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海上滔天的巨浪,像雲彩般高漲,涌過去了,又急急退了回來;強勁的北風颳着,夾雜着數聲轟雷。我站在樓上把四面的帘子高高掛起,然後靜靜地躺下,欣賞着暴雨,欣賞着雨中重巒疊岫的風采。
注釋朱樓:富麗華美的樓閣。即標題的「西樓」。鈎疏箔,把帘子掛起。疏箔,稀疏的竹簾。
李夢生.宋詩三百首全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49-50
錢鍾書先生稱曾鞏的絕句「有王安石的風致」,從這首詩就可以看得出來。
這首詩寫在海邊的高樓上欣賞暴風雨的狀況。前兩句為後兩句蓄勢,照例描寫暴風雨到來前的風雲雷電,因為在海邊,便加上了浪,更顯得氣派場面的閎大。第一句把雲與浪混寫,說海浪像雲一樣,滾滾而去,又逆涌而回,暗藏了下句的風。「浪如雲」是說浪大,而暴風雨前的烏雲低垂海面,與浪相接,因此寫了浪「去卻回」,也就等於寫了雲「去卻回」。第二句着意在風,帶出了雷,便把暴風雨前應有的景況都寫全了。詩寫這派景象,僅淡筆以「如雲」二字輕點浪,沒有作過多的鋪排,但自然能讓人感受到雨前風吼、浪涌、雲壓、電閃、雷鳴等雄偉場面。比曾鞏稍後的蘇軾,寫過很多首暴雨詩,名句如「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天外黑風吹海立,浙東飛雨過江來」,都以奇特的語句具體描寫暴風雨飄驟迅猛的場面,令人震撼。曾鞏這首詩雖然沒用什麼氣勢雄壯的語言來造成直觀的形象,同樣表現了暴風雨的壯觀,也有很好的藝術效果。
「朱樓四面鈎疏箔」,此句在全詩結構上位置頗為重要,起一種襯墊作用。有了這一句,全詩避免了一氣直下,顯得跌宕有致。西樓是處在海山之間,詩寫景是由海(樓前)——樓側——樓——山(樓後)的順序。此句寫「朱樓」既是點題,更是從樓前海景通向樓後山景的橋樑,也是由寫景轉向抒情的過渡。考察詩意,此樓當雄踞於某座近海的青山之上,視野開闊,可回顧千山。「四面鈎疏箔」,指樓上人也即詩人把樓四面窗戶垂掛的疏簾用鈎捲起。按常理推測,風雨將至之際,應當閉窗才是。但詩人此刻偏要敞開四面窗戶,這個動作頗出人意料,似乎覺得逆情悖理,在「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時,只有垂簾,一般不會掛簾。但這恰恰是真情的流露,詩人想「臥看千山急雨來」,已經到了痴情的地步,因而能夠使人思而生奇趣。這和李益的「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張先的「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李白的「鏟卻君山好,平鋪江水流」等一樣,「愈無理而愈妙」(《詞筌》)。
「臥看千山急雨來」,詩人於尾句道出了內心的豪情,也解除了疑問。前兩句寫風吹、雲涌、浪卷、雷鳴,這是一支壯美的序曲,詩人最欲欣賞的乃是作為「主角」登場的「千山急雨來」的出色表演。他要看「急雨」打破雨前沉悶局面而呈現的新鮮境界,以開闊心胸。這種美學境界的追求,反映了詩人力求上進、欲有所作為的思想境界。詩中一個「臥」字亦耐人尋味,它把詩人那種雍容氣度生動表現出來,動中寓靜,以靜襯動,跌宕有致之妙於此可見。
曾鞏是有名的散文家,「唐宋八大家」之一,不以詩名,宋惠洪《冷齋夜話》曾記有彭淵材說「恨曾子固不能作詩」的話,陳師道《後山詩話》也說他「短於韻語」。但平心而論,這首小詩置於宋詩佳作之中,是毫不比其他人的上乘之作遜色的。▲
繆鉞 等.宋詩鑑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84-186
李夢生.宋詩三百首全解: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49-50
維舟沔南岸,置酒峴山堂。
入坐松雨濕,吹衣水風涼。
煙嶺火明滅,秋湍聲激揚。
乍釋塵垢累,況余燈燭光。
羊公昔宴客,為樂未遽央。
而我獨今夕,攜家對壺觴。
頗適麋鹿性,頓驚清興長。
歸去任酩酊,詎期夸阿強。
桃花染破南山青,漢江此時春水生。
客舟相語人夜起,勁櫓亂江群雁聲。
之君飄泊動歸思,告我舉裝千里行。
閎材壯思風雨發,綠鬢少年冰雪清。
讀書一見若經誦,下筆千言能立成。
精微自得有天質,操行秀出存鄉評。
嗟從薄祿困流滯,能誘鄙俗銷紛爭。
弦歌躬勸士強學,田裡堵安人力耕。
嗟予據桉但畫諾,遇事縮手方蒙成。
雖知璞玉難強獻,欲掛塵榻空含情。
歲寒不變乃知確,物理先否終當亨。
維舟且盡今夕語,明日帆隨白鳥輕。
山川困遊人,而不斷歸夢。
其餘惟日月,朝夕南北共。
日光驅人身,擾擾逐群動。
鄉思須暫忘,世事哪止重。
豈如月可喜,露坐息倥傯。
清明入襟懷,萬里絕纖霿。
愛之不能飧,但以目睛送。
想知吾在廬,皎皎上修棟。
慈親坐高堂,切切兒女眾。
憐其到吾前,不使降帷幪。
豈不映時節,荏苒更季仲。
而我去方急,其能計歸鞚。
我非土木為,耳目異聾瞢。
念之曷由安,腸胃百憂中。
何言月可喜,喜意亦有用。
為其同時時,水木光可弄。
猶勝夢中事,記之聊一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