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關前一尺雪,鳥飛不度人行絕。
冰連溪谷麋鹿死,風勁野田桑柘折。
江淮卑濕殊北地,歲不苦寒常疫癘。
老農自言身七十,曾見此雪才三四。
新陽漸動愛日輝,微和習習東風吹。
一尺雪,幾尺泥,
泥深麥苗春始肥。老農爾豈知帝力,
聽我歌此豐年詩。
河決三門合四水,徑流萬里東輸海。
鞏洛之山夾而峙,河來齧山作沙嘴。
山形迤邐若奔避,河益洶洶怒而詈。
舟師弭楫不以帆,頃刻奔過不及視。
舞波淵旋投沙渚,聚沫倏忽為平地。
下窺莫測濁且深,痴龍怪魚肆憑恃。
我生居南不識河,但見禹貢書之記。
其言河狀鉅且猛,驗河質書信皆是。
昔昔帝堯與帝舜,有子朱商不堪嗣。
皇天意欲開禹聖,以水病堯民以潰。
堯愁下人瘦若臘,眾臣薦鯀帝曰試。
試之九載功不效,遂殛羽山慚而斃。
禹羞父罪哀且勤,天始以書畀於姒。
書曰五行水潤下,禹得其術因而治。
鑿山疏流浚畎澮,分擘枝派有條理。
萬邦入貢九州宅,生人始免生鱗尾。
功深德大夏以家,施及三伐蒙其利。
江海淮濟洎漢沔,豈不浩渺汪而大。
收波卷怒畏威德,萬古不敢肆凶厲。
惟茲濁流不可律,歷自秦漢尤為害。
崩堅決壅勢益橫,斜跳旁人惟其意。
制之以力不以德,驅民就溺財隨弊。
蓋聞河源出崑崙,其山上高大無際。
自高瀉下若激箭,一直一曲一千里。
湍雄沖急乃迸溢,其勢不得不然爾。
前歲河怒驚滑民,浸漱洋洋淫不止。
滑人奔走若鋒駭,河伯視之以為戲。
呀呀怒口缺若門,日啖薪石萬萬計。
明堂天子聖且神,悼河不仁嗟曰喟。
河伯素頑不可令,至誠一感惶且畏。
引流辟易趨故道,閉口不敢煩官吏。
遵塗率職直東下,咫尺莫可離其次。
爾來歲星行一周,民牛飽芻邦羨費。
滑人居河飲河流,耕河之壩浸河濆。
嗟河改凶作民福,嗚呼明堂聖天子。
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
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於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
蓋愈窮則愈工。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
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
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
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
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
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
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
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
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
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
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 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
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
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
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
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
廬陵歐陽修序。
西湖春色歸, 春水綠於染。
群芳爛不收, 東風落如糝。
參軍春思亂如雲, 白髮題詩愁送春。
遙知湖上一樽酒, 能憶天涯萬里人。
萬里思春尚有情, 忽逢春至客心驚。
雪消門外千山綠, 花發江邊二月晴。
少年把酒逢春色, 今日逢春頭已白。
異鄉物態與人殊, 惟有東風舊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