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淚,沾袖復橫頤(yí)。心事莫將和淚滴,鳳笙(shēng)休向月明吹,腸斷更無疑。
我有多少的淚水,縱橫交錯地流在臉上。我的心事不用拿來邊哭邊訴說,那笙簫不要在我流淚時吹起呀,我現在無疑已是極度傷悲了。
沾袖:(淚水)沾濕衣袖。頤:下巴。心事:心中所思念或期望的事。將:拿。和淚說:一面流眼淚,一面述說。鳳笙:相傳秦穆公時,蕭史善吹簫,穆公女弄玉愛慕他,穆公便將弄玉許配給他。後弄玉學吹簫,其聲清脆悅耳,引動了鳳,夫婦遂駕鳳飛去。休:不要。向:朝着,在。淚時:傷心落淚之時。吹:吹奏。腸斷:形容極度悲傷痛苦。更:愈發。月明:月光明朗。
李煜另一首《望江南》(多少恨)用的是以反寫正的藝術手法,以樂來反襯苦,筆意有曲婉之感。但這首《望江南》(多少淚)則不同,是直筆明寫,正見正寫,直抒胸臆,坦吐愁恨的藝術手法,因而有愈見沉痛之感。二詞可同讀,對作者的憂思愁恨則體會更深。
「多少淚」即「多少恨」之續寫,「一晌貪歡」(李煜《浪淘沙令·簾外雨潺潺》)後,悲情更苦,離恨更深,作者再也無法自制,只能任憑「多少淚,斷臉復橫頤」了。眼淚縱橫當不是抽泣哽咽,而是激情難收,也許有號啕之舉,但是,淚可流,「心事」卻不可說,一是滿腔悔恨無法說,二是故國情懷不能說,自傷之情、囚居之苦,片言俱現,作者心中愁苦躍然紙上。不但「心事」不可說,連往日可以寄託情思的鳳笙也不能吹起,這種痛苦和不自由是非常地殘酷。古人悲思不可解,常有「欲將心思付瑤琴」(岳飛《小重山·昨夜寒蛩不住鳴》)之想,而這情此景,作者卻連這一點奢望都不敢有。況且,鳳笙向來為歡歌之用,於此時吹奏,對李煜來講,只是徒增感慨、更添思憶而已,所以一句「休向」,使作者的幽居無奈中又多添了幾分不堪回首的痛苦。於是乎,「腸斷更無疑」但是惟一的結局了。這首詞正是李煜入宋後「此中日夕只以眼淚洗面」的真實寫照。
全詞與「多少恨」同調,取筆不同但取意同。這首詞直接寫作者深沉痛苦,描摹細緻,語言直朴,較「多少恨」有更直入人心的感染力。
這首詞作於宋開寶八年(975年)李煜亡國入宋之後,與《望江南·多少恨》當作於同時。李煜被曹雪芹稱為「古之傷心人」,他降宋後,由凌駕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淪落為任人凌辱的階下囚,經歷了千古人生的大喜大悲。這首詞就是為表達他對現實處境的無限淒涼之情而創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