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郡蘇軾,余之同年友也。
自蜀以書至京師遺余,稱蜀之士,曰黎生、安生者。
既而黎生攜其文數十萬言,安生攜其文亦數千言,辱以顧余。
讀其文,誠閎壯雋偉,善反覆馳騁,窮盡事理;而其材力之放縱,若不可極者也。
二生固可謂魁奇特起之士,而蘇君固可謂善知人者也。
頃之,黎生補江陵府司法參軍。
將行,請予言以為贈。
余曰:「余之知生,既得之於心矣,乃將以言相求於外邪?」黎生曰:「生與安生之學於斯文,里之人皆笑以為迂闊。
今求子之言,蓋將解惑於里人。
」余聞之,自顧而笑。
夫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知信乎古,而不知合乎世;知志乎道,而不知同乎俗。
此余所以困於今而不自知也。
世之迂闊,孰有甚於予乎?今生之迂,特以文不近俗,迂之小者耳,患為笑於里之人。
若余之迂大矣,使生持吾言而歸,且重得罪,庸詎止於笑乎?然則若余之於生,將何言哉?謂余之迂為善,則其患若此;謂為不善,則有以合乎世,必違乎古,有以同乎俗,必離乎道矣。
生其無急於解里人之惑,則於是焉,必能擇而取之。
遂書以贈二生,並示蘇君,以為何如也? 。
耕耨筋力苦,收刈田野樂。
鄉鄰約來往,樽酒追酬酢。
生涯給俯仰,公斂忘厚薄。
胡為此歲暮,老少顏色惡。
國用有緩急,時議廢量度。
內外奔氣勢,上下窮割剝。
今歲九夏旱,赤日萬里灼。
陂湖蹙埃壒,禾黍死磽确。
眾期必見省,理在非可略。
謂須倒廩賑,詎止追租閣。
吾人已迫切,此望亦迂邈。
奈何呻吟訴,卒受鞭棰卻。
寧論求憔悴,反與爭合龠。
問胡應驅迫,久已羅匱涸。
計須賣強壯,勢不存尫弱。
去歲已如此,愁呼遍郊郭。
飢羸乞分寸,斯須死笞縛。
法令尚修明,此理可驚愕。
公卿飽天錄,耳目知民瘼。
忍令瘡痍內,每肆誅求虐。
但憂值空虛,寧無挺犁钁。
暴吏理宜除,浮費義可削。
吾臥避囂喧,茲言偶斟酌。
試起望遺村,霾風振墟落。
四海文章伯,三朝社稷臣。功名垂竹帛,風義動簪紳。
此道推先覺,諸儒出後塵。忘機心皎皎,樂善意循循。
大略才超古,昌言勇絕人。抗懷輕紱冕,瀝懇謝陶鈞。
耕稼歸莘野,畋漁返渭濱。五年清興屬,一日壯圖伸。
北闕恩知舊,東宮命數新。鸞凰開羽翼,驥騄放精神。
曠達林中趣,高閒物外身。揮金延故老,置驛候嘉賓。
主當西湖月,勾留潁水春。露寒消鶴怨,沙靜見鷗馴。
酒熟誇浮蟻,書成感獲麟。激昂疏受晚,沖淡赤松親。
龍臥傾時望,鴻冥聳士倫。少休均逸豫,獨往異沉淪。
策畫諮詢急,儀刑矚想頻。應須協龜筮,更起為生民。
吳縑落寒機,舒捲光亂目。
秋刀剪新屏,尺寸隨折曲。
搜羅得珍匠,徒倚思先屬。
經營頃刻內,千里在一幅。
定視乃漸通,紀數難迫促。
山亂若無窮,負抱頗重複。
高棱最當中,桀大勢尤獨。
迴環眾峰接,趨向若奔伏。
矜雄跨九州,爭險掛星宿。
深疑雪霜積,暗覺煙霧觸。
泉源出青冥,漲潦兩崖束。
歷遠始紆徐,派別輪眾谷。
輕舟漾其間,沿泝無緩速。
微尋得修逕,側起破蒼麓。
遠到無限極,窮升犯雲族。
遊子定何之,顧眄停馬足。
盤石長自閒,空原偶誰築。
塵氛見荒林,物色存古俗。
粲粲弄幽花,蒼蒼蔭嘉木。
遺牛上岩顛,驚麏出槎腹。
鮮明極萬狀,指似才一粟。
雖從人力為,頗類陰怪續。
深堂得欹眠,高枕生遠矚。
餘光耀衾幬,清意凝幔褥。
愚訶世幸略,慵臥嗜尤酷。
因能助佳夢,肯顧躋杲旭。
將相有時材,溪岩真我欲。
儒林恥未博,俗阱思自贖。
婚嫁累苟輕,耕釣吾已卜。
圖屏持自慰,寤寐心思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