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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樵作①》

孟浩然 〔唐代〕

採樵人深山,山深樹重疊。

橋崩臥槎擁,路險垂藤接。

日落伴將稀,山風拂蘿衣。

長歌負輕策,平野望煙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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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浩然

作者:孟浩然

孟浩然(689-740),男,漢族,唐代詩人。本名不詳(一說名浩),字浩然,襄州襄陽(今湖北襄陽)人,世稱「孟襄陽」。浩然,少好節義,喜濟人患難,工於詩。年四十游京師,唐玄宗詔詠其詩,至「不才明主棄」之語,玄宗謂:「卿自不求仕,朕未嘗棄卿,奈何誣我?」因放還未仕,後隱居鹿門山,著詩二百餘首。孟浩然與另一位山水田園詩人王維合稱為「王孟」。 

孟浩然其它诗文

《久滯越中,貽謝南池、會稽賀少府》

孟浩然 〔唐代〕

陳平無產業,尼父倦東西。

負郭昔雲翳,問津今亦迷。

未能忘魏闕,空此滯秦稽。

兩見夏雲起,再聞春鳥啼。

懷仙梅福市,訪舊若耶溪。

聖主賢為寶,君何隱遁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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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後贈馬四》

孟浩然 〔唐代〕

四海重然諾,吾嘗聞白眉。

秦城遊俠客,相得半酣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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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還舟中寄袁太祝》

孟浩然 〔唐代〕

沿泝非便習,風波厭苦辛。

忽聞遷谷鳥,來報五陵春。

嶺北回征帆,巴東問故人。

桃源何處是,遊子正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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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峴潭作》

孟浩然 〔唐代〕

石潭傍隈隩,沙岸曉夤緣。

試垂竹竿釣,果得槎頭鯿。

美人騁金錯,縴手膾紅鮮。

因謝陸內史,蓴羹何足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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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孟浩然 〔唐代〕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 / 臨洞庭》

孟浩然 〔唐代〕

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

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欲濟無舟楫,端居恥聖明。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春情》

孟浩然 〔唐代〕

青樓曉日珠簾映,紅粉春妝寶鏡催。已厭交歡憐枕席,

相將遊戲繞池台。坐時衣帶縈纖草,行即裙裾掃落梅。

更道明朝不當作,相期共斗管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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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

孟浩然 〔唐代〕

義公習禪寂,結宇依空林。

戶外一峰秀,階前眾壑深。

夕陽連雨足,空翠落庭陰。

看取蓮花淨,應知不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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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孟浩然》

孟浩然 〔唐代〕

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

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

醉月頻中聖,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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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中詠落景餘清暉輕橈弄溪渚之句蓋孟浩然耶溪泛舟詩也因以其句為韻賦詩十首 其九》

孟浩然 〔唐代〕

禹穴探斷簡,樵風泛清溪。倒影森松桂,避船散鳧鷖。

塵中有異境,十里青玻璃。高塔忽招人,湖邊日未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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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羅季端學錄二首 其一》

孟浩然 〔唐代〕

學舍如舟擁半氈,每從談笑共蟬聯。床頭酒熟陶元亮,驢背詩成孟浩然。

煙抺松根山列畫,雨添沙觜水鳴弦。歸來兄弟俱無恙,不用看雲白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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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相國寺公孫合汗衫》

孟浩然 〔唐代〕

第一折

(正末扮張義同淨卜兒張孝友、旦兒、興兒上)(正末雲)老夫姓張名義。宇文秀,本貫南京人也。嫡親的四口兒家屬,婆婆趙氏,孩兒張孝友。媳婦兒李玉娥。俺在這竹竿巷馬行街居住,開着一座解典鋪,有金獅子為號,人口順都喚我做金獅子張員外。時遇冬初,紛紛揚揚下着這一天大雪。小大哥在這看街樓上。安排果卓,請俺兩口兒賞雪飲酒。(卜兒雲)員外,似這般大雪,真乃是國家祥瑞也。(張孝友雲)父親母親,你看這雪景甚是可觀。孩兒在看街樓上,整備一杯。請父親母親賞雪咱。興兒將酒來,(興兒雲)酒在此。(張孝友送酒科,雲)父親母親。請滿飲一杯。(正末雲)是好大雪也呵。(唱)

【仙呂】【點絳唇】密布彤雲,亂飄瓊粉。朔風緊,一色如銀,便有那孟浩然可便騎驢的穩。(張孝友雲)似這般應時的瑞雪,是好一個冬景也。(正末唱)

【混江龍】正遇着初寒時分。您言冬至我言春。(張孝友雲)父親,這數九的天道,怎做的春天也?(正末唱)既不沙可怎生梨花片片,柳絮紛紛?梨花落砌成銀世界,柳絮飛妝就玉乾坤。俺這裡逢美景,對良辰,懸錦帳,設華裀。簇金盤羅列着紫駝新,倒銀瓶滿泛着鵝黃嫩。俺本是鳳城中黎庶,端的做龍袖裡驕民。(張孝友雲)將酒來,父親母親再飲一杯。(正末雲)俺在這看街樓上,看那街市上往來的那人紛紛嚷壤。俺則慢慢的飲酒咱。(丑扮店小二上,詩云)買賣歸來汗未消,上床猶自想來朝。為甚當家頭先白,每日思量計萬條。小可是個店小二。我這店裡下着一個大漢,房宿飯錢都少欠下不曾與我。如今大主人家怪我。我喚他出來,趕將他出去,有何不可?(做叫科,雲)兀那大漢你出來。(淨邦老扮陳虎上,雲)哥也,叫我做甚麼?我知道少下你些房宿飯錢不曾還哩。(店小二雲)沒事也不叫你,門前有個親眷尋你哩。(邦老雲)休斗小人耍。(店小二雲)我不鬥你耍。我開開這門。(邦老雲)是真箇在那裡?(店小二做推科,雲)你出去。關上這門。大風大雪裡凍殺餓殺。不干我事。(下)(邦老雲)小二哥開門來。我知道少下你房宿飯錢。這等大風大雪,好冷天道,你把我推搶將出來,可不凍殺我也。(做叫科,雲)嗨!小二哥,你就下得把我搶出門來?身上單寒。肚中又飢餒,怎麼打熬的過?兀的那一座高樓。必是一家好人家。沒奈何我唱個蓮花落,討些兒飯吃咱。(做唱科)一年春盡一年春,哩哩蓮花。你看地轉天轉我倒也。(做倒科)(正末雲)小大哥,你看那樓下面凍倒一個人。好可憐也。你扶上樓來救活他性命,也是個陰騭。(張孝友雲)理會的。我是看去。果然凍倒一個大漢。下次小的每,與我扶上樓來者。(興兒做扶科)(正末雲)小大哥,籠些火來與他烘。(張孝友雲)理會的。(正末雲)釃將那熱酒來與他吃些。(張孝友雲)兀那漢子,你飲一杯兒熱酒咱。(邦老做飲酒科,雲)是好熱酒也。(正末雲)着他再飲一杯。(張孝友雲)你再飲一杯。(邦老雲)好酒!好酒!我再吃一杯。(正末雲)兀那漢子,你這一會兒,比頭裡那凍倒的時分,可是如何?(邦老雲)這一會覺甦醒了也。(正末雲)兀那漢子,你是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麼凍倒在這大雪裡?你說一遍老夫是聽咱。(邦老雲)孩兒是徐州安山縣人氏,姓陳名虎。出來做買賣,染了一場凍天行的症侯,把盤纏都使用的無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飯錢。他把我趕將出來。肯分的凍倒在你老人家門首,若不是你老人家救了我性命,那得個活的人也。(正末雲)好可憐人也呵。(唱)

【油葫蘆】我見他百結衣衫不掛身,直恁般家道窘。我為甚連珠兒熱酒教他飲了三巡?(雲)漢子,自古以來,則不你受貧。(孝友雲)父親,可是那幾個古人受貧來?(正末唱)想當初蘇秦未遇遭貧困,有一日他那時來,也可便腰掛黃金印。咱人翻手是雨,合手是雲。那塵埃中埋沒殺多才俊,(帶雲)你看那人也,則是時運未至。(唱)他可敢一世里不如人。(雲)小大哥,將一領綿團襖來。(張孝友做拿衣服科,雲)綿團襖在此。(正末雲)漢子。(唱)

【天下樂】我與你這一件衣服舊換做新,(雲)再將五兩銀子來。(張孝友取銀科,雲)五兩銀子在此。(正末雲)這銀子呵,(唱)我與你做盤也波纏,速離子俺門。(邦老雲)救活了小人的性命,又與小人許多銀子:此恩將何以報?(正末雲)漢子,這衣服和銀子。(唱)也則是一時間周急,添你氣分。(邦老雲)多謝你老人家。(正末雲)漢子,你着志者,(唱)有一日馬頦下纓似火,頭直上傘蓋似雲,願哥哥你可便為官早立身。

(雲)小大哥,你扶他下樓去。(邦老雲)多虧了老人家救了我性命。今生已過,那生那世做驢做馬,填還你的恩債也?(張孝友雲)一條好大漢。我這家私里外。早晚索錢,少個護臂。我有心待認義他做個兄弟,未知他意下如何?我試問他咱。兀那漢子,你如今多大年紀?(邦老雲)致二十五歲。(張孝友雲)我長你五歲,我可三十歲也。我有心認義做個兄弟,你意下如何?(邦老雲)休看小人吃的,則看小人穿的,休斗小人耍。(張孝友雲)我不鬥你耍。(邦老雲)休道做兄弟,便那籠驢把馬,願隨鞭鐙。(邦老做拜科)(張孝友雲)你休拜。張孝友,你好粗心也,不曾與父親母親商量,怎好就認義這個兄弟?兄弟,我不曾與父親母親商量。若是肯呵,是你千萬之喜;若是不肯呵,我便多齎發與你些盤纏。你則在樓下等一等。(做見正末科,雲)父親母親,您孩兒有一樁事,不曾稟問父親母親,未敢擅便。(正末雲)孩兒有甚麼話說?(張孝友雲)恰才凍倒的那個人,您孩兒想來,家私里外,早晚索錢,少一個護臂。我待要認義他做個兄弟,未知父母意下如何?(正末雲)恰才那個人姓陳名個虎字,生的有些惡相,則不如多齎發他盤纏,着他回去了罷。(張孝友雲)父親不妨事,您孩兒眼裡偏識這等好人。(正末雲)既是你心裡要認他呵,着他上樓來。(張孝友雲)謝了父親母親者。(做見邦老科,雲)兄弟,父親母親都肯了也,你上樓見父親母親去咱。(邦老做見科)(正末雲)兀那漢子,我這小大哥要認你做個兄弟,你意下如何?(邦老雲)籠驢把馬,願隨鞭鐙。(正末雲)你看他一問一個肯。(張孝友雲)兄弟,拜了父親母親咱,(邦老做拜科)(張孝友雲)父親母親,叫媳婦兒與兄弟相見如何?(正末雲)孩兒這敢不中麼?(張孝友雲)父親不妨事,我眼裡偏識這等好人。(正末雲)隨你,隨你。(張孝友雲)大嫂,與兄弟相見咱。兄弟,與你嫂嫂廝見。(邦老做拜旦兒科,雲)嫂嫂,我唱喏哩。(旦兒雲)丕!那眼腦恰像個賊也似的。(邦老背雲)一個好婦人也。(正末雲)小大哥,着他換衣服去。(張孝友雲)你且換衣服去。(邦老下)(外扮趙興孫帶枷鎖同解子上)(趙興孫雲)自家趙興孫,是徐州安山縣人氏。因做買賣到這長街市上,見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我向前諫勸,他堅意不從,被我扌班過那年紀小的來則打的一拳,不恇就打殺了。當被做公的拿我到官。本該償命,多虧了那六案孔目救了我的性命,改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時遇冬天,下着這等大雪,身上單寒,肚中飢餒。解子哥,這一家必然是個財主人家。我如今叫化些兒殘湯剩飯,吃了呵慢慢的行。我

來到這樓直下,爹爹奶奶,叫化些兒波。(正末雲)小大哥,你看那樓下面一個披枷帶鎖的人也,可憐的,與他些飯兒吃麼。(張孝友雲)理會的,待我下樓看去咱。(做下樓見趙興孫,雲)兀那後生,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麼這等披枷帶鎖?(趙興孫雲)孩兒徐州安山縣人氏,姓趙名興孫。因做買賣到長街市上,有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我一時間路見不平,將那年紀小的來只一拳打殺了,被官司問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時遇雪天,身上無衣,肚中無食,特來問爹爹奶奶討些殘湯剩飯咱。(張孝友雲)原來為這般,你且等着。(見正末雲)父親,孩兒問來了,這一個是打殺了人發配去的。(正末雲)哦!他是犯罪的人也,不知官府門中屈陷了多多少少,我那裡不是積福處。小大哥,你且着他上樓來,等我問他。(張孝友喚科,雲)兀那囚徒,你上樓來。(解子跟趙興孫見科)(正末雲)我問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因甚這般披枷帶鎖的?你說與我聽咱。(趙興孫雲)孩兒徐州安山縣人氏,姓趙名興孫。因做買賣到長街市上,有一個年紀小的打那年紀老的。我一時間路見不平,將那年紀小的則一拳打殺了,被官司問做誤傷人命,脊杖了六十,迭配沙門島去。時遇雪天,身上無衣,肚裡無食,特來討些殘湯剩飯咱。(正末雲)嗨!俺婆婆也姓趙,五百年前安知不是一家?小大哥,將十兩銀子、一領綿團襖來。(張孝友雲)銀子、綿襖都在此。(卜兒雲)兀那漢子,老爹與你十兩銀子,綿團襖一件。我無甚麼與你,只這一隻金釵做盤纏去。(趙興孫雲)多謝老爹奶奶。小人斗膽,敢問老爹奶奶一個名姓也,等小人日後結草銜環,做個報答。(正末雲)漢子,俺叫做金獅子張員外,奶奶趙氏,小大哥張孝友,還有一個媳婦兒是李玉娥,你牢記者。(趙興孫雲)老爹是金獅子張員外,奶奶趙氏,小大哥張孝友,大嫂李玉娥。小人印板兒似記在心上。小人到前面死了呵,那生那世,做驢做馬,填還這債。若不死呵,但得片雲遮頂。此恩必當重報也。(做拜?下樓科)(邦老衝上,雲)呸!我兩個眼裡見不的這等窮的。你是甚麼人?(趙興孫雲)小人是趙興孫。(邦老雲)你認的我麼?(趙興孫雲)你是誰?(邦老雲)則我是二員外。(趙興孫做叫科,雲)二員外。(邦老雲)住!住!住!你不要叫,你拿的是甚麼東西?(趙興孫雲)老爹與了我十兩銀子,一領綿團襖;奶奶又是一隻金釵,着我做盤纏的。(邦老雲)父親母親好小手兒也,則與的你這些東西。你將過來。我如今去對父親母親說,還要多多的齎發你些盤纏。你則在這樓下等着。(邦老見正末科,雲)父親,樓

下這個披枷帶鎖的。可惜與了他偌多東西,不如與您孩兒做本錢,可不好也?(正末雲)婆婆,你覷波,陳虎,我這家私早則由了你那。(邦老雲)看了那廝嘴臉,一世不能勾發跡。那眉下無眼筋,口頭有餓紋。到前面不是凍死。便是餓死的人也。(正末雲)噤聲!(唱)

【後庭花】你道他眉下無眼筋,你道他兀那口邊廂有餓紋。可不道馬向那群中覷,陳虎口床我則理會得人居在貧內親。(邦老雲)可惜偌多錢與了這廝,他那裡是個掌財的?(正末唱)你將他來惡搶問,他如今身遭危困。你將他惡語噴,他將你來死記恨。恩共仇您兩個人,是和非俺三處分,怎劈手裡便奪了他銀?(雲)嗨!陳虎,我恰才與了他些錢鈔,你劈手裡奪將來。知道的便是你奪了,有那不知道的,只說那張員外與了人些錢鈔,又着劈手的奪將去。(唱)

【青哥兒】陳虎口床,顯的我言而、言而無信,(帶雲)張孝友,(唱)你也忒眼內、眼內無珍。(帶雲)恰才兩個人呵,(唱)他如今迭配遭囚鎖纏着身,不得風雲,困在埃塵。你道他一世兒為人,半世兒孤貧,氣忍聲吞,何日酬恩?則你也曾舉目無親,失魄亡魂,繞戶踅門,鼓舌揚唇,唱一年家春盡一年家春。陳虎口床,你也曾這般窮時分。

(雲)陳虎,你將那東西還與他去。(張孝友雲)兄弟,你怎麼這等?將來我送與他去。(見趙興孫科,雲)這東西為甚麼不將的去?(趙興孫雲)恰才那個二員外奪過盤纏去了也。(張孝友雲)漢子,他不是二員外。他姓陳名虎,也是雪堆兒里凍倒了的。我救了他,我認他做了個兄弟。你休怪咱。盤纏都在這裡,你將的去。(趙興孫做謝科,雲)陳虎,你也是雪堆兒里凍倒的,將我銀兩衣服劈手奪將去了。我有恩的是張員外一家兒,有仇的是陳虎那廝。我前街里撞見,一無話說;後巷裡撞見,一隻手揪住衣領,去那嘴縫鼻凹里則一拳。哎喲!掙的我這棒瘡疼了。陳虎口床,咱兩個則休要軸頭兒廝抹着。(同解子下)(正末雲)婆婆,陳虎那廝恰才我說了他幾句,那廝有些怪我,我着幾句言語安伏他咱。陳虎孩兒,我恰才說了你幾句,你可休怪老夫。我若不說你幾句呵,着那人怎生出的咱家這門?陳虎孩兒,你記的那怨親不怨疏麼?(邦老雲)您孩兒則是幹家的心腸,可惜了這錢鈔與那窮弟子孩兒。(正末唱)

【賺煞尾】豈不聞一飯莫忘懷,睚眥休成忿。這廝他記小過忘人大恩,這廝他脅底下插柴不自穩,那裡也敬老憐貧。他怒嗔嗔,劈手裡奪了他銀。(帶雲)不爭你奪將來了呵。(唱)顯的我也慘,他也羞,陳虎口床,你也狠。(雲)陳虎孩兒。自古以來,有兩個賢人,你學一個,休學一個。(邦老雲)父親,您孩兒學那一個?(正末唱)你則學那靈輒般報恩。(邦老雲)不學那一個?(正末唱)休學那龐涓般雪恨。休!休!休!我勸您這得時人,可便休笑恰才那失時人。(下)

(張孝友雲)兄弟,父親恰才說了幾句,你休怪也。(邦老雲)父親說的是。哥哥,我索錢去咱。(詩云)員外有金銀,認我做親人。我心還不足,則恨趙興孫。(下)

第二折

(張孝友同興兒上,雲)歡喜未盡,煩惱到來。自從認了個兄弟。我心間甚是歡喜。不想我這渾家腹懷有孕。別的女人懷胎十個月分娩,我這大嫂十八個月不分娩,我好生煩惱。兄弟索錢去了,我且在這解典庫中悶坐咱。(邦老上,雲)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自家陳虎的便是。這裡也無人,我平昔間做些不恰好的勾當,我那鄉村里老的每便道:陳虎,你也轉動咱。我便道:老的每,我這一去,不得一拳兒好買賣不回來,不得一個花朵兒也似好老婆,也不回來。不想到的這裡,染一場凍天行病症,把盤纏都使的無了。少下店主人家房宿飯錢,把我推搶出來。肯分的凍倒在這一家兒門前,救活了我性命。又認義我做兄弟。一家兒好人家都在俺的手裡。那一應金銀糧食,也還不打緊,一心兒只看上我那嫂嫂。我如今索錢回來了,見俺哥哥去。下次小的每,哥哥在那裡?(興兒雲)在解典庫里。(見科,雲)哥哥,我索錢回來了也。(張孝友雲)兄弟,你吃飯未曾?(邦老雲)我不曾吃飯哩。(張孝友雲)你自吃飯去,我心中有些悶倦。(邦老出門雲)且住者。陳虎也,你索尋思咱,莫非看出甚麼破綻來?往常我哥哥見我,歡天喜地;今日見我,有些煩惱。陳虎,你是個聰明的人,必然見我早晚吃穿衣飯定害他了。因此上恩多也深。我如今趁着這個機會,辭了俺哥哥,別處尋一拳兒買賣可不好?(做見張孝友雲)哥哥也,省的恩多怨深。我家中稍將書信來,教我回家去。只今日就辭別了哥哥,還俺徐州去也。(張孝友雲)兄弟,敢怕下次小的每有甚麼的說你來?(邦老雲)誰敢說我?(張孝友雲)既然無人說你,你怎生要回家去?(邦老雲)哥哥,君子不羞當面。每日您兄弟索錢回來,哥哥見我歡喜,今日見我煩惱。則怕您兄弟錢財上不明白,不如回去了罷。(張孝友雲)兄弟,你不知道我心上的事。這裡無別人,我與你說。別的女人懷身十月滿足分娩,您嫂嫂懷了十八個月,不見分娩,因此上煩悶。(邦老雲)原來為這個。哥哥早對您兄弟說,這早晚嫂嫂分娩了多時也。(張孝友雲)你怎麼說?(邦老雲)我那徐州東嶽廟至靈至聖,有個玉杯珓兒,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小廝兒;擲個中平,便是個女兒;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我那裡又好做買賣,一倍增十倍利錢。(張孝友雲)既是這等,我和你兩個擲杯珓兒去來。(邦老雲)我和你去不濟事,還得懷身的親自去擲杯珓兒,便靈感也。(張孝友雲)咱與父親說知去。(邦老雲)住、住、住!則除你和我知嫂嫂知,第四個人知道,就不靈了。(張孝友雲)你也說的是。多收拾些金珠財寶,一來擲杯珓,二來就做買賣,走一遭去。(同下)

(興兒上,雲)奶奶,陳虎拐的小大哥、嫂嫂兩口兒去了也。(卜兒上,雲)奶奶,陳虎拐的小大哥、嫂嫂兩口兒去了也。(卜兒上,雲)你可不早說,我是叫老的咱。(卜兒做叫科,雲)老的,老的。(正末上,雲)婆婆做甚麼?(卜兒雲)陳虎搬調的張孝友兩口兒走了也。(正末雲)婆婆,我當初說甚麼來?咱趕孩兒每去者。(做趕科)(唱)

【越調】【鬥鵪鶉】氣的來有眼如盲、有口似啞。您兩個綠鬢朱顏,也合問您這蒼髯皓髮。不爭你背母拋爹,直閃的我形孤也那景寡。婆婆,他可便那裡怕人笑,怕人罵,只待要急煎煎挾橐攜囊,穩拍拍乘舟騙馬。

【紫花序兒】生刺刺弄的來人離財散,眼睜睜看着這水遠山長,痛煞煞間隔了海角天涯。(哭科,雲)天那,怎麼有這一場詫事?兒也,則被你憂愁殺我也。(卜兒雲)張孝友孩兒挈了媳婦兒,帶了許多本錢,敢出去做買賣麼?(正末唱)元來他,將着些價高的行貨,(帶雲)錢鈔可打甚麼不緊?(唱)天那,怎引着那個年小的渾家。倘或間有些兒爭差,兒也,將您這一雙老爹娘,可便看個甚麼。暢好是心粗膽大,不爭你背井離鄉,誰替俺送酒供茶?

(卜兒雲)老的,俺和你索便趕他去。(正末行科,雲)咱來到這黃河岸邊,許多的那船隻,咱往那裡尋他去?咱則這裡跪者,若是張孝友孩兒一日不下船來,咱跪他一日;兩日不下船來,跪兩日。着那千人萬人罵也罵殺他。(張孝友同旦兒上,雲)兀的不是父親母親。(卜兒雲)兩個孩兒那裡去?痛殺我也。(正末雲)哎喲,張孝友孩兒,則被你苦殺我也。(唱)

【小桃紅】可兀的好兒好女都做眼前花,倒不如不養他來罷。(張孝友雲)父親母親休慌,您孩兒擲杯珓兒便回來。(正末唱)這打珓兒信着誰人話?無事也待離家。你爹娘年紀多高大,怎不想承歡膝下?剗的去問天買卦,(旦兒雲)公公婆婆,俺擲了杯珓兒便回來哩。(正末唱)噤聲!更和着個媳婦兒不賢達。(雲)婆婆,你與我問孩兒每,他要到那裡去擲甚麼杯破兒?(卜兒見旦,雲)媳婦兒,你兩口如今要到那一處去擲杯珓兒來?(旦兒雲)母親不知,因為我懷胎十八個月不分娩,陳虎對張孝友說,他那徐州東嶽廟至靈感,有個玉杯珓兒。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個小廝兒;擲個中平,便是個女兒;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因此上要擲杯珓兒去。(卜兒雲)是真箇?我對員外說去。(見正末雲)員外,我則道他兩口兒為什麼跟將陳虎去,如今媳婦兒身邊的喜事,陳虎與張孝友孩兒說道,他那裡徐州東嶽廟至靈感,有個玉杯珓兒。若是擲個上上大吉,便是小廝兒;擲個中平,便是女兒;若是擲個不合神道,便是鬼胎。為這般要去擲杯珓兒哩。(正末雲)噤聲!(唱)

【鬼三台】我這裡聽言罷,這的是則好唬莊家。哎!兒也,你個聰明人怎便聽他謊詐?那一個無子嗣缺根芽,妝了些高馱細馬,和着金紙銀錢將火化。更有那孝子賢孫兒女每打,早難道神不容奸,天能鑑察?(張孝友雲)父親,陰陽不可不信。(正末唱)

【紫花序兒】且休說陰陽的這造化,許來大個東嶽神明,(雲)媳婦兒靠後,(唱)他管你甚麼肚皮里娃娃。我則理會的種穀得谷,種麻的去收麻。咱是個積善之家,天網恢恢不漏掐,這言語有傷風化。(張孝友雲)陳虎說東嶽神至靈感,擲杯珓兒便回來也。(正末唱)你休聽那廝說短論長,那般的俐齒伶牙。(張孝友雲)父親,您孩兒好共歹走一遭去。父親不着您孩兒去呵,我就着這壓衣服的刀子,覓個死處。(卜兒雲)孩兒怎下的閃了俺也?(做悲科)(正末雲)既然孩兒每要去,常言道:心去意難留,留下結冤讎。婆婆,你問孩兒有甚麼着肉穿的衣服將一件來?(見旦科,雲)媳婦兒,張孝友孩兒,有甚麼着肉穿的衣服將一件來。(旦兒雲)婆婆,行李都去了,只這的是張孝友一領汗衫兒。(卜兒雲)老的,行手都去了。只有這一領汗衫兒。(正末雲)這個汗衫兒,婆婆,你從那脊縫兒停停的拆開者。(卜兒雲)有隨身帶着的刀兒,我與你拆開了也。(正末雲)孩兒,你兩口兒將着一半兒,俺兩口兒留下這一半兒。孩兒。你道我為甚麼來?則怕您兩口兒一年半載不回來呵,思想俺時,見這半個衫兒,便是見俺兩口兒一般。俺兩口兒有些頭痛額熱,思想你時,見這半個衫兒,便是見您兩口兒一般。孩兒,你將你的手來。(張孝友雲)兀的不是手。(做咬科)(張孝友雲)哎喲!父親。你咬我這一口我不疼?(正末雲)你道是疼麼?(張孝友雲)你咬我一口。我怎的不疼?(正末雲)我咬你這一口兒,你害疼呵。想着俺兩口兒從那水撲花兒里,抬舉的你成人長大。你今日生各支的撇了俺去呵,你道你疼,俺兩口兒更疼哩。(卜兒雲)老的,俺則收着這汗衫兒,便是見孩兒一般。(正末唱)

【調笑令】將衫兒拆下,就着這血糊刷,哎!兒也,可不道世上則有蓮子花。我如今別無甚么弟兄並房下,倘或間俺命掩黃沙。則將這衫兒半壁匣蓋上搭,哎!兒也,便當的你哭啼啼拽布拖麻。(邦老雲)你覷着,兀的不火起了也。早些開船去。(張孝友雲)俺趁着船快走,快走。(同旦兒,邦老下)(正末雲)孩兒去了也。哎喲!兀的不苦痛殺我也。(唱)

【絡絲娘】好家私水底納瓜,親子父在拳中的這掿沙。寺門前金剛相廝打,哎!婆婆也,我便是佛囉也理會不下。

(雲)婆婆,你看是誰家火起?(內叫科,雲)張員外家火起了也。(卜兒雲)老的也,似此怎了?(正末雲)婆婆,你看好大火也。(唱)

【幺篇】我則聽的張員外家遺漏火發,哎喲!天那,唬得我立掙痴呆了這半霎。待去來呵,長街上列着兵馬,哎!婆婆也,我可是怕也那不怕。(卜兒雲)老的,眼見一家兒燒的光光兒了也,教俺怎生過活咱?(正末唱)

【耍三台】我則見必律律狂風颯,將這焰騰騰火兒刮。擺一街鐵茅水瓮,列兩行鈎鐮刊這麻搭。(內叫科,雲)街坊鄰舍,將為頭兒失火的拿下者。(正末唱)則聽得巡院家高聲的叫吖吖,叫道將那為頭兒失火的拿卜。天那!將我這銅斗兒般大院深宅,苦也囉!苦也囉!可怎生燒的來剩不下些根椽片瓦?

【青山口】我則見這家、那家,斗交雜,街坊海救火那。我則見連天的大廈、大廈,聲刺剌,被巡軍橫拽塌。家私、家私且莫夸,算來、算來都是假。難鎮難壓,空急空巴,總是天折罰。他也波,他不瞅咱,咱也波,咱可憐他。只看張家往日豪華,如今在那搭?多不到半合兒把我來作為傒幸殺。

(卜兒雲)老的,俺許來大家緣家計盡皆沒了。苦痛殺俺也。(正末雲)火燒了家緣家計都不打緊,我那張孝友兒也。(哭科)(唱)

【收尾】我直從那水撲花兒抬舉的偌來大,您將俺這兩口兒生各支的撇下,空指着臥牛城內富人家。(卜兒雲)咱如今往那裡去好?(正末雲)哎!婆婆也。我和你如今往那裡去?只有個沿街兒叫化,學着那一聲兒哩。(卜兒雲)老的,是那一聲?(正末雲)婆婆也,你豈不曾聽見那叫化的叫?我學與你聽:那一個舍財的爹爹媽媽哦。(唱)少不的悲田院裡,學那一聲叫爹媽。(同下)

第三折

(邦老上,雲)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我陳虎只因看上了李玉娥,將他丈夫攛在黃河裡淹死了。那李玉娥要守了三年孝滿,方肯隨順我。我怎麼有的這般慢性?我道莫說三年,便三日也等不到。他道你便等不得三年,也須等我分娩了,好隨順你,難道我耽着這般一個大肚子,你也還想別的勾當哩?誰知天從人願,到的我家不上三日,就添了一個滿抱兒小廝,早已過了一十八歲。那小廝好一身本事,更強似我。只是我偏生見那小廝不得,常是一頓打就打一個小死,只要打死了他方才稱心。卻是為何?常言道:翦草除根,萌芽不發。那小廝少不的打死在我手裡。大嫂,將些錢鈔來與我,我與弟兄每吃酒去來。(下)(旦兒上,雲)自家李玉娥。過日月好疾也。自從這賊漢將俺員外推在河裡,今經十八年光景。我根前添了一個孩兒,長成一十八歲,依了那賊漢的姓,叫做陳豹,每日在山中打大蟲。怎這早晚還不回家來吃飯哩?(小末同倈兒上)(小末詩云)每日山中打虎歸,窩弓藥箭緊身隨。男兒志氣三千丈,不取封侯誓不灰。自家陳豹,年長一十八歲,臂力過人,十八般武藝,無有不拈,無有不會。每日在於山中,下窩弓藥箭,打大蟲耍子。今日正在那裡演習些武藝,忽然看見山坡前走將一個牛也似的大蟲。我拈弓在手,搭箭當弦,"口床"的一聲射去,正中大蟲。我待要拿那大蟲去,不知那裡,走將幾個小廝來,倒說是他每打死的大蟲。咄!我且問你,你怎生打殺那大蟲來?(倈兒雲)我一隻手揝住頭,一隻手揝住尾,當腰裡則一口咬死的。你倒省氣力,要混賴我的行貨,我告訴你家去。陳媽媽。(旦兒雲)是誰門首叫我?開開這門。你做甚麼?(倈兒雲)媽媽,我辛辛苦苦打殺的一個大蟲。只這一張皮也值好幾兩銀子,怎麼你家兒子要賴我的?(旦兒雲)小哥,你將的去罷。(倈兒雲)我兒也,不看你娘面上,我不道的饒了你哩。(下)(旦兒雲)陳豹,你家來,你跪着。教你休惹事,你又惹事。你倘着我打你,等你好記的。(小末雲)母親打則打,休閃了手。(旦兒雲)且住者,倘或間打的孩兒頭疼額熱,誰與他父親報仇?陳豹,我不打你,且饒你這一遭兒。(小末雲)母親打了倒好。母親若不打呵,說與父親,這一頓打又打一個小死。(旦兒雲)我也不打你,也不對你父親說。(小末雲)不與父親說,謝了母親也。(旦兒雲)孩兒,你學成十八般武藝,為何不去進取功名?(小末雲)您孩兒欲待應武舉去,爭奈無盤纏上路。(旦兒雲)既然你要應武舉去,來!我與你些碎銀兩,一對金鳳釵做盤纏。(小末雲)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也。(做拜?

?(旦兒雲)陳豹,你記者,若到京師,尋問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老兩口兒。尋見呵,你帶將來。(小末雲)母親,他家和咱是什麼親眷?(旦兒雲)孩兒你休問他,他家和咱是老親。(小末雲)您孩兒經板兒記在心頭。母親,孩兒出門去也。(旦兒雲)陳豹,你回來。(小末雲)母親有甚麼話說?(旦兒雲)你若見那兩口兒,你便帶將來。(小末雲)您孩兒記的,我出的這門來。(旦兒雲)陳豹,你回來。(小末雲)母親,有的話一發說了罷。(旦兒雲)我與你這塊絹帛兒,你見了那老兩口兒,只與他這絹帛兒,他便認的咱是老親。(小末雲)理會的。(旦兒雲)孩兒去了也。眼觀旌節旗,耳聽好消息。(下)(外扮長老上,詩云)近寺人家不重僧,遠來和尚好看經。莫道出家便受戒,那個貓兒不吃腥。小僧相國寺住持長老。今有陳相公做這無遮大會,一應人等都要舍貧散齋,小僧已都準備下了。這早晚相公敢待來也。(小末領雜當上,雲)下官陳豹,到於都下,演武場中比射,只我三箭皆中紅心,中了武狀元,授了下官本處提察使。自從母親分付我尋這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那兩口老的,那裡尋去?如今在相國寺中散齋濟貧。數日前我與長老錢鈔,與下官安排齋供,須索拈香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了也。(見長老科,雲)老和尚,多生受你。(長老雲)相公,請用些齋食。(小末雲)下官不必吃齋,只等貧難的人來時,老和尚與我散齋者。(正末同卜兒薄藍上,雲)叫化咱!叫化咱!可憐見俺許來大家私,被一場天火燒的光光蕩蕩,如今無靠無依,沒奈何,長街市上,有那等舍貧的財主波,救濟俺老兩口兒佛囉。(唱)

【中呂】【粉蝶兒】我繞着他後巷的街,叫化些剩湯和這殘菜,我受盡了些雪壓波風節。猛想起,十年前,兀那鴉飛不過的田宅。甚麼是月值年災?可便的眼睜睜一時消壞。

(卜兒雲)老的也,可怎生無一個舍貧的?(正末唱)

【醉春風】那舍貧的波眾檀樾,救苦的波觀自在。肯與我做場兒功德散分兒齋?可怎生再沒個將俺來睬!睬!(卜兒雲)老的也,兀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我要吃一個兒。(正末雲)婆婆,你道甚麼哩?(卜兒雲)我才見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我要吃一個兒。(正末雲)婆婆,你道那水床上熱熱的蒸餅你要吃一個兒?不只是你要吃,赤緊的咱手裡無錢呵,可着甚的去買那。(唱)佛囉但得那半片兒羊皮,一頭兒藁薦,哎!婆婆口來,我便是得生他天界。

(雲)婆婆。(卜兒雲)老的,你叫我怎麼的。(正末雲)我叫了這一日街,我可乏了也,你替我叫些兒。(卜兒雲)你着誰叫街?(正末雲)我着你叫街。(卜兒雲)你着我叫街,倒不識羞。我好歹也是財主人家女兒,着我如今叫街。我也曾吃好的,穿好的。我也曾車兒上來,轎兒上去。誰不知我是金獅子張員外的渾家。如今可着我叫街,我不叫。(正末雲)你道甚麼哩?(卜兒雲)我不叫。(正末雲)你道你是好人家兒,好人家女,也曾那車兒上來,轎兒上去,那裡會叫那街?偏我不是金獅子張員外,我是胎胞兒里叫化來?赤緊的咱手裡無錢那。我要你叫。(卜兒雲)我不叫!我不叫!(正末雲)我要你叫!要你叫!(卜兒雲)我不叫!我不叫!(正末雲)你也不叫,我也不叫,餓他娘那老弟子。(卜兒做悲科)(正末雲)婆婆,你也說的是,你是那好人家兒,好人家女,你那裡會叫那街。罷!罷!罷!我與你叫。(卜兒雲)你是叫咱。(正末雲)哎喲!可憐見俺被天火燒了家緣家計,無靠無捱,長街市上,有那等舍貧的叫化些兒波。(唱)

【快活三】哎喲!則那風吹的我這頭怎抬?雪打的我這眼難開。則被這一場家天火破了家財,俺少年兒今何在?

(卜兒雲)嗨!爭奈俺兩口兒年紀老了也。(正末唱)

【朝天子】哎喲!可則俺兩口兒都老邁,肯分的便上該,天哪!天哪!也是俺註定的合受這饑寒債。我如今無鋪無蓋,教我冷難挨。肯分的雪又緊風偏大,到晚來可便不敢番身,拳成做一塊。天哪!天哪!則俺兩口兒受冰雪堂地獄災,我這裡跪在,大街,望着那發心的爺娘每拜。

(卜兒雲)老的,這般風又大,雪又緊。俺如今身上無衣,肚裡無食,眼見的不是凍死,便是餓死的。(正末唱)

【四邊靜】哎喲!正值着這冬寒天色,破瓦窯中又無些米柴。眼見的凍死屍骸,料沒個人瞅睬。誰肯着半掀兒家土埋,老業人眼見的便撇在這荒郊外。(雜當上,雲)兀的那老兩口兒,比及你在這裡叫化,相國寺里散齋哩。你那裡求一齋去不好那?(正末雲)多謝哥哥。元來相國寺里散齋。婆婆,去來,去來。(卜兒雲)老的也。俺往那裡叫化去?(正末唱)

【普天樂】聽言罷不覺笑咍咍,我這裡剛行剛驀。把我這身軀強整,將我這腳步兒忙抬。(雲)官人,叫化些兒波。(雜當雲)無齋了也。(正末唱)哎!可道哩餓紋在口角頭,食神在天涯外。不似俺這兩口兒公婆每便窮的來煞,直恁般運拙也那時乖。(雲)官人也。(唱)但的他殘湯半碗充實我這五臟,(帶雲)不濟事!不濟事!(唱)哎!婆婆也,咱去來波,可則索與他日轉千街。

(雜當雲)你來早一步兒可好,齋都散完了也。(正末雲)官人,可憐見。叫化些兒波。(雜當雲)無了齋也。(小末雲)為甚麼大呼小叫的?(雜當雲)門首有兩個老的,討齋來的遲,無了齋也。(小末雲)老和尚,有下官的那一分齋,與了那兩口兒老的吃罷。(雜當雲)理會的。兀那老的,你來的遲,無有齋了。這個是相公的一分齋。與你這老兩口兒,你吃了。你過去謝一謝那相公去。(正末雲)多謝了。婆婆,你吃些兒,我也吃些兒,留着這兩個饅頭,咱到破瓦窯中吃。婆婆,你送這碗兒去。(卜兒雲)我送這碗兒去。(正末雲)就謝一謝那官人。(卜兒雲)我知道。(見小末做拜科,雲)積福的官人,今世里為官受祿,到那生那世,還做官人。(做認小末科)(小末雲)這老的怎生看我?(卜兒雲)官人官上加官,祿上進祿,輩輩都做官人。(出門科)這官人好和那張孝友孩兒廝似也。仔細打看,全是我那孩兒。我對那老的說去,着他打這弟子孩兒。(見末雲)老的也,也喜歡咱。(正末雲)甚麼那,婆婆?(卜兒雲)你笑一個。(正末雲)我笑甚麼?(卜兒雲)你笑。(正末雲)哦!我笑?(做笑科)(卜兒雲)你大笑。(正末做大笑科)(卜兒雲)你也是個傻老弟子孩兒,如今咱那張孝友孩兒有了也。(正末雲)在那裡?(卜兒雲)原來散齋的那官人,正是張孝友孩兒。(正末雲)婆婆,真箇是?(卜兒雲)我的孩兒,如何不認的?我這眼不喚做眼,喚做琉璃葫蘆兒,則是明朗朗的、(正末雲)是真箇?我過去打這弟子孩兒。婆婆,可是也不是?(卜兒雲)我這眼則是琉璃葫蘆兒。(正末雲)我則記着你那琉璃葫蘆兒。(卜兒雲)則是個明朗朗的。(正末見小末,雲)生忿忤逆的賊也。(小末雲)長老,他喚你哩。(長老雲)相公,他喚你哩。(正末唱)

【上小樓】甚風兒便吹他到來?也有日重還鄉界。則俺這煩煩惱惱,哭哭啼啼,想殺我兒也怨怨哀哀。到如今可也便歡歡愛愛,瀟瀟灑灑,無妨無礙。(小末雲)兀那老的,你說甚麼那?(正末雲)生忿忤逆的賊也。(唱)哎!怎把這雙老爹娘做外人看待?(卜兒雲)老的,他正是我的兒。(小末雲)兀那老的,你說甚麼我的兒?我且問你,你那兒可姓甚麼那?(正末雲)我的兒姓張,叫做張孝友。(小末雲)兀的你孩兒姓張,是張孝友。我姓陳,是陳豹。你怎生說我是你的兒?(卜兒雲)呀!他改了姓也。(小末雲)你的孩兒去時,多大年紀?(正末雲)他去時三十歲也,去了十八年,如今該四十八歲。(小末雲)你的孩兒去時三十歲,去了十八年,如今該四十八歲,這等說將起來,你那孩兒去時節我還不曾出世哩。(正末雲)婆婆,不是了也。(卜兒雲)我道不是了麼。(正末雲)可不道你這眼是琉璃葫蘆兒?(卜兒雲)則才寺門前擠破了也。(小末雲)兀那老的,你那孩兒怎生與下官面貌相似?你試說與我聽咱。(正末雲)官人聽我說波。(唱)

【幺篇】您兩個恰便似一個印盒、印盒裡脫將下來。您兩個都一般容顏,一般模樣,一般個身材。哎!我好呆,也合該,十分寧奈。(雲)相公,恕老漢生紀老了。(唱)我老漢可便眼昏花,錯認了你個相公休怪。

(正末做跪拜請罪科)(小末雲)兀那老的拜將下去,我背後恰便似有人推起我來一般。莫不這老的他福分倒大似我?我不怪你,你回去。(正末雲)多謝了官人。(小末雲)你且回來。(正末雲)官人莫非還怪着老漢麼?(小末雲)我說道不怪,怎麼還怪着你?我見你那衣服破碎,與你這塊絹帛兒補了你那衣服,你將的去。(正末雲)多謝了官人。這個官人又不打我,又不罵我,又與我這塊絹帛兒,着我補衣服。我是看咱。(哭科,雲)我道是甚麼來?原來是我那孩兒臨去時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兒。哎!這有甚麼難見處,眼見的是那婆子恰才過來謝那官人,篤速速的掉了。我如今問他,若是有呵。便是那官人的。若是沒呵,我可不到的饒了他哩。婆婆,俺那孩兒的呢?(卜兒雲)孩兒的甚麼?(正末雲)孩兒臨去時留下的那半壁汗衫兒在那裡?(卜兒雲)我恰才忘了。你又題將起天。我為那汗衫呵,則怕掉了,我牢牢的揣在我這懷裡。(做取科,雲)兀的不是我孩兒的?(正末雲)我這裡也有半壁兒。(卜兒雲)你那裡得來?(正末雲)咱是比着,可不正是我那孩兒的汗衫兒那?(做悲科,雲)哎喲,眼見的無了我那孩兒也。兀的不苦痛殺我也。(唱)

【脫布衫】我這裡便覷絕時雨淚盈腮,不由我不感嘆傷懷。則被你拋閃殺您這爹爹和您奶奶,婆婆也,去來波,問俺那少年兒是在也不在?

(見小末雲)官人,這半壁汗衫兒不打緊,上面干連着兩個人的性命哩。(小末雲)你看這老的波,怎生干連着兩個人性命?你是說一諞,我是聽咱。(正末唱)

【小梁州】想當初他一領家這衫兒是我拆開,不倈問相公這一半兒那裡每可便將來?(小末雲)你為甚麼這等窮暴了來?(正末唱)想着俺那二十年前有家財,(小末雲)你姓甚名誰?(正末唱)則我是張員外。(小末雲)哦,張員外!你在那裡居住?(正末唱)我家住、住在馬行街。

(小天雲)你家曾為甚麼事來?(正末唱)

【幺篇】只為那當年認了個不良賊,送的俺一家兒橫禍非災。(小末雲)你那孩兒那裡去了?(正末唱)俺孩兒聽了他胡言亂道巧差排,便待離家鄉做些買賣,(小末雲)他曾有書信來麼?(正末雲)俺孩兒去了十八年也。(唱)只一去不回來。

(小末雲)兀那老兩口兒,你莫不是金獅子張員外麼?(正末雲)則我便是金獅子張員外,婆婆趙氏。官人曾認的個陳虎麼?(小末雲)誰將俺父親名姓叫?(正末雲)你還認的個李玉娥麼?(小末雲)這是我母親的胎諱。你怎生知道?(正末雲)咱都是老親哩。(卜兒雲)老的。我想起來了也。這廝正是媳婦兒懷着十八個月不分娩,生這個弟子孩兒那。(小末雲)既是老親,你老兩口兒跟我去來,(正末雲)婆婆。他要帶將俺去哩。咱去不去?(卜兒雲)休去!(正末雲)為甚的?(卜兒雲)說道一路上有強人哩。(正末雲)有甚麼強人?敢問官人要帶我去時。着我在那裡相等?(小末雲)我與你些碎銀,到徐州安山縣金沙院相等,你老兩口兒小心在意者。(正末唱)

【耍孩兒】你將這衫兒半壁親稍帶,只說是馬行街公婆每都老憊。官人呵。這言語休着您爺知,(小末雲)怎生休着他知道?(正末唱)則去那娘親上分付明白。則要你一言說透千年事,俺也不怕十謁朱門九不開。那賊漢當天敗,婆婆,這也是災消福長,苦盡甘來。

(雲)婆婆,我和你去來,去來。(唱)

【煞尾】我再不去佛風召,佛風召將我這頭去磕,天那,天那將我這手去摑。我但能勾媳婦兒覷着咱這沒主意的公婆拜,我今日先認了那個孫兒大古來啋。(同卜兒下)

(小末雲)老和尚多累了。下官則今日收拾行程,還家中去來。雲)親承母親命,稍帶汗衫來。誰知相國寺,即是望鄉台。(下)

第四折

(邦老同旦兒上)(邦老雲)自家陳虎的便是。我這一日吃酒多了,那小廝不知被母親唆使他那裡去,至今還不回來,莫不是去做賊那?(旦兒雲)他應武舉去了也。(邦老雲)既是應武舉去了,不得官教他不要來見我。今日有些事干,我要到窩弓峪里尋個人去。大嫂,你看着家者。(下)(旦兒雲)這賊漢去了。我到門首覷着,看有甚麼人來?(小末上,雲)下宮陳豹。自相國寺見了那兩口兒老的,我稍帶將來了。下官先到家中見母親走一遭去。可早來到咱家門首也。(做見拜科,雲)母親,您孩兒一舉中了武狀元,現授本處提察使。(旦兒雲)孩兒得了官,兀的不喜歡殺我也。孩兒,那馬行街張家兩口兒老的你見來麼?(小末雲)那兩口兒老的,孩兒尋見了,隨後便來也。母親,他和咱是甚麼親眷?(旦兒雲)孩兒你休問他,他和咱是老親。(小末雲)便是老親,也有近的,也有遠的,母親怎葫蘆提只說老親,不說一個明白與孩兒知道。(旦兒雲)孩兒,我說則說,你休煩惱。(小末雲)我不煩惱。(旦兒雲)孩兒,你不知。兀那陳虎,不是你的父親。咱也不是這裡人,元是南京馬行街竹竿巷人氏,金獅子張員外家媳婦。十八年前,陳虎將你父親張孝友推在黃河裡淹死了,你是我帶將來生下的。那兩口兒老的則他便是金獅子張員外。(小末雲)母親不說,您孩兒怎知?(做氣死科)(旦兒雲)孩兒甦醒着,不爭你死了,誰與你父親報仇?(小末醒科,雲)這賊漢原來不是我的親爺。母親,那賊漢那裡去了?(旦兒雲)他到窩弓峪里尋個人去了。(小末雲)這賊漢合死,他是一隻虎,入窩弓峪里去,那得個活的人來?(詩云)我聽說罷緊皺眉頭,不覺的兩淚交流。今朝去窩弓峪里,拿賊漢報父冤讎。(下)(旦兒雲)孩兒拿陳虎去了。我聽的說金沙院廣做道場,超度亡魂,我也到那裡去搭一分齋,追薦我亡末張孝友去來。(下)(趙興孫做巡檢上,雲)自家趙興孫的便是。自從那日張員外家齋發了我的盤纏,迭配沙門島去。幸得彼處上司道我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義士,屢次着我捕盜,有功加授巡檢之職。因為這裡窩弓峪是個強盜出沒的淵藪,撥與我五百名官兵,把守這窩弓峪隘口,盤詰奸細,緝捕盜賊。我想當日若無張員外救我,可不死在沙門島路上多時了?我有恩的是馬行街竹竿巷金獅子張員外,院君趙氏,小大哥張孝友,大嫂李玉娥;有仇的是陳虎,似印板兒記在心上,不曾忘着哩。(詩云)感恩人救咱難苦,有仇的是他陳虎。知何日遂我心懷?報恩仇留名萬古。(弓兵拿正末,卜兒上,雲)有兩口兒老的,背着一個包兒在此窩弓峪經過。小的每見他是面生可疑之人,拿來盤詰

者。(正末雲)大王饒命咱。(弓兵喝科,雲)不是大王,是巡檢老爺。奉上司明文,把守窩弓峪,盤詰奸細的。(正末唱)

【雙調】【新水令】您奪下的是輕裘肥馬他這不公錢,俺如今受貧窮有如那范丹、原憲。(趙興孫雲)你兩個老的那裡去也?(正末唱)俺只問金沙院在那裡?不想道窩弓峪經着您山前。(弓兵雲)有甚麼人事送些與老爺,就放了你去。(正末唱)可憐俺赤手空拳,望將軍覷方便。

(趙興孫雲)兀那老的,你那裡人氏,姓甚名誰?(正末雲)老漢金獅子張員外,婆婆趙氏。(趙興孫雲)誰是金獅子張員外?(正末雲)則老漢便是。(趙興孫雲)你認得我麼?(正末雲)你是誰?(趙興孫雲)我那裡不尋,那裡不覓員外?(詩云)我才聽說罷笑欣欣,連忙扶起大恩人。你是那十八年前張員外,則我便是披枷帶鎖的趙興孫。左右扶着員外、院君,受趙興孫幾拜。(正末雲)將軍休拜,可折殺老漢兩口兒也。(趙興孫雲)員外怎生這般窮暴了來?(正末雲)將軍,只被陳虎那廝送了俺一家兒也。(趙興孫雲)小大哥、大嫂,都那裡去了?(正末唱)

【小將軍】休提起俺那小業冤,他剔騰了我些好家緣。(趙興孫雲)員外,偌大莊宅,可還在麼?(正末唱)典賣了莊田火燒了俺宅院,(趙興孫雲)嗨!好可憐人也。(正末唱)直閃的俺這兩口兒可也難過遣。(趙興孫雲)員外,你如今怎地做個營生,養贍你那兩口兒來?(正末唱)

【清江引】到晚來枕着的是多半個磚,每日在長街上轉。口叫爺娘佛,(趙興孫雲)也有肯舍貧的麼?(正末唱)無人可憐見,(趙興孫雲)陳虎那廝好狠也。(正末唱)陳虎口來我和你便有甚麼那個殺父母的冤?(趙興孫雲)看那廝也好模好樣的,可怎生這等歹心?(正末唱)

【碧玉簫】那廝模樣兒慈善,賊漢軟如綿,心腸兒機變,賊膽大如天。(趙興孫雲)這元是小大哥認義他來。(正末唱)俺孩兒信他言、信他言搬上船。(趙興孫雲)大小哥去了多時也,曾有書信寄回麼?(正末唱)他去了十八年,不能勾見,(趙興孫雲)員外,你這幾年可在那裡過活?(正末唱)哎喲!天哪!只俺兩口兒叫化在這悲田院。

(趙興孫雲)誰想陳虎這般毒害!員外,那陳虎元是徐州人,這窩弓峪正是徐州地方,我務要拿住此賊,雪恨報仇。我先與你些碎銀兩做盤纏去,只在金沙院裡等着我者(同下)(張孝友扮僧人上,詩云)一生皆是命,半點不由人。自家張孝友的便是。則從陳虎那廝推我在黃河裡,多虧了打漁船救了我性命。今經十八年光景,好過的疾也。我如今在這金沙院舍俗出家。這幾日有那舍錢的做好事。徒弟,與我動法器者。(正末同卜兒上,雲)婆婆,金沙院裡做好事哩,咱與孩兒插一簡去來。(見科)(正末雲)師父,俺特來插一簡兒。(張孝友雲)那裡走將兩口兒叫化的來?倒好面善。(正末雲)俺怎生是叫化的?(張孝友雲)你不是叫化的,是甚麼?(正末雲)俺是那沿門兒討冷飯吃的。(張孝友雲)左右一般。(正末雲)當初也是好人家來。(張孝友雲)兀那兩口兒老的,你當初怎樣的好人家?(正末雲)師父,你聽我說咱。(唱)

【沽美酒】若說着俺祖先,好家私似潑天,(張孝友雲)老的,你敢說大話蓋着我哩?(正末唱)俺正是披着蒲蓆說大言。(張孝友雲)老的,你那家鄉何處?本貫何方?(正末唱)若說着俺家鄉,可便不遠,祖居是住在梁園。

(張孝友雲)你平日間做甚麼營生買賣?(正末唱)

【太平令】則我在那馬行街里開着座門面,師父也與你這花銀權當做些經錢。(張孝友雲)哦?他也在馬行街住哩。老的,你可要看誦甚麼經卷?(正末唱)梁武懺多看幾卷,(張孝友雲)再呢?(正末唱)消災咒勝讀幾遍。告師父也可憐,可憐,我那命蹇,(張孝友雲)你追薦甚麼人?(正末唱)與俺個張孝友孩兒追薦。

(張孝友雲)你追薦誰?(正末雲)師父,我追薦亡靈張孝友。(張孝友雲)這個正是我父親母親,我再問咱。你追薦甚麼人?(正末雲)追薦亡靈張孝友。(張孝友雲)追薦甚麼人?(正末雲)你將我那銀子來還我,另尋一個有耳朵的和尚念經去。(張孝友雲)那個和尚沒耳朵?這個正是父親母親。(拜科)父親母親,則我便是張孝友。(卜兒雲)哎喲,有鬼也!有鬼也!(正末唱)

【雁兒落】則你這惡芒神休廝纏,我待超度你在這金沙院。可憐我每日家思念你千萬遭,口店題道有十餘遍。

(張孝友雲)父親母親,您孩兒不是鬼,是人。(正末唱)

【得勝令】呀!原來這和尚每都會通仙,我活了七十歲不曾見。則你屍首歸何處?兒也,你今日個陰魂在眼前。(雲)你若是人呵,我叫你三聲,你一聲高一聲。你若是鬼呵,我叫你三聲,你一聲低似一聲。(張孝友雲)你叫,我答應。(正末雲)張孝友兒也。(張孝友雲)哎!(正末雲)是人,是人。張孝友兒也!(張孝友雲)哎!(正末雲)是人,是人。張孝友兒也!(張孝友雲)偏生的堵了一口氣兒。(做低應科,雲)哎!(正末雲)有鬼也。(張孝友雲)父親母親,我不是鬼,是人。(正末唱)也是我心專,作念的一靈兒須活現,留得你生全,免的我兩口兒長掛牽。

(張孝友雲)父親母親,我是人。(正末雲)孩兒也,你為甚麼在這裡出家?(張孝友雲)父親母親不知,自從離了家來,被陳虎那廝推在黃河衛。多虧了打魚船救了我性命,因此上就在這裡舍俗出家。(正末雲)今日認着了孩兒,兀的不歡喜殺我也,(旦兒上,雲)來到此間,正是金沙院了。進院去追薦我亡夫張孝友咱。(見正末科,雲)兀的不是公公婆婆?(正末雲)兀的不是李玉娥媳婦兒?(卜兒雲)哎喲!媳婦兒也。(張孝友雲)阿彌陀佛!這個是誰?(卜兒雲)這便是媳婦兒。(張孝友做認科,雲)我那大嫂也。(卜兒雲)媳婦兒,你這十八年在那裡來?(旦兒雲)婆婆,被陳虎那賊,拐帶將這裡來。(正末雲)你那孩兒回家了麼?(旦兒雲)他如今拿陳虎那賊去,這早晚敢待來也。(邦老上,雲)我陳虎,來到這窩弓峪里。怎麼那眼皮兒連不連的只是跳?也不知是跳財,是跳災?你看後面慌張張趕上來的是甚麼人?(小末上,雲)兀那殺父親的賊休走。(邦老雲)你這小賊,一向躲在那裡?誰殺你父親來?(小末雲)你還要賴哩。我父親張孝友,不是你這賊推在水裡淹死了?我不拿住你碎屍萬段,怎報得我這仇恨?(打科)(邦老雲)我打他不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只是跑,只是跑。(小末雲)你這賊往那早去?(趙興孫領弓兵衝上,雲)兀的不是陳虎?左右與我拿住者。(邦老雲)悔氣,偏生又撞着那個披枷帶鎖的,我死也。(小末見科,雲)敢問大人貴姓?(趙興孫雲)小官姓趙名興孫,現做本處巡檢,把守窩弓峪隘口。我有恩的是金獅子張員外,有仇的是陳虎。適才張員外見過了,約他在金沙院相會,恰好拿住陳虎。小官報恩報仇,都在這一日哩(小末雲)大人,小官忝授這裡提察使,就是張員外的親孫。(趙興孫雲)這等,大人是趙興孫的上司也。(小末雲)且喜拿住陳虎,我和你同到金沙院去來。(見旦兒雲)兀的不是母親?(旦兒雲)孩兒,你拜了公公婆婆咱。(小末雲)公公婆婆請坐,受孫兒幾拜。(正末雲)我今日又認着個孫兒,兀的不歡喜殺我也。(旦兒雲)孩兒,你拜了父親咱。(小末雲)母親,誰是您孩兒的父親?(旦兒雲)就是這個師父。(小末雲)母親,你好喬也。丟了一個賊漢,又認了一個禿廝那。(旦兒雲)孩兒,這師父正是你父親張孝友。(小末雲)父親請坐,受孩兒幾拜。(正末雲)孫兒,那陳虎曾拿得着麼?(小末雲)幸得這裡一個巡檢趙興孫,替孫兒拿着了,現在外面。(正末雲)哦!元來果然是趙興孫拿了也。快請進來。(趙興孫見科,雲)老員外、老院君,早見過了。這一個師父、一個大嫂是誰?(正末雲)這便是孩兒張孝友,媳婦兒李玉娥。(趙興孫雲)正是我

恩人,請上受趙興孫幾拜。(正末雲)孫兒過來,他替你拿得陳虎,你須拜謝者。(小末做謝科)(趙興孫雲)不敢!不敢!大人是上司哩。左右綁過陳虎那賊來,當大人面前殺了罷。(張孝友雲)不要殺他。(正末雲)為甚麼不要殺他?(張孝友雲)我眼裡偏識這等好人。(趙興孫雲)天下喜事,無過夫妻子母完聚。就今日殺羊造酒,做一個大大的筵席慶喜咱。(正末唱)

【殿前喜】您道一家骨肉再團圓,這快心兒不是淺,便待要殺羊造酒大開筵。多只是天見憐,道我個張員外人家善,也曾濟貧救苦舍了偌多錢。今日個着他後人兒還貴顯。

(外扮府尹領祗從人上,雲)老夫姓李名志,字國用,官拜府尹之職。奉聖人的命,敕賜勢劍金牌,着老夫遍行天下,專理銜冤負屈不平之事。今有金獅子張員外,被賊徒陳虎圖財陷害。是老夫體察真實,奏過聖人,今日親身到此,判斷這樁公案。聞知都在金沙院裡,可早來到也。張孝友,裝香來,您一行望闕跪者,聽老夫下斷。(詞雲)奉敕旨採訪風傳,為平民雪枉伸冤。張員外合家歡樂,李玉娥重整姻緣。將陳虎碎屍萬段,梟首級號令街前。李府尹今朝判斷,拜皇恩厚地高天。

題目東嶽廟夫妻占玉珓

正名相國寺公孫合汗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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