的矛盾心理,很好地暗示了他與徐君猷的感情之深,於是下片起韻先說道:「莫恨黃花未吐,且教紅粉相扶。」這兩句詞人站在朋友的角度言語,他深知朋友還不想離去,重陽節後菊花就快開放了,但是由於離別兩人無法共賞秋菊,這便是「恨」的由來。此時的詞人已經不似過去那樣對離別傷感斷腸,歷經人世風霜和厄運的蘇東坡此時已經可以笑對人世間的悲歡離合和仕途上的沉浮進退。人的一生就在俯仰之間,醉酒當歌,及時行樂,這才是把握與朋友短暫相聚的最好辦法。所以詞人一個「莫恨」便打消了「淒涼南浦」的婉約惆悵,「黃花未吐」「紅粉相扶」兩處相應的意象,在字面上也通過飽滿的暖色色彩渲染了全詞的溫熱的氛圍。結尾兩句詞人點出心意:「酒闌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間今古。」等酒喝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再上山看茱萸了,人生就是轉瞬間古今變換了。重陽節本來應該賞菊,還應該遵循舊習俗佩帶茱萸香袋以辟邪氣、求長壽。此時詞人卻認為這一切都不必要,人間一切都在俯仰之間,相聚總是短暫的,別離是令人悲傷的,不用拘泥於這些風俗。乾脆縱情暢飲一番,直到盡興酒闌。這種略帶淒涼意味的超曠情懷與蘇東坡早先寫下的眾多送別詞都不同,這樣的情懷也正是詞人身處人生最低谷時的真實內心獨白。看慣看穿了身邊發生的一切,詞人以空間上極廣、時間上極長、內心極開闊的心理去面對喜樂,面對順逆,面對一切。
賞析(二)
該詞首句寫眼前,系實境;次句寫遠眺,系虛境;第三句由遠眺而思憶遠方弟弟。「當年」在徐州同遊戲馬台,「今日」在黃州孤居長江邊,於對比中落實心境的「淒涼」。過片以「黃花」點出重九。「莫恨」、「且教」,語似曠達而實含惆悵。結末二句反用杜甫詩意,給全詞瀰漫上一股濃濃的人生虛無之感。▲
劉尊明,朱崇才編著,休閒宋詞鑑賞辭典,商務印書館,2015.07,第298頁
馬瑋主編.中國古典詩詞名家菁華賞析: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2013.09:第220頁
歷史上對該詞的創作背景爭論不一,有人認為這是作於宋神宗元豐六年(公元1083年)重陽節上,也有人認為作於重陽節前,但大多數學者都認為這首詞是送別徐君猷時寫下的贈別詞。當時詞人照例登棲霞樓飲宴賓客,登高賞菊,而徐守猷已離開黃州四個多月。詞人即景生情,懷念起黃州人尊敬的「遺愛守」徐君猷,特作此詞。
一說此詞作於壬戌元豐六年(公元1083年)重陽節,當時身處黃州的蘇軾登高上棲霞樓,念及弟弟子由而寫下此詞。 [5] 1077年,蘇軾改知徐州,他的弟弟蘇轍送他到徐州任上,兄弟相聚數月,相得甚歡。八月,蘇轍將赴南京留守簽判任,與蘇軾依依惜別。這首詞便作於蘇轍走後不久的這年重陽節。▲
陳如江.一蓑煙雨任平生:東坡詞.濟南:山東文藝出版社,2014:30-31
彭蠡東北源,廬阜西南麓。
何人修水上,種此一雙玉。
思之不可見,破宅余修竹。
四鄰戒莫犯,十畝森似束。
我來仲夏初,解籜呈新綠。
幽鳥向我鳴,野人留我宿。
徘徊不忍去,微月掛喬木。
遙想他年歸,解組巾一幅。
對床老兄弟,夜雨鳴竹屋。
臥聽鄰寺鐘,書窗耿殘燭。
軒軒青田鶴,鬱郁在樊籠。
既為物所縻,遂與吾輩同。
今來始謝去,萬事一笑空。
新詩如洗出,不受外垢蒙。
清風入齒牙,出語如風松。
霜髭茁病骨,飢坐聽午鍾。
非詩能窮人,窮者詩乃工。
此語信不妄,吾聞諸醉翁。
縮頸夜眠如凍龜,雪來惟有客先知。
江邊曉起浩無際,樹杪風多寒更吹。
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變盡滄浪髭。
方知陽氣在流水,沙上盈尺江無澌。
隨風顛倒紛不擇,下滿坑谷高陵危。
江空野闊落不見,入戶但覺輕絲絲。
沾裳細看若刻鏤,豈有一一天工為。
霍然一揮遍九野,吁此權柄誰執持。
世間苦樂知有幾,今我倖免沾膚肌。
山夫只見壓樵擔,豈知帶酒飄歌兒。
天王臨軒喜有麥,宰相獻壽嘉及時。
凍吟書生筆欲折,夜織貧女寒無幃。
高人著履踏冷冽,飄拂巾帽真仙姿。
野僧斫路出門去,寒液滿鼻清淋漓。
灑袍入袖濕靴底,亦有執板趨階墀。
舟中行客何所愛,願得獵騎當風披。
草中咻咻有寒兔,孤隼下擊千夫馳。
敲冰煮鹿最可樂,我雖不飲強倒卮。
楚人自古好弋獵,誰能往者我欲隨。
紛紜旋轉従滿面,馬上操筆為賦之。
天欲雪,雲滿湖,樓台明滅山有無。
水清出石魚可數,林深無人鳥相呼。
臘日不歸對妻孥,名尋道人實自娛。
道人之居在何許?寶雲山前路盤紆。
孤山孤絕誰肯廬?道人有道山不孤。
紙窗竹屋深自暖,擁褐坐睡依團蒲。
天寒路遠愁僕夫,整駕催歸及未晡。
出山回望雲木合,但見野鶻盤浮圖。
茲游淡薄歡有餘,到家恍如夢遽遽。
作詩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後難摹。
微風蕭蕭吹菰蒲,開門看雨月滿湖。
舟人水鳥兩同夢,大魚驚竄如奔狐。
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獨形影相嬉娛。
暗潮生渚吊寒蚓,落月掛柳看懸蛛。
此生忽忽憂患里,清境過眼能須臾。
雞鳴鐘動百鳥散,船頭擊鼓還相呼。
邃院重簾何處,惹得多情,愁對風光。
睡起酒闌花謝,蝶亂蜂忙。
今夜何人,吹笙北嶺,待月西廂。
空悵望處,一株紅杏,斜倚低牆。
羞顏易變,傍人先覺,到處被着猜防。
誰信道,些兒恩愛。
無限淒涼。
好事若無間阻,幽歡卻是尋常。
一般滋味,就中香美,除是偷嘗。
定知玉兔十分圓,化作霜風九月寒。
寄語重門休上鑰,夜潮流向月中看。
萬人鼓譟懾吳儂,猶似浮江老阿童。
欲識潮頭高几許?越山渾在浪花中。
江邊身世兩悠悠,久與滄波共白頭。
造物亦知人易老,故叫江水向西流。
吳兒生長狎濤淵,冒利輕生不自憐。
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
江神河伯兩醯雞,海若東來氣吐霓。
安得夫差水犀手,三千強弩射潮低。
我生固多憂,肉食嘗苦墨。軒然就一笑,猶得好飲力。
聞君過雲龍,對酒兩靜默。急攜清歌女,出郭及未昃。
一歡難力致,邂逅有勝特。喧蜂集晚花,亂雀啅叢棘。
山人樂此耳,寂寞誰侍側。何當求好人,聊使治要襋。
使君自孤僨,此理誰相值。不如學養生,一氣服千息。
仲子甘心織屨避萬鍾,淵明不肯折腰為五斗。一年鴻雁識來往,終日沐猴誰去取。
知甥詩意慕兩君,讀書要在存心久。平生所談性命奧,長棄不憂金石朽。
我今已習鶖子定,猶復晨朝怖頭走。刳心先擬謝聲名,不作羊鄒悲峴首。
雲梯雨矢集無方,我已中灰同墨守。恐甥自是禹門鱗,未可潛逃入吾藪。
琢磨晚覺孟光賢,畏我放言時被肘。甥能鋤我青門瓜,正午時來休老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