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俗僭宮室,傾貲事雕牆。
佛屋尤其侈,耽耽擬侯王。
文彩瑩丹漆,四壁金焜煌。
上懸百寶蓋,宴坐以方床。
胡為棄不居,棲身客京坊。
辛勤營一室,有類燕巢梁。
南方精飲食,菌筍鄙羔羊。
飯以玉粒粳,調之甘露漿。
一饌費千金,百品羅成行。
晨興未飯僧,日昃不敢嘗。
乃茲隨北客,枯粟充飢腸。
東南地秀絕,山水澄清光。
餘杭幾萬家,日夕焚清香。
煙霏四面起,雲霧雜芬芳。
豈如車馬塵,鬢髮染成霜。
三者孰苦樂,子奚勤四方。
乃雲慕仁義,奔走不自遑。
始知仁義力,可以治膏肓。
有志誠可樂,及時宜自強。
人情重懷土,飛鳥思故鄉。
夜枕聞北鴈,歸心逐南檣。
歸兮能來否,送子以短章。
嗚呼!盛衰之理,雖曰天命,豈非人事哉!原莊宗之所以得天下,與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晉王之將終也,以三矢賜莊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與吾約為兄弟,而皆背晉以歸梁。此三者,吾遺恨也。與爾三矢,爾其無忘乃父之志!」莊宗受而藏之於廟。其後用兵,則遣從事以一少牢告廟,請其矢,盛以錦囊,負而前驅,及凱旋而納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組,函梁君臣之首,入於太廟,還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氣之盛,可謂壯哉!及仇讎已滅,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亂者四應,侖皇東出,未見賊而士卒離散,君臣相顧,不知所歸。至於誓天斷髮,泣下沾襟,何其衰也!豈得之難而失之易歟?抑本其成敗之跡,而皆自於人歟?《書》曰:「滿招損,謙得益。」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舉天下之豪傑莫能與之爭;及其衰也,數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國滅,為天下笑。夫禍患常積於忽微,而智勇多困於所溺,豈獨伶人也哉!作《伶官傳》。
吾思夷陵山,山亂不可究。
東城一堠余,高下漸岡阜。
群峰迤邐接,四顧無前後。
憶嘗祗吏役,鉅細悉經覯。
是時秋卉紅,嶺谷堆纈繡。
林枯松鱗皴,山老石脊瘦。
斷徑履頹崖,孤泉聽清溜。
深行得平川,古俗見耕耨。
澗荒驚麏奔,日出飛雉雊。
盤石屢欹眠,綠岩堪解綬。
幽尋嘆獨往,清興思誰侑。
其西乃三峽,嶮怪愈奇富。
江如自天傾,岸立兩崖斗。
黔巫望西屬,越嶺通南奏。
時時縣樓對,雲霧昏白晝。
荒煙下牢戊,百仞寒溪漱。
蝦蟆噴水簾,甘液勝飲酎。
亦嘗到黃牛,泊舟聽猿狖。
巉巉起絕壁,蒼翠非刻鏤。
陰岩下攢叢,岫穴忽空透。
遙岑聳孤出,可愛欣欲就。
惟思得君詩,古健寫奇秀。
今來會京師,車馬逐塵瞀。
頹冠各白髮,舉酒無蒨袖。
繁華不可慕,幽賞亦難遘。
徒為憶山吟,耳熱助嘲詬。
自我得曾子,於茲二十年。
今又得吳生,既得喜且嘆。
古士不◇出,百年猶比肩。
區區彼江西,其產多材賢。
吳生初自疑,所擬豈其倫。
我始見曾子,文章初亦然。
崑崙傾黃河,渺漫盈百川。
決疏以道之,漸斂收橫瀾。
東溟知所歸,識路到不難。
吳生始見我,袖藏新文篇。
忽從布褐中,百寶寫我前。
明珠雜璣貝,磊砢或不圓。
問生久懷此,奈何初無聞。
吳生不自隱,欲吐羞俛顏。
少也不自重,不為鄉人憐。
中雖知自悔,學問苦賤貧。
自謂久而信,力行困彌堅。
今來決疑惑,幸冀蒙洗湔。
我笑謂吳生,爾其聽我言。
世所謂君子,何異於眾人。
眾人為不善,積微成滅身。
君子能自知,改過不逡巡。
惟於斯二者,愚智遂以分。
顏回不貳過,後世稱其仁。
孔子過而更,日月披浮雲。
子路初來時,雞冠佩豭豚。
斬蛟射白額,後卒為名臣。
子既悔其往,人誰御其新。
丑夫祀上帝,孟子豈不雲。
臨行贈此言,庶可以書紳。
幽憂無以銷,春日靜愈長。
薰風入花骨,花枝午低昂。
往來採花蜂,清蜜未滿房。
春事已爛漫,落英漸飄揚。
蛺蝶無所為,飛飛助其忙。
啼鳥亦屢變,新音巧調篁。
遊絲最無事,百尺拖晴光。
天工施造化,萬物感春陽。
我獨不知春,久病臥空堂。
時節去莫挽,浩歌自成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