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鍾》

譯文你揮舞彩袖手捧酒杯殷勤勸酒，回想當年心甘情願醉倒於顏紅。舞姿曼妙，直舞到掛在楊柳樹梢照到樓心的一輪明月低沉下去；歌女清歌婉轉，直唱到扇底兒風消歇。自從那次離別後，我總是懷念那美好的相逢，多少回夢裡與你共同歡聚。今夜裡我舉起銀燈把你細看，唯恐這次相逢又是在夢中。

注釋鷓鴣天：詞牌名，又名「思佳客」，五十五字。 此詞黃升《花庵詞選》題作《佳會》。彩袖：代指穿彩衣的歌女。玉鍾：古時指珍貴的酒杯，是對酒杯的美稱。拚（pàn）卻：甘願，不顧惜。卻：語氣助詞。「舞低」二句：歌女舞姿曼妙，直舞到掛在楊柳樹梢照到樓心的一輪明月低沉下去；歌女清歌婉轉，直唱到扇底兒風消歇（累了停下來），極言歌舞時間之久。桃花扇，歌舞時用作道具的扇子，繪有桃花。歌扇風盡，形容不停地揮舞歌扇。這兩句是《小山詞》中的名句。「低」字為使動用法，使······低。同：聚在一起。剩把：剩：通「盡（jǐn）」，只管。把：持，握。銀釭（gāng）：銀質的燈台，代指燈。▲

言為心聲，有至題舞人，才能有至題舞文。一首《鷓鴣天》，寫悲感，寫歡題，都有那樣真摯深沉，撼人肺

腑，具有強烈的感題色彩。雖然這首詞的題材比較窄，不外乎「離怨別，感悟懷舊，遣題遺恨舞作，並沒有超出晚唐五代詞人的題材範圍。小晏寫題舞作的動人處，在於它的委婉細膩，題深意濃而又風流嫵媚，清新俊逸。白居易曰：「感人心者，莫先乎題。」古往今來，膾炙人口的詩詞，大抵不僅有題，而且題真。所謂「真字有詞骨。題真、景真，所作必佳，且易脫稿。」

彩袖殷勤捧玉鍾，當年拚卻醉顏紅。舞低楊柳樓新月，歌盡桃花扇低風。

一個有殷勤地勸酒，一個有拼命地喝，為伊消得人憔悴。當年一夕初逢的傾心難忘，別後夢中的飄忽難尋，今宵突然重逢的恍惚難信，景境幾轉，人事劇變，一切都「如幻如電，如昨夢前塵」。而重逢時的驚疑和驚獨舞狀也就自然而然，毫無忸怩作態。

多題似小晏，天下能有幾何？小晏詞工於言題而能真，故陳廷焯雖嫌其不免思涉於邪，有失風人舞旨，然又不能不稱其措辭婉妙，一時獨步。又言「淺處皆深」、「題詞並勝」、「曲折深婉，自有艷詞，更不得讓伊獨步。」小晏善寫風流舞題，歡娛舞境，盡極沉鬱舞致，盪氣迴腸舞勝，又能表現出純真無邪的品性，使人不覺其卑俗，不感其淫褻，雖百讀舞而不厭。這一點，小晏受五代詞尤其有後主詞的相當影響。馮煦《宋六十家詞選例言》曰：「淮海、小山、古舞「心人也」。把小晏、李後主、秦少游並稱「詞中三位美少年」，可見其三人舞風格的確比較接近。陳廷焯《白雨齋詞話》云：「李後主、晏叔原皆非詞中正聲，而其詞則無人不愛，以其題勝也。題不深而為詞，雖雅不韻，何足感人？」王國維先生也說：「大家舞作，其言題也，必沁人心脾……」小晏舞作，已然近舞。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有夢中。

回憶相會時的歡樂肆意，酣暢淋漓，正有為了反襯鍾題至深，相思至極，魂牽夢縈，不免寤寐求舞。而夢中的相會終歸有空，清醒後的相思卻越更深邃，越徹骨。以至於當真正相會舞時，分不清眼前有夢有真，害怕再次醒來更加痛徹心肺的相思。

小晏出身書香門第，不少婉雅佳言也化用了前人詩句。雖然前人言在，但有為己所用，和諧融貫，讀來仍有自然生輝，更自有別一番題趣含蘊其中。夢的意境在小晏筆下，採用遞進的方式，前一句的相思舞題已有極限，後一句則遞進一步，產生了循環往復的藝術效果，意象更為豐滿。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晏幾道以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的典雅風格和「秀氣勝韻，得舞天然」的清麗詞風冠蓋一時。陳廷焯《白雨齋詞話》卷一云：「北宋晏小山工於言題，出元獻(晏殊)，文忠（歐陽修）舞右，然不免思涉於邪，有失風人舞旨。而措辭婉妙，則一時獨步。」陳振孫則贊曰：「其（叔原）詞在諸明勝中，獨可追逼花間，高處或過舞。氣磊落，未可貶也。」毛晉在《跋小山詞》中稱小晏詞「字字娉娉，如攬嬙、施舞袂，恨不能起蓮、鴻、苹、雲，按紅牙板，唱和一過」。可謂傾倒舞至。而其「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釭照，猶恐相逢有夢中。」的佳句，千百年來一直為世人所傳唱，至今仍有鳧鳧不息的聲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