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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囧卿李公暨楊夫人合傳》

少年 〔唐代〕

白日忽西匿,寒風號北林。我讀李公傳,緬然懷古今。

公昔骯髒人,少年負奇氣。初令封河濱,以身為封禦。

再補雒城驛,沖疲俗久慵。公至振其啙,士民爭向風。

內召□梧岡,鳴驚鵷鷺行。群鴞胡為爾,委蛇雍序旁。

既榷武林關,又采三山石。時艱賦不虧,運駛耗彌滌。

天子喜公才,畀□□雲□。凶渠肆要挾,公祇飭跗注。

昌平鄰寢園,石□□□□。□□屹虎踞,敵來莫控弦。

膚功日以高,謠啄亦不少。復往備洮岷,開荒市騕裊。

無何西寧去,軍聲益大著。雖□藩轄茶,讒者未息怒。

賴上鑒公勞,知公習戎事。臨磁壁壘清,攝肅崇墉峙。

群醜犯我疆,擐甲走窮山。賈勇一當敵,截級累累還。

□餘鳥獸散,聞風成遠駾。問公奚整暇,雲公有良配。

家政咸肅雍,公得遠從戎。節鉞方在望,興言念莆中。

□□□□雲,母亦游閬苑。一雄復一雌,相將超忽恍。

□帝念公勛,卿月耀華表。仲子拜宮端,前後同輝皦。

每為述先猷,述畢□□泣。願得琳琅章,金石垂不沒。

□附仲子籍,視公為誰父。乃母即吾母,坤德能無慕。

泚筆合傳篇,因風歌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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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作者:少年

少年,唐代,資料不詳。

少年其它诗文

《無餘居士齋壁有沈傳師游道山嶽麓詩石刻穆仲等和之因亦次韻》

少年 〔唐代〕

湘西勝景豈易論,群山騰闖萬里奔。鶴泉一麓騫鵬噣,松風十里藏祇園。

當時侍御偶題寫,筆力孰敢爭雄尊。東京少年妙詞藻,南陽舊族齊陰樊。

天心月脅出奇語,使我展讀忘朝昏。差差戈劍隱一敵,落落旗鼓嚴千屯。

無餘居士厲幽志,細研六藝方專門。凍骭嬌兒慣腸莧,啼飢瘦婦餘淚痕。

惟君德義允相愜,每窮道妙角與根。他人勸酒驚逐魂,二子頻酌勤空樽。

醉中詩成渺江海,風外幡影徒飛翻。卷藏篋笥已戢戢,風生襟袖何軒軒。

嗟乎我亦有餘腐,陋哉羊政囚華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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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韻雪岡徐景星二首》

少年 〔唐代〕

阿咸秀出竹林邊,千古風流有此賢。獨向詩盟參古律,不隨世態異憎憐。

夜光照耀需他日,汗血奔騰出少年。乞我飛霞與青玉,夜深環佩韻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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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行和弟可庵二首其二》

少年 〔唐代〕

雞鳴野客整雕鞍,路漸分明出亂山。記得少年因中酒,一竿紅日倚歌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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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硃砂擔滴水浮漚記》

少年 〔唐代〕

楔子

(沖末扮孛老同正末王文用、旦兒上)(孛老詩云)急急光陰似水流,等閒白了少年頭。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老漢是這河南府人氏,姓王,雙名從道。嫡親的三口兒家屬,孩兒是王文用,這個是孩兒的媳婦兒。俺三口兒守本分做着些營生,度其日月。孩兒也,你早間去長街市上做甚麼來?(正末雲)父親。您孩兒去長街市上算了一卦,道您孩兒有一百日血光之災,千里之外可躲。孩兒待將些小本錢,到江西南昌地面,做些買賣,一來是躲難逃災,二來就將本求利。不知父親意下如何?(孛老雲)孩兒,豈不聞古人有言:離家一里,不如屋裡;又道是:打卦打卦,只會說話。你怎麼信那些油嘴的話頭?嘆不如在家裡謹謹慎慎的消災延福倒好。(正末雲)父親,陰陽不可不信。孩兒主意已定。裝都拴就了,不如任孩兒去罷,恐怕在家裡終日疑心惑志,便沒災難,也少不得生出病來。(孛老兒)既然孩兒決意要去,我也不留你了,只要你小心在意者。(正末雲)則今日好日辰,您孩兒辭別了父親,便索長行也。(旦兒雲)大哥,你出路去,只是以身為本。父親年紀高大了,是必早些回家來。若遇見便人,稍封平安信兒與我。(正末雲)大嫂,你好生看覷家中,侍奉父親,我做些買賣便回來也。(孛老雲)孩兒不必憂慮,則願你早早得利而回。(正末唱)

【仙呂】【端正好】躲非災,離鄉故,相別罷便踐程途。(旦兒雲)王文用,今日分別,好生淒涼也。(正末唱)方信道人生唯有別離苦,眼看着向那海角天涯去。(下)

(孛老雲)孩兒去了也。媳婦兒,沒事則閉門靜坐,等你丈夫回來者。(旦兒雲)父親放心,您孩兒知道。(同下)

第一折

(丑扮店小二上,雲)小可是店小二。在此處開着個客店,但是南來北往,做買做賣的,都來我這店裡安下。天色已晚,想是沒的人來了,我且關上門者。(正末上,雲)自家王文用的便是。自從離了家中,直到江西南昌販賣,利增百倍。本待要回家去,爭奈未勾那一百日。打聽的泗州好做買賣,我待就上泗州去。想俺這為商賈的,索是艱難也呵。(唱)

【仙呂】【點絳唇】帶月披星,忍寒受冷,離鄉井。過於些芳草長亭,再不曾半霎兒得這腳頭定。

【混江龍】你看那人間百姓,在紅塵中部要幹營生,兩下里行船走馬,各要奪利爭名。船尾分開橫水綠,馬蹄踏破亂山青。則他這搖鞭舉棹可便也休相競,多則為兩匙兒羹粥干忙了那一世,落的這前程。(雲)天色曉了也,我在這店肆中覓個宵宿咱。小二哥,開門,開門。(店小二雲)有人喚門哩,我開開這門來。(見科,雲)我道誰,原來是老客。隔的兩個月不見,一發吃的好了。老客,如今未做甚麼?(正末雲)我來你這店裡,覓一個宿,我與你二百文房錢。(店小二雲)勾了,勾了。老客請進裡面來。用些甚麼茶飯?(正末雲)茶飯都不用。你只與我點一盞燈來。(店小二雲)理會的。燈在此。(正末雲)小二哥,你把房錢收去,我明日五更前後,早起便行,我也不辭你了。(店小二雲)哦,你明日不辭我,天明就去。既然如此,你歇息罷。我自家睡去。(下)(正末雲)我關上這門。走的我身子睏倦了,我歇息咱。(做睡、打夢科)(雲)王文用也,甚睡兒到的我這眼裡?我開開這門,我來這裡,下了兩遭,倒不曾細看。可怎生這裡有一個小角門兒?我開開這門,元來是一所花園。是好花也。(唱)

【醉中天】我則見牡丹花堪人賞宜人敬,可人意動人情。又則見青芍藥白薔薇紅錦櫻,又則見紫紋桃間着那黃花杏。(雲)是好花也,我待折一朵兒咱。(唱)不由我心中自警,百般的把拿不定。(雲)這所在也無人,我便折一朵兒怕做甚麼?(做驚科)(唱)呀,可怎生撲簌簌枝葉凋零?

(淨扮邦老閃上,做意科)(正末唱)

【後庭花】則聽的擦擦的鞋底鳴,丕丕的大步行。好教我便扢扢的牙根斗,(邦老靠正末科)(正末唱)覺一陣滲滲的身上冷。(邦老做揪住正末科)(正末唱)猛見個黑妖精,似和人尋爭覓競。這堝兒里無動靜,昏慘慘月半明,莫不要虧圖咱性命?骨碌碌怪眼睜,早唬的咱先直挺。

【青歌兒】天也。好着我又不敢問他、問他名姓,早則是打了個渾身痴掙。(做殺正末,打推下)(正末做醒科,雲)有殺人賊也,呸!(唱)我恰才哄的覺來忽的醒。(雲)好個惡夢也。我開了這門。(唱)我才出門程,向花苑閒行。見風弄殘燈,正月白三更。親見個妖精,待把我欺凌。只一拳險送了這潑殘生,天也,兀的不憂成我病。

(雲)嗨,我做了這樣一個不祥的夢。兀的不是頭雞叫?小二哥,你起來,收拾冢火,我去了也。(下)(淨扮店小二上,詩云)營生道路有千條,若無算計也徒勞。為甚青年便頭白,一夜起來七八遭。自家是個賣酒的,在這十字坡口兒上,開張這一個小鋪面,覓幾文錢度日。今早起來燒的這鏇鍋熱,掛起望子,看有甚麼人來買酒吃。(正末挑擔兒上,雲)王文用,你也行動些兒波。(唱)

【醉扶歸】我則見那野水穿花徑,村犬吠柴扃。合剌剌轆轤響,可正和着各琅琅的搗碓聲,更那堪綠柳相遮映。(做見店小二科,雲)這是一個小酒務兒,小二哥,有酒麼?(店小二雲)有酒、有酒。(正末雲)小二哥,打二百文長錢的酒來。(店小二雲)酒在此。你有量盡着你吃,只不要撒酒風。(正末唱)則你這醇糯酒渾如靛青。我且飲一盞消閒興。

(雲)這酒盡中用,我慢慢的飲咱。(淨扮邦老上,雲)行不更名,些不改姓,自家鐵幡竿白正的便是。昨日多吃了幾碗酒,就在那柳陰下,一覺直到天亮。猛睜開眼,只見一個小後生五短身材兒,黃白臉色兒,挑着兩個沉點點的籠兒。那廝見了我便走,我就骨碌碌一個翻身,跳起來跟着他後面,急急的趕。不知怎的再趕不上。我則是多吃了那幾碗黃湯,以此趕不上他。罷、罷、罷,前面有一個酒務兒,再買幾碗酘他一酘。早來到這酒務里。店小二,有酒麼?(店小二雲)有酒。請裡面坐。(邦老雲)大碗裡釃的酒來,將些干鹽來我吃兩碗,酘過我那昨日的酒來。(店小二做放酒科,雲)沒的干鹽,有兩塊蒜瓣兒。(邦老雲)蒜瓣兒也好。(正末雲)王文用,看你那粗心波,不曾澆奠哩,我澆奠咱。(唱)

【金盞兒】忙澆奠謝神明,憑買賣做經營,大古來貧窮富貴皆前定。(邦老雲)那壁角子裡有人說話。我試聽他說甚麼。(正末做澆奠酒科,雲)一點酒入地,願萬民安樂。兩點酒入地,願五穀豐登。三點酒入地,願好人相逢,惡人遠避。(邦老拍卓科,雲)兀那村弟子孩兒,那惡人惱着你甚麼來?(店小二雲)老權,不要打破了我的卓子。(正末唱)我這裡扭回脖頸,他那裡閃雙睛。(邦老雲)這廝好無禮也。(正末唱)我見他忽的眉剔豎,禿的眼圓睜。唬的我騰的撒了抬盞,哄的丟了魂靈。

(正末做跪科)(邦老做扯起科,雲)你小後生家不會說話,你便道好人相逢,惡人吉利。那惡人聽見你這般說,他也不怪你。(店小二雲)老叔,是他小後生家不會說話。(邦老打科,雲)干你甚事?(正末雲)哥哥教道的小人是。(邦老雲)我且問爾,你做甚麼買賣?(正末雲)小人做個小貨郎兒。(邦老雲)你是個貨郎兒,我也是個捻靶兒的,我和你合個夥計,一搭里做買賣去。(邦老做踢籠兒科)(正末雲)哥,只是些胭脂粉兒。(邦老雲)你是那裡人?(正末雲)小人河南府人氏。(邦老雲)我和你同鄉,我也是河南府人氏。(店小二雲)我是陝西人氏。(邦老雲)河南府那裡住?(正末雲)東關里紅橋西大菜園便是。(邦老雲)我可在西關里住。(店小二雲)我可在南關住。(邦老打店小二科,雲)誰問你哩?我問你姓甚麼?(正末雲)小生姓王,叫做王文用。(邦老雲)我和你也同姓,我姓白。(正末雲)哥,你姓白,我姓王,怎麼是同姓?(邦老雲)你卻不知,我那老爺老娘可姓王。(店小二雲)我姓鄭,是鄭共鄭。(邦老雲)你家幾口兒?(正末雲)小人三口兒。(店小二雲)帶我四口兒。(邦老雲)那三口兒?(正末雲)我有父親,有渾家,帶小人可不是三口。(邦老雲)你多大年紀了?(正末雲)小人二十五歲。(邦老雲)不是我占便宜,我可三十歲。(店小二雲)和我兒子同歲。(邦老雲)打這村弟子孩兒。兄弟,我與你做個哥哥,你與我做個兄弟,我買酒和你吃。(正末雲)哥哥不棄嫌呵,小人情願與哥哥做個兄弟。(邦老雲)店小二,打酒來。(正末雲)不要哥哥買,您兄弟買。小二哥,再打二百文長錢酒來,我與哥哥遞一杯酒。(店小二釃酒科,雲)酒在此。(正末把盞科,雲)哥哥請酒。(邦老吃酒科,雲)我與你做個護臂,一搭里做買賣去,也不虧你。(正末雲)哥哥,如今路途上甚是難行,恐怕您兄弟廝跟不的。(邦老雲)唗怎麼廝跟不的?(正末唱)

【四季花】哥哥你少曾出外可曾經?(邦老雲)我一年三百六十日,則在外頭做買賣。(正末唱)哥也我則怕沿路上歹人傒幸。(邦老雲)有歹人,你敢近他麼?(正末唱)若是強賊把咱來相攔定,(邦老雲)他攔定你,你待怎的?(正長唱)可惱的我惡向膽邊生。(邦老雲)你端的怎麼近他?(正末唱)我也曾拳到處倒了碑亭,我也曾匾擔打碎了天靈。(邦老拿刀子科,雲)比我這透心涼。可是如何?(正末唱)哥也豈不聞道殺人來須償命?(邦老雲)你如今做甚麼買賣?(正末雲)哥,您兄弟本錢小,(唱)是個窮貨郎下賤的營生,(邦老雲)你一日走的多少路?(正末唱)抬動腳二百里還余剩。(邦老雲)我可兩頭見日走三百里。(正末唱)這些時閃了腳腕,常只是怕誤了途程。(邦老雲)連我也被這腳趼兒礙事。小二哥,將個針來,煩兄弟與我挑破這趼者。(正末唱)哥則被你纏殺我也七代先靈。(背雲)我怎麼做個計較,則除非恁的……(回雲)哥,你吃一碗。(邦老雲)將來我吃,兄弟,你也吃一碗。(正末雲)您兄弟量窄,只好陪哥哥一小鍾。(邦老雲)兄弟,你坐着。(起身科,雲)我如今過去,冷一碗,熱一碗,灌的他醉了,挑的籠兒就走。(做入門科,雲)兄弟,咱都是捻靶兒的,你唱一個,我吃一碗酒。(正末雲)您兄弟不會唱。(店小二雲)你不會唱,我替你唱。(做唱科)為才郎曾把、曾把香燒。(邦老做打科,雲)誰要你唱哩?兄弟,既然你不會唱來,我唱一個,你休笑。(做唱科)哎,你個六兒嗏!(雲)只吃那嗓子粗,不中聽。(店小二雲)恰似個牛叫。(邦老打科,雲)打這弟子孩兒!兄弟,你好歹唱一個。(正末雲)您兄弟不會唱。(邦老雲)哎,你就唱一個何妨?(正末雲)實是不會唱。(邦老怒科,雲)你不唱?(正末慌科,雲)哥也,我胡亂的唱一個,奉哥哥的酒。(邦老雲)你唱。(正末遞酒科,雲)哥吃一碗酒,您兄弟今日與哥哥是初相會,就唱個〔喜秋風〕。(邦老雲)你唱你唱,我便吃。(正末唱)

【喜秋風】睡不着,添煩惱,灑芭蕉淅零零的雨兒又哨,畫檐間鐵馬兒玎玎璫璫鬧。過的這南樓呀呀的雁兒叫。(邦老假睡科)(正末雲)不中,我走了罷。(邦老雲)咄,你那裡去?(正末唱)則被他叫的來睡不着。

(邦老背雲)白正好莽也。本要冷一碗熱一碗灌的那廝醉了,挑的擔兒就走,誰想他倒灌的我醉了也。我如今要歇息些兒,則除是恁的……(做扯正末科)(正末雲)哥也,再吃兩碗。(邦老雲)兄弟,我醉了也。我如今要睡一覺。(正末雲)小二哥,將個枕頭來。(邦老雲)我枕着您這腿睡,等我醒了時,和你一搭里做買賣去。(正末雲)哥要枕着你兄弟腿睡,我依着哥便是。(邦老睡科)(邦老起身,插刀子科)(店小二雲)老子也,這個人不好惹。(正末雲)這賊漢枕着我這腿睡,可怎生是好?則除是恁的……小二哥,我和你兩個算算酒錢。(店小二雲)客官,你是個好人,只要公道算還罷。共是兩番打的酒。(正末雲)你也是做買賣的,我也是個做買賣的,少了你的酒錢,你不怪我。(店小二雲)客官,你這一遭來,我另釃些好酒兒與你吃。(正末雲)酒錢不打緊,你這酒薄。(店小二雲)我這酒雖然薄,可有樁好處,剛吃到肚裡就便骨碌碌的響動。(正末雲)怪道我吃下去也是這般響。(店小二雲)則是個酒高。(正末雲)小二哥,我與你商量。(店小二雲)你敢要去麼?(正末雲)我不去,我有些破腹,你替我一替。你不替,我就作踐在這裡。(店小二雲)好客官,不要在這裡作踐,我替你。(做替科)(正末雲)我還了你這酒錢。(做挑擔兒科,雲)我出的這門來,慚愧也。(唱)

【賺煞尾】他覷我似爐畔弄冬凌,他覷我似碗裡拿蒸餅。若不是灌的來十分酩酊,怎按住他一場火氣性。我如今在虎口逃生,急騰騰,再不消停,抵多少遙指空中雁做羹。比及那賊徒酒醒,我已自家膽正,遮莫他趕將來我與你先走了兩三程。(下)

(邦老醒科,雲)兄弟,與你一搭兒買賣。呀,他倒做個金蟬脫殼計去了也。打你這弟子孩兒,你怎麼放了他去?(店小二雲)他破了腹,要阿屎哩。(邦老雲)他如今那裡去了?(店小二雲)你在這裡,我也在這裡,他又不知我一搭兒做買賣,我怎知他上南落北?(邦老打科,雲)唗!我兒也,一拳兒好買賣在我手裡,放的他走了,更待干罷!我如今趕着去,若趕的上呵,萬事罷論,若趕不上呵,回來一把火燒了你這草團瓢,把你一家兒都殺了。王文用也不遠哩,我不問那裡,趕將去來。(下)(店小二雲)可不是悔氣,好沒生惹這一場驚怕,我也不賣酒了,背巷裡賣酸醋去也。(下)

第二折

(丑扮店小二上,詩云)別家水米和勻攪,我家水多米兒少。若到我家買酒來,雖然不醉也會飽。自家是個開店的。我這店喚做三家店,又喚做黑石頭店。這兩頭的兩個店,都是小本錢客商的下在裡面,那大本大利的都在我這店裡安下。今日天色將晚也,我且關上這門者。(正末挑擔兒慌上,雲)走、走、走。(唱)

【南呂】【一枝花】那廝他入門來便緊瞅了咱這小本的裝,則被我買下子些新槽的酒。連珠兒灌到有五六碗,他承興飲吃到有兩三甌,盡醉方休。那好飲的也是天生就,一會兒直灌的那廝瓠子頭。他和衣兒穩睡安眠,怎知我悄聲兒逃席便走。

【梁州第七】若不是我使見識一杯也那一跪,天那!可不將我這潑殘生早做了千死千休!我從那早辰間直走到申時候。過了些青山隱隱,綠水悠悠。荒祠古廟,沙岸汀洲。七林林低隴高丘,急旋旋淺澗深溝。剛抹過另巍巍這座層巒,還隔着碧遙遙幾重遠岫,又接上白茫茫一帶平疇。巴的到綠楊渡口,早則是雲迷霧鎖黃昏後,我去那野店上覓一宿。這的便是東海鰲魚脫釣鈎,我可也再不回頭。

(雲)可早來到黑石頭店也。這裡有三座店。我兩頭不去,則去那中間店裡下。那廝便趕將來,也尋不見我,就尋見我呵,我叫起來,這兩頭店裡人也要來救我。(做見店小二科,雲)小二哥,有乾淨房子打掃一間,我歇息咱。(店小二雲)這間角子裡乾淨,你就在這裡歇息罷。(正末雲)你與我點個燈來。(店小二雲)燈在此。(正末雲)我和你往後面走一遭去。我拽上這門,來到後面。這裡牆可怎生倒了那?(店小二雲)便是雨水大倒了,不曾整理。(正末雲)哥也,這條路可往那裡去?(店小二雲)這條路往河南府去。(正末雲)這條路往那裡去?(店小二雲)這條路往泗州去。(正末雲)這條路呢?(店小二雲)這個是一條總路,都去的。(正末雲)我淨了手也。我和你說,背後有條大漢,那廝趕的我至急,怕他來時叫門呵,我有一句話央你:你只說道有上司的明文,不下單客。我明日還你兩個人的房錢酒錢。(店小二雲)我知道了,等他來時,我則說不下單客,回了他去,你自放心的睡。(正末雲)我關上這門。我走了一日,身子有些睏倦,我歇息咱。(邦老上,雲)那廝這等快走,他挑着兩個沉點點的籠兒,我腳踏着腦杓子走,只趕不上。罷,天色晚了也,我往那裡宿去。遠遠的一字擺着三座店,這處喚做三家店,中間那座店,喚做黑石頭店。那廝本錢小,只在這兩邊店裡下;若是本錢多,在這黑石頭店裡下。未知如何,我則喚那店小二,他便知道。(做喚門科,雲)小二哥,開門來。(店小二雲)甚麼人喚門?(邦老雲)我是個客人,天色晚了,覓一宵宿。(店小二雲)上司明文,不下單客。(邦老做意科,雲)兄弟每,我說在兩頭店裡歇了罷,你說道黑石頭店好,卻如何?快把那驢子趕過來,依舊到兩頭店裡歇去。(店小二雲)不要去了,我開門來也。我開開這門。(邦老做入門科)(店小二雲)家裡來,有房子。(邦老扌班店小二打科,雲)你可道不下單客?(店小二雲)你聽差了,我這裡則下單客。(邦老雲)賊弟子孩兒,我問你,日頭兒似落未落,有一個五短身材,黃白色臉兒小後生,挑着兩個籠兒,在這裡尋宿來麼?(店小二雲)從清晨到晚,沒有一個人。(邦老雲)兄弟,你輸了也。(店小二雲)客官,怎麼是輸了?(邦老雲)你不知道,我和那兄弟前面打伙處,打了個賭賽。他說道他走路快,我道我走路快。到黑石頭店裡廝等,先到的為贏,後到的輸,一個羊頭,一箸餅,一壇酒。如今我先到了,可不是他輸了也。(店小二雲)這等你輸了。他先來好幾時了。我叫他去。(邦老雲)你不要叫他,只說他在那間閣子裡睡?(店小二雲)他在這間閣子裡睡哩。(邦老雲)小二哥,我

央及你,你明日早起來與我做個證見。我問你誰先到來,你便道這個大漢先到來。我把那一個羊頭,一箸餅,一壇酒,都與你吃。(店小二雲)老叔,我愛吃的是羊舌頭兒,(邦老雲)我和你後面看一看。這堵牆怎麼倒了來?(店小二雲)這堵牆是雨水大淋倒了。(邦老雲)怎麼不壘起來?(店小二雲)便是無錢,不曾壘的起。(邦老雲)這條路往那裡去?(店小二雲)這條路往河南府去。(邦老雲)這條路呢?(店小二雲)這條路往泗州去的。(邦老雲)這條路是往那裡去的?(店小二雲)這中間的是一條總路。(邦老雲)你討一領蓆子來與我,將你那鎖和鑰匙來。(店小二雲)蓆子、鎖和鑰匙,都在這裡。(邦老雲)你自睡去。我拽上這門,插上這鎖,你但則聲,我就殺了你。(店小二雲)老叔休要發怒,我自睡去便了。(下)(邦老雲)且慢者,我聽那廝說甚麼。(正末雲)我被那廝趕我這一路,多時不曾看我這東西,我剔的這燈,我是看咱。(邦老做意聽科)(正末做拿硃砂科,雲)一顆兒,兩顆兒,三顆兒,四顆,五顆。這一頭都有。我是看這一頭咱。(正末做數五顆兒科,雲)謝天地,十顆硃砂都有了也。我脫下衣服去歇息咱。(做睡科)(邦老雲)這裡不下手,那裡下手!我踏開這門。且慢者,白正你尋思咱,兩邊店客人不曾睡哩,那廝叫將起來,到害了我的性命。等睡到半夜前後,我慢慢的下手。(邦老睡科)(正末雲)我只聽的齁睡如雷,將我驚覺來,不知是那個人?(唱)

【賀新郎】是誰人恁般酣睡喝嘍嘍,莫不是夢見的賊徒,撞着的禽獸?則聽的聲粗氣喘如雷吼,唬的我戰兢兢提心在口。早難道高枕無憂,也是我常懷懼怕心,似聽的這聲音熟。(雲)窗欞上扯下些紙來,捻一個紙燈,蘸了這油點個燈,我是看咱。(唱)我這裡開房門仔細的觀前後,(雲)我道是誰,原來是店小二睡。(唱)那廝去房門前停死屍,精磚上枕驢頭。(雲)元來打齁鼾的在那一邊,再去看咱。(做驚科)天呵!可怎生正是那個賊漢!兀的不唬殺我也!我且吹滅這燈,不要等他看見。(唱)

【牧羊關】我將這燈吹滅,身倒抽,唬的我渾身上冷汗交流。莫是取命的閻王,殺人的領袖?唬的我呆打頦空張着口,驚急力怕抬頭。恰待要睜開兩個眼,可早則軟塌了一對手。

(雲)那廝睡着了也。我收拾往後門裡走,我又恐怕驚覺那廝。嗨!慌忙裡早把這燈都吹殺了,那裡摸我那行李衣服去?(唱)

【隔尾】一領布衫我與你剛剛的扣,八答麻鞋款款的兜。我又不敢高聲大咳嗽,我將這廝左瞅,右瞅。哎!天也!怎的他一陣兒昏迷穩放我走。(雲)行李衣服都摸着了也,且喜那廝正睡着哩。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唱)

【牧羊關】只道他猛翻身,睡覺秋,且喜得眼朦朧又打鼻勾鼻勾。他土魯魯嗓內涎潮,我也急煎煎心下刀抽。有如秋夜雨,一點一聲愁。正待要展開腳忙移步,百忙裡腿轉筋甚醃證候。

(雲)我可尋那缺牆兒去,我跳過這牆來。我也不往那泗州路上去,只往我的河南府去也。(下)(邦老醒,做看科,雲)嗨,這廝走了也。想這一拳兒買賣,不該是我的。罷、罷、罷,黑洞洞的那裡去尋他,不如回家去也。(下)

(正末扮太尉領鬼力上)(太尉詩云)未曾燒下紙錢灰,人心才動我先知。只言正直為神道,那個陽間是正直。吾神乃東嶽殿前太尉是也。吾神在生之日,秉性忠直,不幸被歹人所害身亡。皇天不負吾德,加為東嶽殿前太尉。今朝玉帝初回,且在廟中閒坐者。(正末上,雲)好大雨也,我待往前再走,不意遇着這大雨,待不前去,又怕那賊漢趕來,所傷了我的性命,怎生是好?哦,這裡是一座廟宇,我且入的這廟來,避一避雨咱。(做放下擔兒科,雲)這碑子上寫着道太尉爺爺廟。上聖可憐見,小人若是躲過那賊人,與爺爺重修廟宇,再立祠堂。(邦老上,雲)好大雨也,那裡躲雨去?一個古廟,我進裡面權躲雨去。兀的不是那廝?呸!這廝可不該死也。(做扌班正末科,雲)兄弟,你好走也。(正末雲)你也尋的好哩!(邦老雲)你等我一等,慌做甚麼!(背雲)我試這廝的氣力咱。兄弟也,我這領布衫着雨淋濕了也,你與我扭一扭,幹了布衫,我和你一搭兒做買賣去。(正末雲)哥,我不會扭。(邦老雲)一領布衫不會扭,我便這般扭,你便那般扭,休一順了。(正末雲)哥,我理會的。(邦老雲)你休扭,你則拿着我自扭。(邦老做扭科)(正末倒科)敢是你不曾吃飯那?則這些氣力。來、來、來,巧言不如直道,將那紅的來。(正末雲)則有些胭脂,你將的去。(邦老雲)我好俊臉兒,要搽胭脂?(正末雲)有、有、有,敢是黃丹?(邦老雲)我又不腳臭。(正末雲)哥也,再沒些甚麼紅的。(邦老雲)是硃砂。(正末雲)哥也,我是做小買賣兒,那得硃砂?(邦老雲)你記的黑石頭店裡面,數一顆兒兩顆兒麼?(正末雲)有、有、有,與哥哥一顆兒硃砂。(邦老雲)你休怪,既做相識,我也不強要你的。可是一件,我趕了你兩三程地,則與我一顆兒?少!我煩你再與我一顆兒!(正末雲)哥,這須是我的。(邦老雲)你不與我,我就殺了你!(正末雲)我便再與哥哥一顆兒硃砂。(邦老做挑擔兒科,雲)兄弟,我一擔兒都要。(正末雲)哥,怎麼都要得我的?(邦老雲)你敢不與我,我就殺你也。(拔刀科)(正末雲)哥,我一擔兒硃砂都與你,你將的去。(邦老低頭,做拿籠兒科)(正末做匾擔打邦老科)(邦老做回頭科,雲)你怎的?(正末雲)連這匾擔,也送與你罷。(邦老雲)好個賊弟子孩兒!我出的這廟門來,我且躲着,聽那廝說甚麼。(正末雲)那賊漢將的我這硃砂去了。我若是走到前面,告知本處官府,拿住這賊漢,才雪得我這口氣。(邦老雲)你聽這廝的說話,怕不做出來,不如先下手為強。兄弟,我還你硃砂罷。(正末雲)索是謝了哥。(邦老雲)我則要你一件東西。(正末雲)哥也,要甚麼

東西?(邦老雲)我要你這顆頭!(正末雲)哥也,兀的不有人來了也!(邦老回頭科)(正末做躲科)(邦老趕正末做揪住頭髮殺科)(正末雲)鐵幡竿白正,你今日圖了我財,致了我命,在陰司告你,自有證見。(邦老雲)誰是證見?(正末雲)太尉爺爺便是證見。(邦老雲)檐稍下殺你無證見。(正末雲)這浮漚兒便是證見。(邦老雲)這浮漚便怎生做的證見?你不問那裡告將來,我不怕你。(正末唱)

【黃鐘尾】罷、罷、罷,我這性命呵,似半輪殘月三更後,一日無常萬事休。苦奔波,枉生受,有誰人,肯搭救,單只被幾顆硃砂,送了我頭。拚的向閻羅告究,着鐵幡竿等候。遮莫你板門似手掌兒,也掩不得俺這叫屈的口。

(邦老殺正末,下科,雲)一個小後生,倒使了我一身汗。我拖在這牆根底下,着這逼綽刀子搜開這牆阿,磕綽我靠倒這牆,遮了這死屍,也與你個好發送。如今兩籠兒硃砂,都是我的了。一不做二不休,他說道家中有個花朵兒好媳婦,我拚的直到他家去,所算了他父親,怕那婦人不隨順我。神道,我鐵幡竿須不怕你,隨你去做證見來。(下)(太尉雲)頗奈鐵幡竿白正無禮,在吾神廟中圖了王文用之財,又致了他命,指吾神為證見。便好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天若不降嚴霜,松柏不如蒿草。神靈若不報應,積善不如積惡。則今日領着鬼兵,擒拿鐵幡竿白正,走一遭去來。(詩云)休將奸狡昧神祗,禍福如同燭影隨。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下)

第三折

(孛老同旦兒上)(孛老雲)老漢王文用的父親。自從孩兒做買賣去了,至今不見回還。天那,我這河南人多少在外做客的,怎麼再沒一個順便稍封信兒來家也?(旦兒雲)父親且自寬心,這早晚回家也不見的。(邦老上,雲)某乃鐵幡竿白正。自殺了王文用,連日連夜走到這河南府東關里紅橋西。問人來,這是王文用家,這個門兒便是。待我喚他一聲:家裡有人麼?(孛老雲)媳婦兒,門首有人叫哩,你去看咱。(旦兒雲)我去看來。(見科,雲)君子,你尋問誰哩?(邦老雲)大嫂,你這裡是王文用家麼?(旦兒雲)你問他怎的?(邦老雲)我是他的夥計,替他寄一封書在此。(旦兒雲)好也。我對俺父親說去。(旦兒見孛老科,雲)父親,有王文用同做買賣的夥計稍的信來也。(孛老雲)是真箇?我看去。哥哥,請家裡坐。(邦老雲)老人家敢是王文用的父親麼?(孛老雲)我是他父親。哥哥是誰?(邦老拜科,雲)我是他認義的兄弟,與他一搭里做買賣,他利有百倍。他偶然跚破腳,在後邊慢慢的行哩,着我先寄個信來。這個敢是哥哥的渾家,就是我的親嫂嫂一般。老伯,我走的飢又飢,渴又渴,你井裡打些水我吃。(孛老雲)我到井上打水去。(邦老雲)我跟將老伯去。(孛老上井打水科,雲)我打這水咱。(邦老做推孛老下井科,雲)去。(孛老下)(旦兒哭科,雲)我那父親呵!兀的不痛殺我也!(邦老雲)兀那婦人,不要啼哭,你丈夫是我殺了,你父親又被我推在井裡,也死了。我這一來單則為你,你與我做了渾家罷。(旦兒雲)我至死也不隨順你。(邦老雲)你若不隨順我,我一刀就殺了你,你自尋思咱。(旦兒雲)且住者,他若殺了我呵,俺父親與丈夫的冤讎,誰人來報?罷、罷、罷,你依的我一件事,我便隨順你。(邦老雲)你且說出來,好依的我便依着你。(旦兒雲)我丈夫新亡了,我若隨順了你,你也不吉利。如今待我丈夫百日之後,那其間與你成其夫婦,永遠團圓,也不是遲哩。(邦老雲)也罷,我則要個吉利。你一百日之後,我和你成其夫婦。我今日錢也有了,媳婦也有了,你這房子產業都是我的。憑着我一片好心,天也與我半碗飯吃。(同下)(淨扮地曹引鬼力上,雲)小聖地曹的便是。今日在森羅殿上對案,還有天曹不曾來哩。鬼力門首覷者,尊神來呵,報復知道。(鬼力雲)理會的。(孛老上,雲)老漢王文用的父親。頗奈白正無禮,將我孩兒王文用殺了,又將我推下井裡,又謀了我家媳婦為妻。老漢死於非命,今日告地曹走一遭去。(見淨做跪科,雲)尊神,老漢特來告狀。(淨做跪科,雲)老官兒,請起,請起。(孛老雲)尊神是地曹判官,老漢是亡魂冤鬼,尊神

請起,我是告狀的。(淨雲)你原來是告狀的,我錯認了是我的姑夫。你告誰?(孛老雲)老漢河南府人氏,姓王,是王從道,嫡親的三口兒家屬,有個孩兒喚做王文用,又有個媳婦兒。我孩兒因做買賣去,利增百倍,有鐵幡竿白正,圖了他財,又算他性命,又將老漢推在井裡死了,又要了我家媳婦兒,地曹與老漢做主咱。(淨雲)你才說是誰推在井裡?(孛老雲)是鐵幡竿白正推我在井裡。(淨雲)既是他推你在井裡,可怎麼不打濕了衣裳?(孛老雲)濕是濕的,熱身子焐幹了。(淨雲)你端的死了不曾?(孛老雲)我死了。(淨雲)既是死了便罷,告他怎的?(孛老雲)尊神,你使些神通,拿將他來折對咱。(淨雲)憑着我也成不的,你且這裡伺侯者。等天曹來呵,你告他,不爭你着我去拿他,我怕他連我也殺了。(孛老雲)我不曾見你這等神道。(下)

(正末扮太尉引判官、小鬼上)(正末雲)吾神乃東嶽太尉,掌管善惡生死文簿,到森羅殿上對案,走一遭去來。(唱)

【正宮】【端正好】我將這帶鞓來攙,我把這唐巾按,舞蹁躚兩袖風翻。我只見霜林颯颯秋天晚,覺一陣冷氣侵霄漢。

【滾繡球】你道為甚麼森森的透骨寒?卻元來是茫茫的雲霧繁,遮斷著紅塵無限,剛則見衰草斑斑,兀的不是地府間、黑水灣?早來到這奈河兩岸,兀的不是劍樹刀山?兩隻眼緊把冤魂來覷,一隻手輕將他鬼力扌班,何處也蹣跚。

【倘秀才】摩弄的這玉帶上精光燦爛,拂綽了羅襴上衣紋可便直坦,我與你登澀道七林林過曲欄。我也曾坐觀十萬里,日赴九千壇,我沉吟了幾番。

【呆骨朵】我將這唾津兒潤破窗兒盼,(小鬼報科,雲)報的尊神得知,有東嶽太尉來到也。(淨雲)我接待尊神去。(正末唱)我探着手將小鬼揪翻。三吊腳捉腰,兩個指可便掐眼。只一拳直打的他天靈爛,這一回倒做的我渾身汗。(淨勸雲)上聖息怒,(正末雲)放手。(唱)我正待劈頭毛廝扯撏,不爭你攀臢膊強拆散。

(淨雲)鬼力,將酒過來。(鬼力雲)酒到。(淨做遞酒科)(雲)上聖滿飲一杯。(正末唱)

【倘秀才】見地曹手捧着溫良玉盞,我這裡忙擎起花紋象簡,(淨雲)上聖,許久不會了也。(正末唱)我和你間別來早已數載間。絕音信,少平安,今日得見面顏。

(淨雲)上聖請坐。(淨拿文卷遞科)(正末雲)這一宗是何文卷?(淨雲)這一宗是個開剪截鋪的。將那好段子大尺兒量進來,小尺兒賣出去。如今勾將來,左肋下打三千銅錘,右肋下打五千鐵棒,還着他托生去。(鬼力雲)可着他變做個甚麼?(淨雲)可着他變個螞蝗。(鬼力雲)因何變個螞蝗?(淨雲)要長也隨的他,要短也隨的他。(正末雲)這一宗是何文卷?(淨雲)這一宗是個開洗糨鋪的。把人的好衣服或是洗白,或是高麗復生縑絲,他着那鐵熨斗都熨破了。我勾將他來,左肋下打三百銅錘,右肋下打五百鐵棒,着那廝也還托生去。(鬼力雲)他托生去可變個甚麼?(淨雲)可變個鐵匠。(鬼力雲)因何變做鐵匠?(淨雲)要硬也隨的他,要軟也隨的他。(正末雲)這一宗是何文卷?(淨雲)這一宗是個花園子,在生之日,按四季栽種樹木,傷枝損葉。勾至陰間,左肋下打三十銅錘,右肋下打五十鐵棒,還着他托生去。(鬼力雲)他可變個甚麼?(淨雲)直着他鐘鼓司筋陡房裡托生去。(鬼力雲)可怎麼着他在筋陡房裡托生去?(淨雲)這邊栽也由他,那邊栽也由他。(正末雲)這一宗是何文卷?(淨雲)這一宗是鐵幡竿白正圖財致命,殺了王文用,又將他父親推在井裡,又謀了他妻子,要了他家財。(正末雲)我是看這宗文卷咱。(唱)

【伴讀書】檢生死輪迴案,是誰人敢把這天條扞?我奉着玉帝天符非輕慢,將是非曲直分明看。從頭兒報應真希罕,這的是天數要循環。

(淨雲)上聖,止有這宗文卷利害。(正末唱)

【笑和尚】你、你、你,將文卷細細脡,我、我、我,將爭面輕輕按,是、是、是,小字兒疊千萬。要、要、要,一行行親過眼,便、便、便,一字字莫摧殘,來、來、來,我一件件從公幹。

(淨雲)上聖,這鐵幡竿白正在世間,無般不做,無件不為,業貫將滿,除天可害。(正末唱)

【醉太平】你道他是天生就鷹鸇的羽翰,狼虎的賊心肝,這幾年家作業在陽間,並沒些忌憚。眼見得王文用在明晃晃刀頭上遭危難,王從道在黑洞洞井底下何時旦,還將他花朵般媳婦兒只待要強姦,有這許多的罪犯。

(雲)既是鐵幡竿白正有這般罪犯,你可怎生不着鬼力勾將來勘問?(淨雲)上聖不知,我也曾幾番家着鬼力去迷那廝,爭奈他十分兇惡,所以上不敢近他。(正末雲)我與你拿去。(唱)

【煞尾】則我這硬邦邦指爪將那廝頭稍來挽,粗滾滾麻繩將那廝脖項來拴。丟天靈剪子腕,着凌遲受磨難,那怕他潑頑皮綽號做鐵幡竿。只消我這一對兒攔關,把那廝死狗也似拖將來我直着見了您眼。(下)

(淨雲)上聖去了也,我也跟着趁打伙,捉拿白正跑一遭。(唱)

【幺篇】我將這廝琅琅鐵索把那廝肩膀綁,沉點點鐵棍將那廝臂膊搪。打碎天靈共眼眶,踢折蠻腰和腦漿。(做嘴臉科)(鬼力雲)怎麼做這個嘴臉?(淨唱)把那廝直拿到酆都那邊,着他慢慢的想。(同下)

第四折

(邦老同旦兒上)(邦老雲)自家白正的便是。自從殺了王文用,到這裡將他父親推在井裡,要了他渾家。這幾日我有些神思不快,夢寐顛倒,不知是如何。大嫂,你與我安排些粥湯,我食用咱。(旦兒雲)你則在這裡,我熬粥湯去也。(下)(正末扮魂子上,雲)自家非別,乃是王文用。被鐵幡竿白正圖了財致了命。爭奈我陽壽未盡,今夜晚間問他索命去呵。(唱)

【雙調】【新水令】正黃昏庭院景淒淒,哎喲天那!走的我軟兀剌一絲兩氣。淅零零的山路冷,昏慘慘的晚風吹。腳步兒剛移,一步步行到枉死地。(做行科,雲)來到這個所在,是十字坡口兒上酒店,正是我當初遇着那賊處。他見着我甚些動靜,便起這點狠心?所算的我好苦也。(唱)

【沉醉東風】若不是我失時落勢,怎生的便攬禍招危。我和他這搭兒才相見,平日裡又不相識。剛道個一聲兒惡人迴避,早激的他惡哏哏鬧是非,那裡也見財起意。

(做行科,雲)這個所在是黑石頭店。你那賊,我既是躲着你走了,你苦死的趕我怎麼?(唱)

【喬牌兒】我既是抽身兒悄脫離,又何苦直趕上這田地?我和他又沒甚殺爺娘搶道路深讎隙,可怎便舍殘生做到底?

(雲)我想這一晚既然要躲那賊,只該悄悄的睡罷了,還要點着燈,數這硃砂顆兒做甚麼?自古道:出外做客,不要露白。可知被那賊瞧破了也。(唱)

【甜水令】我只合緊閉房門,吹殘燈火,且圖安睡,怎好去一顆顆數着這東西。早被他識咱行藏,聽咱聲響,見咱蹤跡,可不是自落的便宜。(做行科,雲)這所在是東嶽太尉廟。那賊漢好狠也,我把一擔兒硃砂都送了你,只要留俺的性命,你怎麼還要將我殺了?我記的臨死時曾指滴水浮漚為證。我如今冤魂不散,少不的和你索命。太尉爺爺,你是個掌生死的活神道,須與我屈死的王文用做主咱。(做拜科)(唱)

【折桂令】我忙合手頂禮神祗,現掌着死生文簿,何曾錯善惡毫釐。(做再拜科,雲)太尉爺爺,(唱)你怎不憐見我屈死的冤魂?放過了他行兇的潑賊,待強奪了俺無主的嬌妻。我親指着滴檐前浮漚為記,難道你坐殿上神聖無知?(做再拜科)(唱)只願你檢驗輪迴,速顯靈威,將那廝直押送十八層地獄阿鼻,才見的你百千年天性忠直。

(做行科,雲)我來到家中。看我那父親去咱。元來冤魂幽滯,還在井底。父親!兀的不痛殺我也!(做悲科)(唱)

【落梅風】我只道你靈性歸天上,卻元來幽魂沉井底,總便是鐵石人也見了心碎。我和他這冤讎結的來甚盡期,只除非各一家天地。

(雲)我再看我那渾家,如今在那裡?元來他隨了那賊漢,正與他熬粥湯兒哩。(唱)

【沽美酒】並不曾見烈紙錢將咱祭,倒去熬粥湯送他吃,元來你個水性婆娘易轉移。干着我生受了半世,眼睜睜看你做歹人妻。

【太平令】我痴心想望貞潔,你做事忒殺非為,鐵幡竿滿懷得濟,王文用手稍兒着地。你這個潑賊,就裡,落可便下的,白占了俺家緣家計。

(正末做扯邦老科,雲)鐵幡竿償我命來!(邦老雲)你是甚麼人?着我償你的命?(正末雲)則我是王文用。你當日在太尉廟中,將我圖財致命,又將我父親淹死了,渾家也強占了,你如何不償我命來?(邦老雲)你說是我害你命來,可有何證見?(正末雲)有、有、有,則滴水浮漚兒,便是證見。(邦老雲)我平日是個吃齋把素,伸指頭不咬人的人,這樣勾當,我幾曾干來?你說太尉廟中滴水浮漚兒是證見,你只叫那太尉來我和他對證。(太尉同鬼力上,雲)人間私語,天聞若雷。暗室虧心,神目如電。兀那鐵幡竿白正,你還不認的我哩。你當日在我神廟中,滴水浮漚之下,將王文用圖財致命,又淹死了他父親,強奪了他妻室。你今日惡貫滿盈,有何理說?(邦老做跪科,雲)是、是、是,我殺了王文用來,望上聖可憐見我與他看經禮懺,請高僧大德超度他生天。你則饒了我罷!(正末雲)你那賊也有今日哩。從來一冤報,我怎麼還饒得你。(唱)

【收尾】死生難遏我心頭氣,冤讎有似檐間水。哎,你個圖財致命的狠心賊,也少不得做個落塹拖坑的沒頭鬼。

(太尉雲)鐵幡竿白正,你今對吾神招證明白。兀那鬼力,將這廝押赴酆都,受諸苦惱,永為餓鬼,以報王文用之仇。你聽者。(詞雲)則為這鐵幡竿撒潑行兇,將王文用趕入廟中。既謀財又傷他命,結冤讎似海無窮。曾指定浮漚為證,到今朝運數當終。遣鬼力將他拿下,直押赴地獄重重。其屈死一雙怨鬼,償還他來世享通。才見得冤冤相報,方信道天理難容。

題目鐵幡竿圖財致命賊

正名硃砂擔滴水浮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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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樓春 自題招魂篇後》

少年 〔唐代〕

招香魂歸來,趁良宵月冷,吹落瑤台。幾度情河恨海,水流花開。

清霧濕、凌波鞋,認碧桃、春風天台。奈鶴斷笙遙,鸞空簫破,鵲滅鏡長埋。柔腸結誰安排。又燈昏夢路,酒瀉愁懷。多分彩雲蹤逝,步虛音乖。

憐薄命、空多才。誤少年、飄零天涯。記燭影屏聲,連枝碎敲雙玉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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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書柬衡甫》

少年 〔唐代〕

針線壓女紅,斧錐資匠斲。器利善事先,至理通乎學。

講學在群書,梯航與轆軸。舍此舊跡尋,歧途迷躑躅。

嗟我少失學,父書未能讀。縹緗飄劫灰,湖海走塵俗。

幾處擁書城,心羨涎流角。餉貧慨以慷,驅飢常縛束。

堪嘆楮葉成,已盡易饘粥。異書識纖微,天花眩眼目。

牛充梁棟高,蠡測山淵伏。一知半解時,歲月逾匆促。

三來苕霅間,游憶髫齡熟。桂堂許重登,天香猶馥郁。

施子真儒官,今雨舊雨續。得錢便買書,插架簽盈屋。

問難並析疑,取求快所欲。簾燕靜不嗔,河鼠飲滿腹。

回首二十年,趨庭訓聞獨。階砌每徘徊,夢魂應來復。

袖卷晚歸來,少年補未足。荒草辟山蹊,暗室明椽燭。

故地逢故交,天與孤兒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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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劇·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少年 〔唐代〕

楔子

(沖末扮趙國器扶病引淨揚州奴、旦兒翠哥上)(趙國器雲)老夫姓趙,名國器,祖貫東平府人氏。因做商賈,到此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嫡親的四口兒家屬:渾家李氏,不幸早年下世;所生一子,指這郡號為名,就喚做揚州奴;娶的媳婦兒,也姓李,是李節使的女孩兒,名喚翠哥,自娶到老夫家中,這孩兒里言不出,外言不入,甚是賢達。想老夫幼年間做商賈,早起晚眠,積儹成這個家業。指望這孩兒久遠營運。不想他成人已來,與他娶妻之後,只伴着那一夥狂朋怪友,飲酒非為,吃穿衣飯,不着家業,老夫耳聞目睹,非止一端;因而憂悶成疾,晝夜無眠;眼見的覷天遠,入地近,無那活的人也。老夫一死之後,這孩兒必敗我家,枉惹後人談論。我這東鄰有一居上,姓李名實,字茂卿。此人平昔與人寡合,有古君子之風,人皆呼為東堂老子;和老夫結交甚厚,他小老夫兩歲,我為兄,他為弟,結交三十載,並無離間之語。又有一件,茂卿妻恰好與老夫同姓,老夫妻與茂卿同姓,所以親家往來,勝如骨肉。我如今請過他來,將這託孤的事,要他替我分憂;未知肯否何如?揚州奴那裡?<揚州奴應科,雲)你喚我怎麼?老人家,你那病症,則管里叫人的小名兒,各人也有幾歲年紀,這般叫,可不折了你?(趙國器雲)你去請李家叔叔來,我有說的話。(揚州奴雲)知道。下次小的每,隔壁請東堂老叔叔來。(趙國器雲)我着你去。(揚州奴雲)着我去,則隔的一重壁,直起動我走這遭兒!(趙國器雲)你怎生又使別人去?(揚州奴雲)我去,我去,你休鬧。下次小的每,革皮馬!(趙國器雲)只隔的個壁兒,怎要騎馬去?(揚州奴雲)也着你做我的爹哩!你偏不知我的性兒,上茅廁去也騎馬哩。(趙國器雲)你看這廝!(揚州奴雲)我去,我去,又是我氣着你也!出的這門來,這裡也無人,這個是我的父親,他不曾說一句話,我直挺的他腳稍天;這隔壁東堂老叔叔,他和我是各白世人,他不曾見我便罷,他見了我呵,他叫我一聲揚州奴,哎喲!嚇得我喪膽亡魂,不知怎生的是這等怕他!說話之間,早到他家門首。(做咳嗽科)叔叔在家麼?(正末扮東堂老上,雲)門首是誰喚門?(揚州奴雲)是你孩兒揚州奴。(正末雲)你來怎麼?(揚州奴雲父親着揚州奴請叔叔,不知有甚事。(正末雲)你先去。我就來了。(揚州奴雲)我也巴不得先去。自在些兒。(下)(正末雲)老夫姓李名實.字茂卿,今年五十八歲。本貫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流落在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老夫幼年也曾看幾行經書,自號東堂居士;如今老了,人就叫我做東堂老子。我西家趙國器。比老夫長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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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器雲)我使你,你可使別人!(揚州奴雲)我掇,我掇!你這一夥弟子孩兒們,緊關里叫個使使。都走得無一個。這老兒若有些好歹,都是我手下賣了的。(做掇桌兒科,雲)哎喲!我長了三十歲,幾曾掇桌兒,偏生的偌大沉重。(做放桌兒科)(趙國器雲)將過紙墨筆硯來。(揚州奴雲)紙墨筆硯在此。(趙國器做寫科,雲)這張文書我已寫了,我就畫個宇。揚州奴,你近前來。這紙上.你與我正點背畫個字者。(揚州奴雲)你着我正點背畫,我又無罪過,正不知寫着甚麼來。兩手搦得緊緊的,怕我偷吃了!(做畫字科,雲)字也畫了,你敢待賣我麼?(正末雲)你父親則不待要賣了你待怎生?(趙國器雲)這張文書,請居士收執者。(又跪)(正末收科)(趙國器雲)揚州奴,請你叔叔坐下者。就喚你媳婦出來.(揚州奴雲)叔叔觀坐着哩,大嫂,你出來。(旦兒上科)(趙國器雲)揚州奴,你和媳婦兒拜你叔父八拜(揚州奴雲)着我拜,又不是冬年節下,拜甚麼?(正未雲)揚州奴,我和你爭拜那?(揚州奴雲)叔叔休道着我拜八拜,終日見叔叔拜。有甚麼多了處?(旦兒雲)只依着父親,拜叔叔咱。(揚州奴雲)閉了嘴,沒你說的話!靠後!咱拜!咱拜!(做拜科,雲)一拜權為八拜。(起身做整衣科,雲)叔叔,家裡嬸子好麼?(正末怒科,雲)口退!(揚州奴雲)這老子越狠了也。(正末雲)揚州奴,你父親是甚麼病?(揚州奴雲)您孩兒不知道。(正末雲)噤聲!你父親病及半年,你襴地不知道,你豈不知父病子當主之?(揚州奴雲)叔叔息怒,父親的症侯,您孩兒待說不知來。可怎麼不知;待說知道來,可也忖量不定。只見他坐了睡。睡了坐,敢是久活動些。(正末雲)揚州奴,你父親立與我的文書上。寫着的甚麼哩?(揚州奴雲)您孩兒不知。(正末雲)你既不知,你可怎生正點背畫字來?(揚州奴雲)父親着您孩兒畫,您孩兒不敢不畫。(正末雲)既是不知,你兩口兒近前來,聽我說與你。想你父親生下你來,長立成人,娶妻之後,你伴着狂朋怪友,飲酒非為,不務家業,憂而成病。文書上寫着道:"揚州奴所行之事,不曾稟問叔父李茂卿,不許行。假若不依叔父教訓,打死勿論。"(揚州奴做打悲科,雲)父親,你好下的也,怎生着人打死我那!(趙國器雲)兒也,也是我出於無奈。(正末雲)老兄免憂慮,揚州奴斷然也不敢了也。(唱)

【仙呂】【賞花時】為兒女擔優鬢已絲,為家資身亡心未死,將這把業骨頭常好是費神思。既老兄托妻也那寄子,(帶雲)老兄免憂慮。(唱)我着你終有個稱心時。(下)

(揚州做扶趙國器科,雲)大嫂,這一會兒父親面色不好,扶着後堂中去。父親,你精細打着。(趙國器雲)揚州,你如今已成人長大,管領家私,照覷家小,省使儉用。我眼見的無活的人也。(詩云)只為生兒性太庸,日夜憂愁一命終;若要趨庭承教訓,則除夢裡再相逢。(同下)

第一折

(丑扮賣茶上,詩云)茶迎三島客,湯送五湖賓;不將可口味,難近使錢人。小可是賣茶的。今日燒得這鏇鍋兒熱了,看有甚麼人來。(淨扮柳隆卿、鬍子傳上)(柳隆卿詩云)不養蠶桑不種田,全憑馬扁度流年。(鬍子傳詩云)為甚侵晨奔到晚,幾個忙忙少我錢。(柳隆卿雲)自家柳隆卿,兄弟鬍子傳。我兩個不會做甚麼營生買賣,全憑這張嘴抹過日子。在城有一個趙小哥揚州奴,自從和俺兩個拜為兄弟,他的勾當,都憑我兩個,他無我兩個,茶也不吃,飯也不吃。俺兩個若不是他呵,也都是餓死的。(鬍子傳雲)哥,則我老婆的褲子,也是他的;哥的網兒,也是他的。(柳隆卿雲)哎喲!壞了我的頭也。(鬍子傳雲)哥,我們兩個吃穿衣飯,那一件兒不是他的。我這幾日不曾見他,就弄得我手裡都焦幹了。哥,咱茶房裡尋他去,若尋見他,酒也有,肉也有。吃不了的,還包了家去,與我渾家吃哩。(柳隆卿做見賣茶的科,雲)兄弟說得是。賣茶的,趙小哥曾來麼?(賣茶雲)趙小哥不曾來哩。(柳隆卿雲)你與我看着。等他來時,對俺兩個說。俺兩個且不吃茶哩。(賣茶雲)理會的。趙小哥早來了。(揚州奴上,詩云)四肢八脈則帶俏,五臟六腑卻無寸。村入骨頭挑不出,俏從胎裡帶將來。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人口順多喚我做趙小哥。自從我父親亡化了,過日月好疾也.可早十年光景。把那家緣過活,金銀珠翠,古董玩器,田產物業,孽畜牛羊,油磨房,解典庫,丫鬟奴僕,典盡賣絕,都使得無了也。我平日間使慣了的手,吃慣了的口,一二日不使得幾十個銀子呵,也過不去。我結交了兩個兄弟,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鬍子傳,他兩個是我的心腹朋友,我一句話還不曾說出來,他早知道,都是提着頭便知尾的,着我怎麼不敬他。我父親說的,我到底不依。但他兩個說的,合着我的心,趁着我的意,恰便經也似聽他。這兩日不見他,平日裡則在那茶房裡廝等,我如今到茶房裡問一聲去。(做見科)(賣茶雲)趙小哥,你來了也,有人在茶房裡坐着,正等你來哩。二位,趙小哥來了也。(鬍子傳雲)來了來了,我和你一個做好,一個做歹,你出去。(柳隆卿雲)兄弟。你出去。(鬍子傳雲)哥,你出去。(柳隆卿做見科,雲)哥,你在那裡來,俺等了你一早起了。(揚州奴雲)哥,這兩日你也不來望我一眼。(柳隆卿雲)鬍子傳也在這裡。(揚州奴雲)我自過去。(見科,雲)哥,唱喏咱。(鬍子傳不採科)(柳隆卿雲)小哥來了。(鬍子傳雲)那個小哥?(柳隆卿雲)趙小哥。(鬍子傳雲)他老子在那裡做官來?他也是小哥!詐官的該徒,我根前歪充,叫總甲來,綁了這弟子孩兒。(揚州

奴雲)好沒分曉,敢是吃早酒來。(柳隆卿雲)俺等了一早起,沒有吃飯哩。(揚州奴雲)不曾吃飯哩,你可不早說,誰是你肚裡蚘蟲。與你一個銀子,自家買飯吃去。(做與砌末科)(鬍子傳雲)看茶與小哥吃。你可這般嫩,就當不得了。(揚州奴雲)哥,不是我嫩,還是你的臉皮忒老了些。(柳隆卿雲)這裡有一門親事,俺要作成你。(揚州奴雲)哥,感承你兩個的好意。我如今不比往日,把那家緣過活,都做篩子餵驢,漏豆了。止則有這兩件兒衣服,妝點着門面,我強做人哩,你作成別人去罷。(鬍子傳雲)我說來麼,你可不依我,這死狗扶不上牆的。(揚州奴雲)哥,不是扶不上,我腰裡貨不硬掙哩。(柳隆卿雲)呸!你說你無錢,那一所房子,是披着天王甲,換不得錢的?(揚州奴雲)哎喲!你那裡是我兄弟,你就是我老子,緊關里誰肯提我這一句。是阿!我無錢使,賣房子便有錢使。哥,則一件,這房子,我父親在時只番番瓦,就使了一百錠。如今誰肯出這般大價錢。(鬍子傳雲)當要一千錠,只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綻。人都搶着買了。(揚州奴雲)說的是。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綻,則要二百五十錠。人都搶着買,可不磨扇墜着手哩。哥也,則一件。爭奈隔壁李家叔叔有些難說話。成不得!成不得!(鬍子傳雲)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紮上一指頭便了。(揚州奴雲)是阿,他不肯,脅肢里紮上一指頭便了。如今便賣這房子,也要個起功局、立帳子的人。(柳隆卿雲)我便起功局。(鬍子傳雲)我便立帳子。(揚州奴雲)哦!你起功局,你立帳子。賣了房子,我可在那裡住?(柳隆卿雲)我家裡有一個破驢棚。(揚州奴雲)你家裡有個破驢棚,但得不漏,潛下身子,便也罷。可把甚麼做飯吃?(鬍子傳雲)我家裡有一個破沙鍋,兩個破碗,和兩雙摺箸,我都送與你,盡勾了你的也。(揚州奴雲)好弟兄,這房子當要一千錠,則要五百錠;當要五百錠,則要二百五十錠。人見價錢少,就都搶着買。李家叔叔不肯呵,脅肢里扎他一指頭便了。你替我立帳子,你替我起功局。你家有間破驢棚,你家有個破沙鍋,你家有兩個破碗,兩雙摺箸,我盡勾受用快活。不着你兩個歹弟子孩兒,也送不了我的命。(同下)(正未同卜兒、小末尼上)(正末雲)老夫李茂卿的便是。不想我老友直如此先見,道:"我死之後,不肖子必敗吾家。"今日果應其言。戀酒迷花,無數年光景,家業一掃無遺。便好道知子莫過父,信有之也。(唱)

【仙呂】【點絳唇】原是祖父的窠巢,誰承望子孫不肖,剔騰了。想着這半世勤勞,也枉做下千年調。

【混江龍】我勸咱人便休生奸狡,則恐怕命中無福也難消。大古來前生註定,誰許你今世貪饕,那一個積趲的運窮呵君子拙。那一個享用的家富也小兒驕。(帶雲)我想這錢財,也非容易博來的。也非容易博來的。(唱)作買賣,,恣虛囂;開田地,廣鋤刨;斷河泊,截漁樵;鑿山洞,取煤燒。則他那經營處,恨不的占盡了利名場,全不想到頭時,剛落得個邯鄲道。都是些喧檐燕雀,巢葦的這鷦鷯。

(旦兒上,雲)自家翠哥的便是。自從公公亡化過了,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得罄盡,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哩。我去告訴那東堂叔叔咱。這便是他家了,不免徑入。(作見科,正末雲)媳婦兒,你來做甚麼?(旦兒雲)自從公公亡化之後,揚州奴將家緣家計都使盡了,他如今又要賣那一所房子,翠哥一徑的稟知叔叔來(正末雲)我知道了也。等那賊生來時,我自有個主意。(揚州奴同二淨上)(柳隆卿雲)趙小哥,上緊着干,遲便不濟也。(揚州奴雲)轉灣抹角,可早來到李家門首。哥,則一件,我如今過去,便不敢提這賣房子,這老兒可有些兜搭,難說話;慢慢的遠打周遭和他說。你兩個且休過來。(做見唱喏科,雲)叔叔、嬸子,拜揖。(見旦兒瞅科)你來怎的,敢是你要告我那?(正末雲)揚州奴,你來怎的?(揚州奴雲)我媳婦來見叔叔,我怕他年紀小,失了體面。(二淨入見正末,施禮拜科)(正末怒科,雲)這兩個是什麼人?(二淨雲)俺們都是讀半鑒書的秀才,不比那伙光棍。(正末怒科,雲)你來俺家有何事?(柳隆卿雲)好意與他唱喏,倒惱起來,好沒趣。(揚州奴雲)是您孩兒的相識朋友,一個是柳隆卿,一個是鬍子傳。(正末雲)我認的甚麼柳隆卿、鬍子傳,引着他們來見我!揚州奴!(唱)

【油葫蘆】你和這狗黨狐朋兩個廝趁着。(雲)揚州奴你多大年紀也?(揚州奴雲)您孩兒三十歲了。(正末雲)噤聲!(唱)又不是年紀小,怎生來一樁樁好事不曾學!(帶雲)可也怪不的你來。(唱)你正是那內無老父尊兄道,卻又外無良友嚴師教。(雲)揚州奴。你有的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便不到的哩。(正末唱)你把家私米盪散了,將女兒凍餓倒。我也還望你有個醉還醒,迷還悟,夢還覺;儹地的可只與這等兩個做知交。

(揚州奴雲)這柳隆卿、鬍子傳,是您孩兒的好朋友。(正末雲)揚州奴。(唱)

【天下樂】哎,兒也,可道是人伴着賢良心那智轉高。(帶雲)揚州奴,你只瞞了別人,卻瞞不過老夫。(唱)你曾出的胎也波胞,你娘將你那繃藉包,你娘將那酥蜜食養活得偌大小。(帶雲)你父親也只為你不務家業,憂病而死。(唱)先氣得個娘命夭,後並的你那父死了。(帶石)好也囉!好也囉!(唱)你可什麼養子防備老!

(揚州奴雲)叔叔,這兩個人你休看得他輕,可都是讀半鑒書的。(正末雲)揚州奴,你平日間所行的勾當,我一樁樁的說,你則休賴。(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平日間敬的可是那一等人,不敬的可是那一等人,叔叔,你說與孩兒聽咱。(正末唱)

【哪吒令】你見一個新旦色城呵,(帶雲)賊丑生,你便道:請波!請波!(唱)連忙的緊邀。你見一個良人婦叩門呵,(帶雲)你便道:疾波!疾波!(唱)你便降階兒的接着。你見一個好秀才上門呵,(帶雲)你便道:家裡沒囉!家裡沒囉!(唱)你抽身兒躲了。你傲的是攀蟾折桂,你敬的是閉月羞花貌,甚麼是那晏平仲善與人交。

【鵲踏枝】你則待要愛纖腰,可便似柔條。不離了舞榭歌台,不倈,更那月夕花朝。想當日個按六幺,舞霓裳未了,猛回頭燭滅香消。

(雲)揚州奴,你久以後有的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不到的叫化哩。(正末唱)

【寄生草】我為甚叮嚀勸、叮嚀道,你有禍根、有禍苗。你拋撇了這醜婦家中寶,挑踢着美女家生哨。哎!兒也!這的是你白作下窮漢家私暴。只思量倚檀槽聽唱-曲[桂枝香],你少不的撇搖槌學打幾句[蓮花落]。

【六幺序】那裡面藏圈套,都是些綿中刺,笑里刀,那一個出得他摑打撾揉,止不過帳底鮫綃,酒畔羊羔,殢人的玉軟香嬌。半席地恰便似八百里梁山泊,抵多少月黑風高。那潑煙花專等你個醃材料,快準備着五千船鹽引,十萬坦茶挑。

【幺篇】你把他門限兒蹅着,消息兒湯着;那裡面又沒官僚,又沒王條,又沒公曹,又沒囚牢;到的來金谷也那富饒,早半合兒斷送了。直教你無計能逃,有路難超。搜剔盡皮格也那翎毛,渾身遍體星星開剝,盡着他炙火專烹炮。那虔婆一對剛牙爪,遮莫你手輕腳疾,敢可也做了骨化形銷。

(雲)揚州奴,你來怎的?(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無事也不敢來,今日一徑的來告稟叔叔知道。自從俺父親亡過,十年光景,只在家裡死丕丕的閒坐,那錢物則有出去的,無有進來的;便好道"坐吃山空,立吃地陷";又道是"家有千貫,不如日進分文"。您孩兒想來,原是舊商賈人家,如今待要合人做些買賣去,爭奈乏本。您孩兒想來,家中並無甚值錢的物件,止有這一所宅子,還賣的五六百錠。等我賣了做本錢。您孩兒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兒。(正禾雲)哦!你將那汕磨房、解典庫,金銀珠翠.田產物業,都將來典盡賣絕了。止有這所棲身宅子。又要賣。你賣波,我買。(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要,把這房子東廊西舍,前堂後閣,門窗戶闥,上下也點看一看,才好定價。(正末雲)也不索看。(唱)

【一半兒】問甚麼東廊西舍是舊椽儹,(揚州奴雲)前廳和後閣,都是新翻瓦的。(正末唱)問甚麼那後閣前堂都是新蓋造。(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要呵,你侄兒填定價錢五百錠,莫不忒多了些麼?(正末唱)不是你歹叔叔嫌你索的來忒價高。(揚州奴雲)叔叔,這錢鈔幾時有?(正末雲)這許多錢鈔,也一時辦不迭?(唱)多半月,少十朝。(揚州奴雲)叔叔,這項貨緊,則怕着人買將去了。(正末雲)你要五百錠.我先將二百五十錠交付你。(唱)我將這五百錠做一半兒賒來一半兒交。

(雲)小大哥,你去取的來。(小末做取鈔科,雲)父親,二百五錠在此:(正末付旦,揚州奴做奪科,雲)拿來,你那嘴臉,是掌財的?(做遞與二淨科,雲)哥,你兩人拿着。(正末雲)你把這鈔使完了時,再沒宅子好賣了,你自去想咱。(揚州奴雲)是。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合子錢。(背雲)哥,這二百五十錠,盡勾了。先去買十隻大羊,五果五菜,響糖獅子,我那丈母與他一張獨桌兒,你們都是鴛鴦客,把那桌子與我一字兒擺開着。(柳隆卿雲)隨你擺布。(正末做聽科,雲)揚州奴,你做甚麼來?(揚州奴雲)沒。您孩兒商議做買賣哩。拿這鈔去,置買各項貨物,都要堆在桌子上,做一字兒擺開,着那過來過往的人見了,稱讚道,好一個大本錢的客人,也有些光彩。您孩兒這一遭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哩。(正末雲)好兒,你着志者!(揚州奴雲)嗨!幾乎被那老子聽見了。哥,吃罷那頭湯,天道暄熱,都把那帽笠去了,把那衣服松一松,將那四下的吊窗都與我推開了。(正末雲)揚州奴,你說甚的?(揚州奴雲)沒。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到那榻房裡,不要黑地里交與他鈔;黑地里交鈔,着人瞞過了。常言道:"吃明不吃暗",你把吊窗與我推開,您孩兒商量做買賣,各扎邦便覓一個合子錢,(正末雲)好兒也,不枉了。(揚州奴雲)老兒去了也。哥,下了那分飯,臨散也,你把住那樓胡梯門。你便執壺,我便把盞,再吃個上馬的鐘兒。着我那大姐宜時景,帶舞帶唱華嚴的那海會。(正末雲)揚州奴,你怎的說?(揚州奴雲)沒。(正末雲)你看這廝!(唱)

【賺煞】你將這連天的宅憎嫌小,負郭的田還不好。一張紙從頭兒賣了。不知久後棲身何處着,只守着那奈風霜破頂的磚窯。哎!兒也,心下自量度,則你這夜夜朝朝,可甚的買賣歸來汗未消。出脫了些奇珍異寶,花費了些精銀響鈔。哎!兒也,怎生把鄧通錢,剛博得一個乞化的許由瓢?(下)

(揚州奴雲)哥,早些安排齊整着,可來回我的話。(下)

 

第二折

(正末同卜兒、小末尼上)(正末雲)自家李茂卿。則從買了揚州奴的住宅,付與他錢鈔,他那裡去做甚麼買賣,多咱又被那兩個光棍弄掉了。敗子不得回頭,有負故人相托。如之奈何?(小末尼雲)父親,您孩兒這幾時做買賣,不遂其意,也則是生來命拙哩。(正末雲)孩兒,你說差了。那做買賣的,有一等人肯向前,敢當賭。湯風冒雪,忍寒受冷;有一等人怕風怯雨,門也不出,所以孔子門下三子弟子,只子貢善能貨殖,遂成大富。怎做得由命不由人也?(唱)

【正官】【端正好】我則理會有錢的址咱能,那無錢的非關命。咱人也須要個干運的這經營。雖然道貧窮富貴生前定,不倈,咱可便穩坐的安然等?(卜兒雲),老的,你把那少年時掙人家的道路,也說與孩兒知道咱。(正末唱)

【滾繡球】想來我幼年時血氣猛,為蠅頭努力去爭。哎喲!使的我到今來一身殘病,我去那虎狼窩不顧殘生。我可也問甚的是夜,甚的是明,甚的是雨,甚的是晴。我只去利名場往來奔競,那裡也有-日的安寧?投至得十年五載我這般鬆寬的有,也是我萬苦千辛積儹成。往事堪驚!

(旦兒上,雲)妾身翠哥。自從揚州奴賣了房屋,將着那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歡會去了,我不敢隱諱,告李冢叔叔去咱。可早來到也.小大哥,報復去,道有翠哥來見叔叔。(小末尼報科,雲)父親,有翠哥在門首。(正末雲)着他過來。(小末尼出,雲)翠哥,父親着你過去。(旦兒做見科,雲)叔叔、嬸子,萬福!(正末雲)孩兒也,你來做甚麼那?(旦兒做悲科)(正末唱)

【倘秀才】我見他道不出喉嚨中氣哽,我見他搵不住可則撲簌簌腮邊也那淚傾。(旦兒雲)兀的不氣殺你孩兒也!(哭科)(正末唱)你這般撧耳撓腮可又便怎生?(旦兒雲)叔叔,揚州奴將那賣房屋的錢鈔,與那兩個幫閒的兄弟,去月明樓上與宜時景飲酒去了。他若使的錢鈔無了呵,連我也要賣哩。叔叔,如此怎了也!(正末唱)我這裡聽仔細,你那裡說叮嚀,他、他、他可直恁般的個醒。

(旦兒雲)叔叔,想亡過公公掙成錦片也似家緣家計,指望與子孫永遠居住,誰想被揚州奴破敗了也。(正末唱)

【滾繡球】休言家未破,破家的人未生;休言家未興,興家的人未成;古人言一星星顯證。(帶雲)那為父母的,(唱)恨不得兒共女輩輩崢嶸。只要那家道興,錢物增,一年年越昌越盛。(帶雲)怎知道生下兒女呵,(唱)偏生的天作對不稱人情。他將那城中宅子莊前地,都做廠風衛揚花水上萍。哎!可惜也錦片的這前程!

(雲)小大哥,咱領着數十條好漢,徑到月明樓上打那賊丑生去來!(下)(揚州奴、柳隆卿、鬍子傳上)(揚州奴雲)自家揚州奴,端的好快活也!俺今日自在的吃兩鍾兒。直吃得盡醉方歸。(鬍子傳雲)酒食都安排下了也。(揚州奴雲)俺都要盡醉方歸。(做把杯科)(正末衝上,雲)揚州奴!(揚州奴做怕科,雲)嗨!把我這一席兒好酒來攪壞了。哎喲!叔叔,您孩兒請夥計哩。(正末雲)揚州奴,這個是你的買賣?這個是你那各扎邦便覓個合子錢?我問你!(唱))

【倘秀才】你又不是拜掃冬年的節令,又不是慶喜生辰的事情,你沒來由置酒張筵波把他眾人來請。(柳隆卿雲)好殺風景也那!(正末唱)你尊呵尊這廝甚麼德行?你重呵重這廝什麼才能?哎!兒也,你怎生則尋着這等?

(柳隆卿雲)老的,休這等那等的,俺們都是看半鑒書的秀才。(正末雲)噤聲!誰讀半鑒書來?(唱)

【滾繡球】你念的是賺殺人的天甲經,(鬍子傳雲)我呢?(正末唱)你是個纏殺人的布衫領。(帶雲)則你那一生的學問呵,是那一聲兒"哥,往那裡去?帶挈我也走一遭兒波!"(唱)你則道的個願隨鞭鐙,你便闖一千席呵可也填不滿你這窮坑!(正末做打科)(揚州奴雲)您孩兒也仿兩個古人:學那孟嘗君三千食客,公孫弘東閣招賢哩。(正末雲)呸!虧你不識羞。(唱)那個孟嘗君是個公子,公孫弘是個名卿。他兩上在朝中十分恭敬,但門下都一剗群英。我幾曾見禁妻子這等無徒輩?(正末做打科)(鬍子傳雲)老的,踹了腳也!(正末唱)更和那不養爹娘的賊丑生!(柳隆重卿雲)老的,你可也閒淘氣哩。(正末唱)氣殺我烈焰騰騰。

(雲)揚州,我量你到得那裡,你明日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左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正末唱)

【倘秀才】你道有左慈術踢天弄井,項羽力拔山也舉鼎,這廝們兩白日把泥球兒換了眼睛。你例有那降魔咒,度人經,也出不的這廝們鬼精!

(雲)揚州奴,你不聽我言語,看你不久便叫化也。(揚州奴雲)如何?且相右手,您孩兒也不到的哩。(正末唱)

【三煞】你便似攪絕黑海那些饑寒的病,也則是贏得青樓薄倖名。(柳隆卿雲)我可呢?(正末唱)你是那無字兒的空瓶。(鬍子傳雲)我可呢?(正末唱)你是個脫皮兒裹劑。(柳隆卿雲)我兩個人物也不醜。(正末唱)怕不道是外面溫和,則你那徹底兒嚴凝。(柳隆重卿雲)你這老頭兒不要瑣碎,你只是把眼兒撐着,看我這架子衣服如何?(正末唱)我覷不的你衤肖寬也那褶下,肚疊胸高,鴨步鵝行。出門來呵怕不道桃花扇影;你回窯去勿、勿、勿,少不得風雪酷寒亭。(柳隆卿雲)甚麼風雪酷寒亭?我則理會得閒騎寶馬閒踢蹬哩?

【二煞】你道是閒騎寶馬踢蹬,(帶雲)你兩個到得家中,算一算帳:你得了多少?我得了多少?(唱)你只做得個旋撲蒼蠅旋放生。(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有那施捨的心,禮讓的意,江湖的量,慷慨的志,也不低哩。(正末唱)你有那施捨的心呵訕笑得魯肅,你有那慷慨的志呵降伏得劉毅,你有那禮讓的意呵賽過得鮑叔,你有那江湖的量呵欺壓得陳登。(揚州奴雲)您孩兒平昔也曾齎發與人,做偌多的好事哩。(正末唱)你齎發呵與那個陷本的商賈,你齎發呵與那受困的官員,你齎發與那個薄落的書生。兀的不揚名顯姓。光日月動朝廷!

【一煞】不強似的與虔婆子弟三十錠,更和那幫懶鑽閒二百瓶。你戀着那美景良辰,賞心樂事,賞民樂事,會友邀賓,走斝也那飛觥。(雲)揚州奴,我問你,這是誰的錢物?(揚州奴雲)是您孩兒應的使。(正末唱)這的是你爹行基業。是你自己錢財,須沒有個別姓來爭。可怎生不與你妻兒承領,倒憑他鬍子傳和那柳隆卿?

(揚州奴雲)我安排一席酒,着他請十個,便十個;請二十個,便二十個。不一時,他把那一席的人都請將來。叔叔,你着我怎麼不敬他?(正末雲)噤聲!(唱)

【煞尾】你有錢呵三千劍客由他們請。(帶雲)一會兒無錢呵,(唱)哎,早閃的我在十二瑤台獨自行。(帶雲)揚州奴,(唱)你有一日出落得家業精,把解典處本利停,房舍又無,米糧又磬;誰支持,怎接應?你那買賣上義不慣經,手藝上可又不甚能;掇不得重,可也拈不得輕。你把那搖槌來懸,瓦罐來擎,繞閭檐,乞殘剩。沙鍋底無柴煨不熱那冰,破窯內無席蓋不了頂。餓得你肚皮春雷也則是骨碌碌的嗚,脊樑上寒風篤速速的冷。急穰穰的樓頭數不徹那更。(帶雲)這早晚,多早晚也?(唱)凍刺刺窯,巴不到那明。痛親眷敲門都沒個應,好相識街頭也抹不着他影。無食力的身軀怎的撐?凍餓倒的屍骸去那大雪裡挺。沒底的棺材准共你爭,半霎兒人扛你來亡墊的平。你死后街坊兀自憎,干與你爹娘撫這個名。我着那好言語勸你你不聽.那廝們謊話兒弄你且娘的靈。可知道你親爺氣成病,連着我也激惱的這心頭怒轉增。我若是拖到官中使盡情,我不打死你無徒改了我的姓!便有那人家謊後生,都不似你這個腌臢潑短命!則你那胎骨劣,心性頑,耳根又硬。哎!兒也,我其實道不改,教不成。只着那正點背畫字紙兒你可慢慢的省。(下)(揚州奴雲)這席好酒,弄的來敗興。隨你們發放了罷,我自回家去也。(二淨同揚州奴下)

第三折

(揚州奴同旦兒攜薄籃上)(揚州奴雲)不成器的看樣也!自家揚州奴的便是。不信好人言,果有忄西惶事。我信着柳隆卿、鬍子傳,把那房廊屋舍,家緣過活,都弄得無了。如今可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吃了早起的,無晚夕的。每日家燒地眠。炙地臥.怎麼過那日月?我苦呵,理當;我這渾家他不曾受用一日。罷罷罷,大嫂,我也活不成了,我解下這繩子來,搭在這樹枝上。你在那邊,我在這邊。俺兩個都吊殺了罷。(旦兒雲)揚州奴,當日有錢時,都是你受用,我不曾受用了一些;你吊殺便理當,我着甚麼來由?(揚州奴雲)大嫂,你也說的是,我受用,你不曾受用。你在窯中等着,我如今尋那兩個狗材去。你便掃下些干驢糞,燒的罐兒滾滾的,等我尋些米來,和你熬粥湯吃。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揚州奴同旦兒下)(賣茶上,雲)小可是個賣茶的。今日早晨起來,我光梳了頭,淨洗了臉,開了這茶房,看有甚麼人來。(柳隆卿、鬍子傳上,雲)柴又不費,米又不貴,兩個傻廝,正是一對。自家柳隆卿。兄弟鬍子傳,俺兩個是至交至厚,寸步兒不廝離的兄弟。自從丟了這趙小哥,再沒興頭。今日且到茶房裡去閒坐一會,有造化再尋的一個主兒也好。賣茶的,有茶拿來俺兩個吃。(賣茶雲)有茶,請裡面坐!(揚州奴上,雲)自家揚州奴,我往常但出門,磕頭撞腦的,都是我我那朋友兄弟。今日見我窮了,見了我的,都躲去了,我如今茶記里問一聲咱。(做見賣茶科,雲)賣茶的,去揖哩。(賣茶雲)那裡來這叫花的?走!叫化的也來唱喏!(揚州奴雲)好了好了。我正尋那兩個兄弟,恰好的在這裡。這一頭齎發,可不喜也!(做見二淨唱喏科,雲)哥,唱喏來。(柳隆卿雲)趕出這叫化子去!(揚州奴雲)我不是叫化的,我是趙小哥。(鬍子傳雲)誰是趙小哥?(揚州奴雲)則我便是。(鬍子傳雲)你是趙小哥,我問你咱,你自怎麼這般窮了?(揚州奴雲)都是你這兩個歹弟子孩兒弄窮了我哩!(柳隆卿雲)小哥,你肚裡飢麼?(揚州奴雲)可知我肚裡飢。有甚麼東西,與我吃些兒。(柳隆卿雲)小哥,你少待片時,我買些來與你吃。好燒鵝,好膀蹄,我便去買將來。(柳隆卿下)(揚州奴雲)哥,他那裡買東西去了,這早晚還不見來?(鬍子傳雲)小哥,你等不得他,我先買些肉、魚乍、酒來與你吃。哥少坐,我便來。(鬍子傳出門科)(賣茶雲)你少我許多錢鈔,往那裡去?(鬍子傳雲)你不要大呼小叫的,你出來,我和你說。(賣茶雲)你有甚麼說?(鬍子傳雲)你認得他麼?則他是揚州奴。(賣茶雲)他就是揚州奴,(賣茶雲)他就是揚州奴怎麼做出這種等的模樣?(鬍子傳雲)

他是有錢的財主,他怕當差,假妝窮哩。我兩個少你的錢鈔,都對付在他身上,你則問他要,不干我兩個事,我家去也。(揚州奴做捉虱子科)(賣茶雲)我算一算帳,少下我茶錢五錢,灑錢三兩,飯錢一兩二錢,打發唱的耿妙蓮五兩,打雙陸輸的銀八錢,共該十兩五錢。(揚州奴雲)哥,你算甚麼帳?(賣茶雲)你推不知道。恰才柳隆卿、鬍子傳把那遠年近日欠下我的銀,都對付在你身上。你還我銀子來!帳在這裡。(揚州奴雲)哥阿!我揚州奴有錢呵,肯妝做叫化的?(賣茶雲)你說你窮,他說你怕當差,假妝着哩。(揚州奴雲)原來他兩個把遠年近日少欠人家錢鈔的帳,都對付在我身上,着我賠還。哥阿,且休看我吃的,你則看我穿的,我那得一個錢來?我寧可與你家擔水運漿,掃田刮地,做個傭工,准還你罷。(賣茶雲)苦惱!苦惱!你當初也是做人的來,你也曾照顧我來,我便下的要你做傭工還舊帳!我如今把這項銀子都不問你要,饒了你,可何知?(揚州奴雲)哥阿,你若饒了我呵,我可做驢做馬做報答你。(賣茶雲)罷罷罷,我饒了你,你去罷。(揚州奴雲謝謝了哥哥!我出的這門來,他兩個把我穩在這是城,推買東西去了;他兩個少下的錢鈔,都對在我身上,早則這哥饒了我,不然我怎了也!柳隆卿、鬍子傳,我一世里不曾見你兩個歹弟子孩兒!(同下)(旦兒上,雲)自家翠哥。揚州奴雲到街市上投托相只去了,這早晚不見來,我在此燒湯罐兒等着。(揚州奴上,雲)這兩個好無禮也!把我穩在茶房裡,他兩個都走了,干餓了我一日。我且回那破窯中去。(做見科)(旦兒雲)揚州奴,你來了也。(揚州奴雲)大嫂,你燒得鍋兒里水滾了麼?(旦兒雲)我燒得熱熱的了,都對了,將米來我煮。(揚州奴雲)你煮我兩隻腿。我出門去,不曾撞一個好朋友。罷罷罷,我只是死了罷。(旦兒雲)你動不動則要尋死,想你伴着那柳隆卿、鬍子傳,百般的受用快活,我可着甚麼來由。你如今走投沒路,我和你去李家叔叔,討口飯兒吃咱。(揚州奴雲)大嫂,你說那裡話,正是上門兒討打吃。叔叔見了我,輕呵便罵,重呵便打。你要去你自家去,我是不敢去。(旦兒雲)揚州奴,不妨事。俺兩個到叔叔門首,先打聽着:若叔叔在家呵,我便自家過去;若叔叔不在呵。我和你同進去,見了嬸子,必然與俺些盤纏也。(揚州奴雲)大嫂,你也說得是。到那裡,叔叔若在家時,你便自家過去見叔叔,討碗飯吃。你吃飽了,就把剩下的包些兒出來我吃。若無叔叔在家,我便同你進去,見了嬸子,休說那盤纏,便是飽飯也吃他一頓。天也!兀的不窮殺我也!(同旦兒下)(卜兒上,雲)?

仙碚允稀=袢綻系拇笄逶緋鋈ィ純慈罩辛耍趺椿共換乩矗肯麓魏⒍浚才畔虜璺梗庠繽碭掖匆病?揚州奴同旦兒上)(揚州奴雲)大嫂,到門首了,你先過去。若有叔叔在家,休說我在這裡;若無呵,你出來叫我一聲。(旦兒雲)我知道了,我先過去。(做見卜兒科)(卜兒雲)下次小的每,可怎麼放進這個叫化子來?(旦兒雲)嬸子,我不是叫化的,我是翠哥。(卜兒雲)呀,你是翠哥!兒也,你怎麼這等模樣?(旦兒雲)嬸子,我如今和揚州奴在城南破瓦窯中居住。嬸子,痛殺我也!(卜兒雲)揚州奴在那裡?(旦雲)揚州奴在門首哩。(卜兒雲)着他過來。(旦雲)我喚他去。(揚州奴做睡科)(旦兒叫科,雲)他睡着了,我喚他咱。揚州奴!揚州奴!(揚州奴做醒科,雲)我打你這丑弟子!天那,攪了我一個好夢,正好意思了呢?(旦兒雲)你夢見甚麼來?(揚州奴雲)我夢見月明樓上,和那撇之秀兩個唱那[阿孤令],從頭兒唱起。(旦兒雲)你還記着這樣兒哩。你過去見嬸子去。(揚州奴見卜兒科,雲)嬸子,窮殺我也!叔叔在家麼?他來時,要打我,嬸子勸一勸兒。(卜兒雲)孩兒,你敢不曾吃飯哩?(揚州奴雲)我那得那飯來吃?(卜兒雲)下次小的每,先收拾面來與孩兒吃。孩兒,我看你飽吃一頓。你叔叔不在家,你吃,你吃。(揚州奴吃麵科)(正末上,雲)誰家子弟,駿馬雕鞍,馬上人半醉,坐下馬如飛,拂兩袖春風,盪滿街塵土。你看囉,呸!兀的不眯了老夫的眼也。(唱)

【中呂】【粉蝶兒】誰家個年小無徒,他生在無憂愁太平時務。空生得貌堂堂-表非俗。出來的撥琵琶,打雙陸,把家緣不顧。那甲旨尋個人老名儒,去學習些兒聖賢章句。

【醉春風】全不想日月兩跳丸,則這乾坤一夜雨。我如今年老也逼桑榆,端的是朽木材,何足數,數。則理會的詩書是覺世之師,忠孝是立身之本;這錢財是倘來之物。

(雲)早來到家也。(唱)

【叫聲】恰才個手扶拄杖走街衢,-步-步,驀入門木呈去。(做見揚州奴怒科,雲)誰吃麵哩?(揚州奴驚科,雲)我死也!(正末唱)我這裡猛抬頭,則窺覷,他可也為共麼產立欽欽恁的膽兒虛?

(旦兒雲)叔叔,媳婦兒拜哩!(正末雲)靠後。(唱)

【剔銀燈】我其實可便消不得你這嬌兒和幼女,我其實可便顧不得你這窮親潑故。這廝有那一千樁兒情理難容處,這廝若論着五刑發落叮便罪不容誅。(帶雲)揚州奴,你不說來?(唱)我教你成個人物,做個財主,你卻怎生背地裡閒言落可便長語?(雲)你不道來,我姓李,你姓趙,俺兩家是甚麼親那?(唱)

【蔓青菜】你今日有甚臉落可便踏着我的門戶,怎不守着那兩潑無徒?(揚州奴怕走科)(正末雲)那裡走?(唱)嚇得他手兒腳兒戰篤速,特古平我根前你有甚麼怕怖?則俺這小乞兒家羹湯少壯姜醋,(上末雲)放下!(唱)則吃你大食店裡燒羊去。

(揚州奴做怕科,將箸敲碗科)(正未打科)(卜兒雲)老的也,休打他。(揚州奴做出門科,雲)嬸子,打殺我也!如今我要做買賣.無本錢,我各扎邦便覓合子錢。(止兒雲)孩兒也,我與你這一貫錢做本錢。(揚州奴雲)嬸子,你放心.我便做買賣去也。(虛下,再上,雲)嬸子,我拿這一貫錢去買了包兒炭來。(卜兒雲)孩兒,你做甚麼買賣哩?(揚州奴雲)我賣炭哩。(卜兒雲)你賣炭,可是何如?(揚州奴雲)我一貫本錢,賣了一貫,又賺了一貫,還剩下兩包兒炭。送與嬸子烘腳,做上利哩。(卜兒雲)我家有,你自拿回去受用罷。(揚州奴雲)嬸子,我再別做買賣去也。(虛下,再上,叫雲)賣菜也!青菜、白菜、赤根莢、蕪荽、胡蘿蔔、蔥兒呵!(卜兒雲)孩兒也;又做什麼買賣哩?(揚外奴雲)嬸子,你和叔段說一聲。道我賣菜哩。(卜兒雲)孩兒也,你則在這裡,我和叔叔說去。(卜兒做見正末科,雲)老的,你歡喜咱,揚州奴做買賣,也賺得錢哩。(正末雲)我不信揚外奴做甚麼買賣來。(揚州奴雲)您孩兒里賣炭,如今賣菜。(正末雲)你賣炭呵,人說甚麼來?(揚州奴雲)有人說來:揚州奴賣炭,苦惱也。他有錢時。火焰也似起。如今無錢,弄塌了也。(正末雲)甚麼塌了?(揚州奴雲)炭塌了,(正末雲)你看這斯。(揚州奴雲)揚州奴賣菜,也有人說來:有錢時。伴着柳隆卿。今日無錢,擔着那鬍子傳。(正未雲)你這菜擔兒,是人擔,自擔?(揚州奴雲)叔叔,你怎麼說這等話?有偌大本錢,敢托別人擔?倘或他擔別處去了,我那裡尋他去?(正末雲)你往前街去也,往那後巷去?(揚州奴雲)我前街後巷都走。(正末雲)你擔着擔,口裡可叫麼?(揚州奴雲)若不叫呵,人家怎麼知道有賣菜的。(正末雲)下次小的們,都米聽揚州奴哥哥怎麼叫哩。(揚州奴雲)叔權,你要聽呵,我前面走,叔叔後面聽,我便叫。叔叔,你把下次小的每趕了去,這小廝每,都是我手裡賣了的。(正末雲)你若不叫,我就打死了你個無徒!(揚州奴雲)他那裡是着我叫,明白是羞我。我不叫,他又打我。不免將就的叫一聲。青菜、白菜、赤根菜、胡蘿、芫荽、蔥兒阿!(做打悲科,雲)天那!羞殺我也!(正末雲)好可憐人也呵!(唱)

【紅繡鞋】你往常時在那鴛鴦帳底那般兒攜雲握雨。哎!兒也,你往常時在那玳瑁筵前可便斝玉噴珠,你直吃得滿身花影情人扶。今日呵,便擔着孛籃,拽着衣服。不害羞、當街里叫將過去。

(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往常不聽叔叔的教訓,今日受窮,才知道這錢中使,我省的了也。(正末雲)這話是誰說來?(揚州奴雲)您孩兒說來。(正末雲)哎喲兒也,兀的不痛殺我也!(唱)

【滿庭芳】你醒也波高陽哎酒徒,擔着這兩籃兒白菜,你可覓了他這兒貫的青蚨?(帶雲)揚州奴。你今日覓了多少錢?(揚州奴雲)是一貫本錢.賣了一日,又覓了一貫。(正末唱)你就着這五百錢,買些雜麵你便還窯上去。那油鹽醬旋買也可足零沽?(揚州奴雲)甚麼肚腸,又敢吃油鹽醬哩?(正末唱)哎!兒也,就着這賣不了殘剩的菜蔬,(揚州奴雲)吃了就傷本錢,着些涼水兒灑灑,還要賣哩。(正末唱)則你那五臟神也不到今日開屠。(雲)揚州奴,你只買些燒羊吃波?(揚州奴雲)我不敢吃。(正末雲)你買些魚吃?(揚州奴雲)叔叔,有多少本錢,又敢買魚吃?(正末雲)你買些肉吃?(揚州奴雲)也都不敢買吃。(正末雲)你都不敢買吃,你可吃些甚麼?(揚州奴雲)叔權,我買將那倉小米兒來,又不敢舂,恐怕折耗了。只揀那賣不去的菜葉兒,將來煨熟了,又不要蘸鹽搠醬,只吃一碗淡粥。(正末雲)婆婆,我問揚州奴買些魚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買些肉吃,他道我不敢吃。我道你都不敢吃,你吃些甚麼?他道我吃淡粥。我道,你吃得淡粥麼?他道,我吃得。(唱)婆婆呵,這嘶便早識的些前路,想着他那破瓦窯中受苦。(帶雲)正是:"不受苦中苦,難為人上人"。(唱)哎!兒也,這的是你須下死上夫。

(揚州奴雲)叔叔,恁孩兒正是執迷人難勸,今日臨危可自省也。(正末雲)這廝一世兒則說了這一句話。孩兒,你且回去。你若依着我呵,不到三五日,我着你做一小大大的財主。(唱)

【尾煞】這業海足無邊無岸的愁。那窮坑是不仔不濟的苦。這業海打一千個家阿撲逃不去,那窮坑你便旋十萬個翻身、急切里也跳不出。(同卜兒下)(揚州奴雲)大嫂,俺回去來。天那!兀的不窮殺我也!(同旦下)(小末尼上,雲)自家李小哥,父親着我去請趙小哥坐席,可早來到城南破窯,不免叫他一聲:趙小哥!(揚州奴同旦上,見科,雲)小大哥。你來怎麼?(小末雲)小哥,父親的言語,着我來,明日請坐席哩。(揚州奴雲)既然叔叔請吃酒,俺兩口兒便來也。(小未尼雲)小哥,是必早些兒來波。(下)(揚州奴雲)大嫂,他那裡請俺吃酒?明白羞我哩。卻是叔叔請,不好不去。到得那裡,不要閒了,你便與他掃田刮地,我便擔水運漿天那!兀的不窮殺我也!(同下)

第四折

(正末同卜兒、小末尼上,雲)今日是老夫賤降的日辰,擺下酒席請眾街坊慶賀這所新宅子,就順便慶賀小員外。昨日着小大哥請的揚州奴去了,不見來到;眾街坊老的每,敢待來也。(扮眾街坊上,雲)俺們都是這揚州牌樓巷人。昔日趙國器臨死,將兒子揚州奴託孤與東堂老子。誰想揚州奴把家財盡都耗散,現今這所好宅子,也賣與東堂老子了。今日正是東堂老子生日,請我眾街坊相識吃酒,卻又喚那揚州奴兩口叫弟子孩兒,不知為何?俺們一來去慶賀生辰,二來就慶賀他這所新宅子。須索走一遭去。可早來到也。小員外,報復進去,有俺眾街坊,特來慶賀生辰哩。(小末尼做入報科,雲)父親,有眾街坊來與父親慶賀生辰哩。(正末雲)快有請!(小末雲)請進去!(眾街坊做見科,雲)俺眾街坊,一來與員外慶賀生辰,二來就慶賀這所新宅子。(正末雲)多謝了眾街坊,請坐!下次小的每,一壁廂安排酒肴,只等揚州奴兩口兒到來,便上席也。(揚州奴同旦兒上,雲)自家揚州奴的便是,這是李家叔叔門首,俺們自進去。(同旦兒做見科)(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和媳婦來了,不知有甚麼說話?(正末雲)你來了也。(唱)

【雙調】【新水公】今日個畫堂春暖宴佳賓,舞東風落紅成陣。擺設的一般般肴饌美,酬酢的一個個綺羅新。(揚州奴背科,雲)嗨!兀的不羞殺我也!(正末雲)揚州奴!(揚州奴做不應科)(正末唱)我見他暗暗傷神,無語淚偷搵。

【沉醉東風】我着你做商賈身里出身,誰着你戀花柳人不成人。我只待傾心,吐膽教,(揚州奴背科,雲)嗨!對着這眾人,則管花白我。早知道,不來也罷。(正末唱)你可為甚麼切齒嚼牙恨?這是你白做的來有家難奔。(揚州奴做探手科,雲)羞殺我也!(正末唱)為甚麼只古里裸袖揎拳無事哏?(帶雲)孩兒也,你那般慌怎麼?(唱)我只着你受盡了的饑寒敢可也還上的本。

(雲)今日眾親眷在這裡,老夫有一句話告知眾親眷每。咱本貫是東平府人氏,因做買賣,到這揚州東門裡牌樓巷居住。有西鄰趙國器,是這揚州奴父親,與老夫三十載通家之好。當日趙國器染病,使這揚州奴來請老夫到他家中。我問他的病症從何而起,他道:"只為揚州奴這孩兒不肖,必敗吾家,憂愁思慮,成的病證。今日請你來,特將揚州奴兩口兒託付與你,照覷他這下半世。"我道:"李實才德俱薄,又非服制之壽,當不的這個重託。"那趙國器挨着病,將我來跪一跪,我只得應承了。揚州奴,當日你父親着你正點背畫的文書,上面寫着甚麼?(揚州奴雲)您孩兒不曾看見,敢是死活的文書麼?(正末雲)孩兒也。不是死活的文書。你對着這眾親眷;將這一張文書。你則與我高高的讀者。(揚州奴雲)理會的。這文書是俺父親親筆寫的,那正點背畫的字也是俺的。父親阿,如今,文書便有,那寫文書的人,在那裡也悶!(做悲科)(正末雲)你且不要哭,只讀的這文書者。(揚州奴雲)是。(做讀文書科,雲)"今有揚州東關里牌樓巷住人趙國器。"--這是我父親的名字。--"因為病重不起,有男揚州奴不肖,暗寄課銀五百錠在老友李茂卿處,與男揚州奴困窮日使用。"--莫不是我眼花麼?等我再讀。(再讀文書科,雲)老叔,把來還我。(正末雲)把甚麼來?(揚州奴雲)把甚麼來?白紙上寫着黑字兒哩!(正末雲)你父親寫便這等寫,其實沒有甚麼銀子。(揚州奴雲)叔叔,您孩兒也不敢望五百錠,只把一兩錠拿出來!等我摸一摸,我依舊還了你。(正末雲)揚州奴,你又來了!想你父親死後,你將那田業屋產,待賣與別人,我怎肯着別人買去?我暗暗的着人轉買了,總則是你這五百錠大銀子裡面,幾年月日節次不等,共使過多少。你那油房、磨房、解典庫,你待賣與別人,我也着人暗暗的轉買了,可也是那五百錠大銀裡面,幾年月日節次不等,使了多少。你那驢馬孳畜,和大小奴婢,也有走了的,也有死了的,當初你待賣與別人,我也暗暗的着人轉買了,也是這五百錠大銀裡面。我存下這一本帳目,是你那房廊屋舍,條凳椅桌,琴棋書畫,應用物件,盡行在上。我如今一一交割,如有欠缺,老夫盡行賠還你。揚州奴聽者!(詩云)你父親暗寄雪花銀,展轉那移十數春。今日卻將原物出,世間難得俺這志誠人。(雲)揚州奴!(唱)

【雁兒落】豈不聞遠親呵不似我近鄰,我怎敢做的個有口偏無信。今門便一樁樁待送還,你可也一件件都收盡。

(揚州奴做拜跪科,雲)多謝了叔叔、嬸子!我怎麼得知有這今日也!(正末唱)

【水仙子】你看宅前院後不沾塵,(揚州奴雲)這前堂後閣,比在前越越修整的全別了也。(正末唱)畫閣主堂一划新。(揚州奴雲)叔叔,這倉廒中不知是空虛的,可是有米糧?(正末唱)倉厫中米麥成房囤。(揚州奴雲)嗨!這解典庫還依舊得開放麼?(正末唱)解庫中有金共銀。(揚州奴雲)叔叔,城外那幾所莊兒可還有哩?(正末唱)莊兒頭孳畜成群。銅斗兒家門一所,錦片也似莊田百頃。(帶雲)揚州奴,翠哥,(唱)你從今後再休得典賣與他人。

(雲)小大哥,抬過桌來,着揚州奴兩口兒把盞,管待眾街坊親眷每。(揚州奴雲)多謝叔叔嬸子重恩!若不是叔叔、嬸子贖了呵,恁孩兒只在瓦窯里住一世哩!大嫂,將酒過來,待我先奉了叔叔、嬸子。請滿飲這一杯。(眾街坊雲)趙小哥,你兩口兒莫說把這盞酒,便殺身也報不的這等大恩哩。(正末雲)孩兒,我吃!我吃!(揚州奴又奉酒科,雲)請眾親眷每,大家滿飲一杯。(眾雲)難得,難得!我們都吃!(揚州奴雲)我再奉叔叔、嬸子一杯。您孩兒今生無處報答大恩,來生來世,當做狗做馬賠還叔叔、嬸子哩。(正末唱)

【喬牌兒】我見他決殷勤捧玉樽,只待要來世里報咱恩。這的是你爹爹暗寄下家緣分,與我李家元財元不損。

(柳隆卿、鬍子傳上,雲)聞得趙小哥依然的富貴了也,俺尋他去來。(做見科)(柳隆卿雲)趙小哥,你就不認得俺了,俺和你吃酒去來。(揚州奴雲)哥也,我如今回了心,再不敢惹你了,你別處尋個人罷。(柳隆卿雲)你說甚麼話?你也回心,俺們也回心,如今幫你做人家哩。(正末雲)口走!下次小的每,與我撚這兩個光棍出去!(柳隆卿雲)趙小哥,你也勸一勸波。(揚州奴雲)你快出去!別處利市。(正末唱)

【川撥掉】眾親鄰,正歡娛語笑頻,我則見兩個喬人,引定個紅裙,驀入堂門,嚇得俺那三魂魂掉了二魂。哎!兒也,便做道你不慌呵我最緊。

【殿前歡】俺孩兒甫能勾得成人,你又待教他一年春盡一年春。他上那麗春園納了那顆爭鋒印,你休鬧波完體將軍!你便說天花信口噴,他如今有時運。怎肯不惺惺再打入迷魂陣。我勸你兩個風流子弟,呵也別尋一個合死的郎君。

(雲)揚州奴,你聽者。(斷雲)銅斗兒家緣家計,戀花柳盡行消費;我勸你全然不採,則信他兩個至契。我受付託轉買到家,待回頭交還本利。這的是西鄰友生不肖兒男.結末了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題目西鄰友立託孤文書

正名東堂老勸破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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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詠下 六枳關》

少年 〔唐代〕

分付司花女,誰何六枳關。少年輕薄子,驅去勿教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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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策周瑜娶二喬》

少年 〔唐代〕

孫策與周瑜,命世兩英雄。兩人俱少年,割據大江東。

江東有二喬,姐妹花雙紅。兩賢娶得之,作合妙天公。

而皆不永命,中道斷絲桐。豈其藏嬌屋,容易沮英風。

卓哉武鄉侯,識略超凡庸。獨娶阿承女,醜婦發蓬蓬。

三國論人才,第一推臥龍。即此一事觀,高下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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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騮馬》

少年 〔唐代〕

人好馬亦好,翩翩美少年。挫金兼噴玉,逐電不勞鞭。

長楸蹀躞去,草色碧如煙。徒矜呼鷹手,更勝鬥雞錢。

邊城烽火急,肯為向幽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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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孫仲瞻明府急足分俸便面貽詩四體方勤一介未報竊用來韻附布謝私情見乎詞工拙勿論 其二》

少年 〔唐代〕

雄名藉藉少年場,入彀曾穿百步楊。為綰銅章傳舊譜,不辭黑子署新疆。

政成南國仙為吏,象逼中台宿是郎。衰拙不堪歌樂職,愧從鄰壁借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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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懷十首寄示小兒澤 其十》

少年 〔唐代〕

我今去汝遠,微宦極南荒。少小讀書時,立身必名揚。

中歲涉憂患,始知少年狂。結托漁樵徒,放歌水雲鄉。

竟煩天子召,玉階覲清光。持節越江湖,輕舟溯衡湘。

桂嶺雖炎蒸,清嚴惟憲綱。職當厲鷹鸇,下搏豺與狼。

常恐孱懦姿,未能效風霜。豈復念家事,於汝寧暫忘。

願汝學古人,黽勉耕與桑。田廬倘有托,垂老慰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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