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襄樊戰爭已經進行四年多了,老百姓既不能打魚又不能砍柴民不聊生。請問如今的國事是什麼樣子呢?耗費大量金銀財寶糧食絲綢繳納敵人。再不要婆娑起舞了,醜惡之事實在太多了。權貴之家天天買年輕貌美的女子縱情享樂,卻不管軍事國事如何!
注釋一剪梅:詞牌名,雙調六十字,前後段各六句、三平韻。弄乾戈:指戰爭。柘(zhè)枝:舞曲名。能多:這樣多。朱門:權貴之家,這裡指賈似道。朱娥:年輕貌美的女子。軍事:指襄樊城被圍,賈似道不發援兵。民事:指賈似道對人民加重剝削,而襄樊一帶的民兵卻勇敢地參加了保衛襄陽城的戰鬥。▲
唐圭璋.《唐宋詞選注》.北京:北京出版社,1982年4月第一版:第652頁
郭彥全編著.歷代詞今譯:中國書店,2000年:第390頁
詞的上片指出襄樊戰事的形勢。度宗白淳四年(1268)九月,元兵築白河城,始圍襄樊。九年(1273)正月,樊城破,二月,襄陽守將出降。不襄樊四載弄千戈」,襄樊戰事迄今已經四年,時城雖被圍困,但仍在破。守城軍民屢次向朝廷求援,但竊居相位的賈似道卻置之不理。唐代詩人王維唱過不襄陽好風口」(《江漢臨泛》),李白也曾歌唱道:不江城回淥水, 花月使人迷。」(《襄陽曲四首》其一)可是,如今在元兵的重圍下,不不見漁歌,不見樵歌」,和平安樂的生活被破壞,再也聽不到動聽悅耳的漁歌、樵歌,更不用說詩人們的吟唱了。不襄陽之圍,食子爨骸」(《隨隱漫錄》),到處是一片悲哀的呻吟。四年的戰事了不算久,但為了守城而耗費的錢糧不知多少。 不金也消磨,谷也消磨」,除了這層意思外,還隱含着賈似道和元人密約,向他們輸絹納幣的一層意思。向元人輸金谷稱臣求和,既不能挽救裹樊的命運,也挽救不了南宋朝廷的命運。
下片,詞人筆鋒一轉,尖銳地指出襄樊戰事危如累卵,可能遭致失陷的根溉,是因為奸臣賈似道之流不權奸方怙權妒賢,沉溺酒色」(《隨隱浸錄》)。不柘枝不用舞婆娑」,據《樂苑》記載:不柘枝舞曲,用二女童,帽施金鈴,撲轉有聲。其來也,於二蓮花中藏,花坼而後見,對舞相占。實舞中雅妙者也。」柘枝舞婆娑,金鈴蓮花,童女對舞,本來美妙無比,然而詞人卻重重地下了不不用」二字,對於置前方戰事不顧,成天沉溺於酒色的賈似道等人來說,曼舞輕歌正是他們的丑處、惡處。『不醜也能多,惡也能多」,這真是一種夠丑夠惡的行為了。不朱門日日買朱娥,軍事如何? 民事如何」,進一步揭露這夥人的醜惡靈魂。不時襄陽圍已急,似道日坐葛嶺,起樓閣亭榭,取宮人娼尼有美色者為妾,日淫其中」(《宋史·奸臣傳》)。賈似道之流劫買美女,把她們送入朱門深院,高築樓閣,廣置亭榭,歌舞婆娑,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襄樊被困,軍事、民事如何! 這是一種強烈感憤的語氣,賈似道坐視不救,襄樊危在且夕,軍民命運可知。後方權臣的荒淫無恥,與前方戰事的危急,形成異常鮮明的對比,從而強烈地表達了詞人對戰事國事的焦慮,以及對當道者的罪惡所進行的尖銳的抨擊。
全詞文字直質。詞人絲亳也不掩飾他的激憤之情,還很巧妙地運用《一剪梅》詞上、下片二三、五六句同聲同韻的特點,重疊地運用了不不見」、不也消磨」、不也能多」、不如何」四個詞組來加重語氣和感情的深度,也使整首詞更富有諷刺的意味。▲
唐圭璋主編.唐宋詞鑑賞辭典: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第1267—1268頁
宋度宗( 1268—1274)年間,一位在州府判官廳簽書的楊姓幕僚楊僉判,他耳聞襄樊被蒙古兵攻打圍困,守城軍民拼死抵抗,戰事延續四年,城中被困軍民以小孩之肉為食,人骨為薪,情景慘絕人寰,目睹偏安一隅臨安的南宋王朝,過着花天酒地、醉生夢死的奢侈淫逸生活。終於氣恨難平,憤激寫下了這首揭露現實罪惡和抨擊時政腐朽的政治諷刺詞以泄憤懣。
傅德岷,盧晉主編.宋詞鑑賞辭典:上海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2008年:第509—510頁
地雄河嶽,疆分韓晉,重關高壓秦頭。山倚斷霞,江吞絕壁,野煙縈帶滄洲。
虎旆擁貔貅。看陣雲截岸,霜氣橫秋。千雉嚴城,五更殘角月如鈎。西風曉入貂裘。恨儒冠誤我,卻羨兜鍪。六郡少年,三名老將,賀蘭烽火新收。
天外岳蓮樓。想斷雲橫曉,誰識歸舟。剩著黃金換酒,羯鼓醉涼州。
成都猛將有花卿,學語小兒知姓名。
用如快鶻風火生,見賊唯多身始輕。
綿州副使著柘黃,我卿掃除即日平。
子章髑髏血模糊,手提擲還崔大夫。
李侯重有此節度,人道我卿絕世無。
既稱絕世無,天子何不喚取守京都。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