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牛尾的烏雲如濃墨潑灑,牛頭的風雨急如水車波涌軸翻。頃刻之間,怒濤洶湧卷上了沙灘,就像千軍萬馬鏖戰急,陣陣吼聲如飛瀑鳴雷令人心驚!牧童家住溪西灣,清早騎牛去那河北灘。慌忙中冒雨渡過小溪返回村中,沒想到暴雨驟停,又染綠了群山。
注釋驟雨:暴雨。車:指水車。怒濤:洶湧的波濤。侵早:天剛亮,拂曉。
李夢生 .宋詩三百首全解.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 :第278-279頁
南宋詩人華岳是一個出了名的硬骨頭。他的一生屢遭打擊,卻堅守特立不馴的人格,「不肯附和浮議」。其詩歌也一反江西詩派和江湖詩派的雕琢習氣,把自己的真情實感痛快淋漓地表達出來,體現出蒼勁豪健的風格。這首《驟雨》詩非常真切地寫出了農村中夏日急雨的壯觀景象。驟晴寫雨來得急、去得快,暗扣詩題;山又綠寫出了下雨前後景色變化,隱含牧童因雨停而輕鬆的心情。
首聯說烏雲尚在牛身後,大雨卻已經打翻了牛前的水車車軸;頷聯寫山洪暴發的情景;頸聯寫牛引出牧童,在溪流猛漲時騎牛過溪,又急又慌;尾聯寫山雨驟歇,雨後日出,周圍山色更加蒼翠。全詩多用口語,筆勢雄健,富有生活氣息,顯示其詩風的粗獷豪放。
此詩寫夏日暴雨景象,以三個場面突出描寫雨勢之驟。一、二句說烏雲尚在牛身後,但大雨已經打翻了牛前的水車車軸。此種雨在雲先的奇特景象,表明雨勢之急猛,有急促突發之感。三、四句寫山洪暴發的情景。用「十萬軍聲」寫大雨中山洪傾瀉奔吼的聲勢,創意頗新。五、六、七句由牛引出牧童,在溪流猛漲時騎牛過溪,又急又慌。末句寫山雨驟歇,雨後日出,周圍山色更加蒼翠。全詩多用口語,筆勢雄健,富有生活氣息,顯示其詩風的粗獷豪放,在宋代詩人中,頗有特色。
作者巧妙地把風雨驟至之場景提到開頭,突兀而起,使人驚心動魄。「潑濃墨」,喻雲色之黑;「翻車軸」的「車」是水車,水車戽水,軸翻水涌,發出聲音,這裡用以形容風雨之聲。一以喻色,一以喻聲。一以寫暴雨將至未至;一以寫風雨已經到來。而兩者相距,只有牛頭牛尾之間,突出了夏雨特徵。
三四句進一步用多種比喻寫風雨之勢。「頃刻」言來勢之猛,「十萬軍聲」狀雨聲之壯。「怒濤卷」上「沙灘」,借潮水之洶湧,一喻雨勢奔騰。「軍聲吼」如「鳴瀑」,以「鳴瀑(瀑布)」喻「軍聲」,又以「軍聲」喻風雨之聲。後三句是補筆。「溪西」應指西南,「溪北」應指西北,即修辭學上所謂「互文」。牧童迎着風雨向西南走,故牛頭已經下雨,而牛後還只是烏雲。點得清楚,補得必要。尤妙的是第四句忽又一轉,寫出雨晴山綠,夏日陰晴瞬息變化的奇觀。
詩語言風格不事雕鑿,通俗易懂的比喻,使人覺得樸實清新,平淡無華的語言組合又極富有生活情趣。詩給人的突出印象是一個「驟」字。暴雨來的「驟」,去的也「驟」。作者從視覺和聽覺的不斷轉換來描繪這壯觀的景色。夏日陰晴瞬息變化的奇景,在作者的筆下自然地表述了出來,使人讀罷為之叫絕。作者刻畫壯觀,自見豪氣,轉折自如,多用口語,樸素清新,富有生活氣息。▲
李夢生 .宋詩三百首全解.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 :第278-279頁
繆鉞等 .宋詩鑑賞辭典. 上海 : 上海辭書出版社,1987.12(2012.7重印):第1240-1241頁
寒食後雨,余曰:「此雨為西湖洗紅,當急與桃花作別,勿滯也。
"午霽,偕諸友至第三橋,落花積地寸余,遊人少,翻以為快。
忽騎者白紈而過,光晃衣,鮮麗倍常,諸友白其內者皆去表。
少倦,臥地上飲,以面受花,多者浮,少者歌,以為樂。
偶艇子出花間,呼之,乃寺僧載茶來者。
各啜一杯,蕩舟浩歌而返。
浮屠西來何施為,擾擾四海爭奔馳。
構樓架閣切星漢,夸雄鬥麗止者誰。
僧伽後出淮泗上,勢到眾佛尤恢奇。
越商胡賈脫身罪,珪璧滿船寧計資。
清淮無波平如席,欄柱傾扶半天赤。
火燒水轉掃地空,突兀便高三百尺。
影沈潭底龍驚遁,當晝無雲跨虛碧。
借問經營本何人,道人澄觀名籍籍。
愈昔從軍大梁下,往來滿屋賢豪者。
皆言澄觀雖僧徒,公才吏用當今無。
後從徐州辟書至,紛紛過客何由記。
人言澄觀乃詩人,一座競吟詩句新。
向風長嘆不可見,我欲收斂加冠巾。
洛陽窮秋厭窮獨,丁丁啄門疑啄木。
有僧來訪呼使前,伏犀插腦高頰權。
惜哉已老無所及,坐睨神骨空潸然。
臨淮太守初到郡,遠遣州民送音問。
好奇賞俊直難逢,去去為致思從容。
盡瀟瀟。
畫檐鳴玉,無眠又過今宵。
早鶴禁催殘銀箭,魫窗深掩紅羅,夜香罷燒。
曲屏風底無聊。
敲落琴邊松子,滴穿紙樣芭蕉。
甚未到、秋來杜陵先瘦,楚衣香潤,越甌湯嫩,那堪鬢已絲時覽鏡,酒初醒處聞簫。
怕明朝。
銷魂柳邊一橋。
蜀人張岱,陶庵其號也。
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缺硯一方而已。
布衣蔬茛,常至斷炊。
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常自評之,有七不可解:向以韋布而上擬公侯,今以世家而下同乞丐,如此則貴賤紊矣,不可解一;產不及中人,而欲齊驅金谷,世頗多捷徑,而獨株守於陵,如此則貧富舛矣,不可解二;以書生而踐戎馬之場,以將軍而翻文章之府,如此則文武錯矣,不可解三;上陪玉帝而不諂,下陪悲田院乞兒而不驕,如此則尊卑溷矣,不可解四;弱則唾面而肯自干,強則單騎而能赴敵,如此則寬猛背矣,不可解五;爭利奪名,甘居人後,觀場遊戲,肯讓人先,如此緩急謬矣,不可解六;博弈摴蒱,則不知勝負,啜茶嘗水,則能辨澠淄,如此則智愚雜矣,不可解七。
有此七不可解,自且不解,安望人解?故稱之以富貴人可,稱之以貧賤人亦可;稱之以智慧人可,稱之以愚蠢人亦可;稱之以強項人可,稱之以柔弱人亦可;稱之以卞急人可,稱之以懶散人亦可。
學書不成,學劍不成,學節義不成,學文章不成,學仙學佛,學農學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為敗家子,為廢物,為頑民,為鈍秀才,為瞌睡漢,為死老魅也已矣。
初字宗子,人稱石公,即字石公。
好著書,其所成者,有《石匱書》、《張氏家譜》、《義烈傳》、《琅嬛文集》、《明易》、《大易用》、《史闕》、《四書遇》、《夢憶》、《說鈴》、《昌谷解》、《快園道古》、《傒囊十集》、《西湖夢尋》、《一卷冰雪文》行世。
生於萬曆丁酉八月二十五日卯時,魯國相大滌翁之樹子也,母曰陶宜人。
幼多痰疾,養於外大母馬太夫人者十年。
外太祖雲谷公宦兩廣,藏生牛黃丸盈數簏,自余囡地以至十有六歲,食盡之而厥疾始廖。
六歲時,大父雨若翁攜余之武林,遇眉公先生跨一角鹿,為錢塘遊客,對大父曰:「聞文孫善屬對,吾面試之。
」指屏上李白騎鯨圖曰:「太白騎鯨,採石江邊撈夜月。
」余應曰:「眉公跨鹿,錢塘縣裡打秋風。
」眉公大笑起躍曰:「那得靈雋若此,吾小友也。
」欲進余以千秋之業,豈料余之一事無成也哉?甲申以後,悠悠忽忽,既不能覓死,又不能聊生,白髮婆娑,猶視息人世。
恐一旦溘先朝露,與草木同腐,因思古人如王無功、陶靖節、徐文長皆自作墓銘,余亦效顰為之。
甫構思,覺人與文俱不佳,輟筆者再。
雖然,第言吾之癖錯,則亦可傳也已。
曾營生壙於項王里之雞頭山,友人李研齋題其壙曰:「嗚呼,有明著述鴻儒陶庵張長公之壙。
」伯鸞高士,冢近要離,余故有取於項里也,年躋七十,死與葬,其日月尚不知也,故不書。
銘曰: 窮石崇,斗金谷。
盲卞和,獻荊玉。
老廉頗,戰涿鹿。
贗龍門,開史局。
饞東坡,餓孤竹。
五羖大夫,焉能自鬻。
空學陶潛,枉希梅福。
必也尋三外野人,方曉我之衷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