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樓有遺唱,新和敵南金。
境以道情得,人期幽夢尋。
層軒隔炎暑,迥野恣窺臨。
鳳去徽音續,芝焚芳意深。
游鱗出陷浦,唳鶴繞仙岑。
風起三湘浪,雲生萬里陰。
宏規齊德宇,麗藻競詞林。
靜契分憂術,閒同遲客心。
驊騮當遠步,鶗鴂莫相侵。
今日登高處,還聞梁父吟。
志適不期貴,道存豈偷生?久忘上封事,復笑升天行。
竄逐宦湘浦,搖心劇懸旌。
始驚陷世議,終欲逃天刑。
歲月殺憂栗,慵疏寡將迎。
追游疑所愛,且復舒吾情。
石角恣幽步,長烏遂遐征。
磴回茂樹斷,景晏寒川明。
曠望少行人,時聞田鸛鳴。
風篁冒水遠,霜稻侵山平。
稍與人事間,益知身世輕。
為農信可樂,居寵真虛榮。
喬木余故國,願言果丹誠。
四支反田畝,釋志東皋耕。
截玉銛錐作妙形,貯雲含霧到南溟。
尚書舊用裁天詔,內史新將寫道經。
曲藝豈能裨損益,微辭只欲播芳馨。
桂陽卿月光輝遍,毫末應傳顧兔靈。
初拜柳州出東郊,道旁相送皆賢豪。
回眸炫晃別群玉,獨赴異域穿蓬蒿。
炎煙六月咽口鼻,胸鳴肩舉不可逃。
桂州西南又千里,灕水斗石麻蘭高。
陰森野葛交蔽日,懸蛇結虺如蒲萄。
到官數宿賊滿野,縛壯殺老啼且號。
飢行夜坐設方略,籠銅枹鼓手所操。
奇瘡釘骨狀如箭,鬼手脫命爭纖毫。
今年噬毒得霍疾,支心攪腹戟與刀。
邇來氣少筋骨露,蒼白瀄汩盈顛毛。
君今矻矻又竄逐,辭賦已復窮詩騷。
神兵廟略頻破虜,四溟不日清風濤。
聖恩倘忽念地葦,十年踐蹈久已勞。
幸因解網入鳥獸,畢命江海終游遨。
願言未果身益老,起望東北心滔滔。
苞枿ba矣,惟恨之蟠。
彌巴蔽荊,負南極以安。
曰我舊梁氏,緝綏艱難。
江漢之阻,都邑固以完。
聖人作,神武用。
有臣勇智,奮不以眾。
投跡死地,謀猷縱。
化敵為家,慮則中。
浩浩海裔,不威而同。
系縲降王。
定厥功。
澶漫萬里,宣唐風。
蠻夷九譯,咸來從。
凱旋金奏,象形容。
震赫萬國,罔不龔。
芳朽自為別,無心乃玄功。
夭夭日放花,榮耀將安窮。
青松遺澗底,擢蒔茲庭中。
積雪表明秀,寒花助蔥蘢。
貞幽夙有慕,持以延清風。
無能常閉閣,偶以靜見名。
奇姿來遠山,忽似人家生。
勁色不改舊,芳心與誰榮。
喧卑豈所安,任物非我情。
清韻動竽瑟,諧此風中聲。
淒風淅瀝飛嚴霜,蒼鷹上擊翻曙光。
雲披霧裂虹霓斷,霹靂掣電捎平岡。
砉然勁翮剪荊棘,下攫狐兔騰蒼茫。
爪毛吻血百鳥逝,獨立四顧時激昂。
炎風溽暑忽然至,羽翼脫落自摧藏。
草中狸鼠足為患,一夕十顧驚且傷。
但願清商復為假,拔去萬累雲間翔。
東蠻有謝氏,冠帶理海中。
自言我異世,雖聖莫能通。
王卒如飛翰,鵬騫駭群龍。
轟然自天墜,乃信神武功。
系虜君臣人,累累來自東。
無思不服從,唐業如山崇。
百辟拜稽首,咸願圖形容。
如周王會書,永永傳無窮。
睢盱萬狀乖,咿嗢九譯重。
廣輪撫四海,浩浩如皇風。
歌詩鐃鼓間,以壯我元戎。
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於瀟水。
或曰:冉氏嘗居也,故姓是溪為冉溪。
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謂之染溪。
予以愚觸罪,謫瀟水上。
愛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絕者家焉。
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士之居者,猶齗齗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為愚溪。
愚溪之上,買小丘,為愚丘。
自愚丘東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買居之,為愚泉。
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蓋上出也。
合流屈曲而南,為愚溝。
遂負土累石,塞其隘,為愚池。
愚池之東為愚堂。
其南為愚亭。
池之中為愚島。
嘉木異石錯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予故,咸以愚辱焉。
夫水,智者樂也。
今是溪獨見辱於愚,何哉?蓋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
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
幽邃淺狹,蛟龍不屑,不能興雲雨,無以利世,而適類於予,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
寧武子「邦無道則愚」,智而為愚者也;顏子「終日不違如愚」,睿而為愚者也。
皆不得為真愚。
今予遭有道而違於理,悖於事,故凡為愚者,莫我若也。
夫然,則天下莫能爭是溪,予得專而名焉。
溪雖莫利於世,而善鑒萬類,清瑩秀澈,鏘鳴金石,能使愚者喜笑眷慕,樂而不能去也。
予雖不合於俗,亦頗以文墨自慰,漱滌萬物,牢籠百態,而無所避之。
以愚辭歌愚溪,則茫然而不違,昏然而同歸,超鴻蒙,混希夷,寂寥而莫我知也。
於是作《八愚詩》,紀於溪石上。
。
二十一日,宗元白:辱書雲,欲相師。
仆道不篤,業甚淺近,環顧其中,未見可師者。
雖常好言論,為文章,甚不自是也。
不意吾子自京師來蠻夷間,乃幸見取。
仆自卜固無取,假令有取,亦不敢為人師。
為眾人師且不敢,況敢為吾子師乎?孟子稱「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由魏、晉氏以下,人益不事師。
今之世,不聞有師,有輒譁笑之,以為狂人。
獨韓愈奮不顧流俗,犯笑侮,收召後學,作《師說》,因抗顏而為師。
世果群怪聚罵,指目牽引,而增與為言辭。
愈以是得狂名,居長安,炊不暇熟,又挈挈而東,如是者數矣。
屈子賦曰:「邑犬群吠,吠所怪也。
」仆往聞庸、蜀之南,恆雨少日,日出則犬吠,余以為過言。
前六七年,仆來南,二年冬,幸大雪逾嶺,被南越中數州。
數州之犬,皆蒼黃吠噬,狂走者累日,至無雪乃已,然後始信前所聞者。
今韓愈既自以為蜀之日,而吾子又欲使吾為越之雪,不以病乎?非獨見病,亦以病吾子。
然雪與日豈有過哉?顧吠者犬耳!度今天下不吠者幾人,而誰敢炫怪於群目,以召鬧取怒乎?仆自謫過以來,益少志慮。
居南中九年,增腳氣病,漸不喜鬧。
豈可使呶呶者,早暮咈吾耳,騷吾心?則固僵仆煩憒,愈不可過矣。
平居,望外遭齒舌不少,獨欠為人師耳。
抑又聞之,古者重冠禮,將以責成人之道,是聖人所尤用心者也。
數百年來,人不復行。
近有孫昌胤者,獨發憤行之。
既成禮,明日造朝,至外庭,薦笏,言於卿士曰:「某子冠畢。
」應之者咸憮然。
京兆尹鄭叔則怫然,曳笏卻立,曰:「何預我耶?」廷中皆大笑。
天下不以非鄭尹而快孫子,何哉獨為所不為也。
今之命師者大類此。
吾子行厚而辭深,凡所作皆恢恢然有古人形貌;雖仆敢為師,亦何所增加也假而以仆年先吾子,聞道著書之日不後,誠欲往來言所聞,則仆固願悉陳中所得者。
吾子苟自擇之,取某事,去某事,則可矣;若定是非以敎吾子,仆才不足,而又畏前所陳者,其為不敢也決矣。
吾子前所欲見吾文,既悉以陳之,非以耀明於子,聊欲以觀子氣色,誠好惡如何也。
今書來言者皆大過。
吾子誠非佞譽誣諛之徒,直見愛甚故然耳!始吾幼且少,為文章,以辭為工。
及長,乃知文者以明道,是固不苟為炳炳烺烺,務釆色,夸聲音而以為能也。
凡吾所陳,皆自謂近道,而不知道之果近乎?遠乎?吾子好道而可吾文,或者其於道不遠矣。
故吾每為文章,未嘗敢以輕心掉之,懼其剽而不留也;未嘗敢以怠心易之,懼其弛而不嚴也;未嘗敢以昏氣出之,懼其昧沒而雜也;未嘗敢以矜氣作之,懼其偃蹇而驕也。
抑之欲其奧,揚之欲其明,疏之欲其通,廉之欲其節;激而發之欲其清,固而存之欲其重,此吾所以羽翼夫道也。
本之《書》以求其質,本之《詩》以求其恆,本之《禮》以求其宜,本之《春秋》以求其斷,本之《易》以求其動:此吾所以取道之原也。
參之《穀梁氏》以厲其氣,參之《孟》,《荀》以暢其支,參之《莊》,《老》以肆其端,參之《國語》以博其趣,參之《離騷》以致其幽,參之《太史公》以著其潔:此吾所以旁推交通,而以為之文也。
凡若此者,果是耶,非耶?有取乎,抑其無取乎?吾子幸觀焉,擇焉,有餘以告焉。
苟亟來以廣是道,子不有得焉,則我得矣,又何以師云爾哉?取其實而去其名,無招越、蜀吠,而為外廷所笑,則幸矣。
宗元復白。
苞枿ba矣,惟恨之蟠。彌巴蔽荊,負南極以安。
曰我舊梁氏,緝綏艱難。江漢之阻,都邑固以完。聖人作,
神武用。有臣勇智,奮不以眾。投跡死地,謀猷縱。
化敵為家,慮則中。浩浩海裔,不威而同。系縲降王。
定厥功。澶漫萬里,宣唐風。蠻夷九譯,咸來從。
凱旋金奏,象形容。震赫萬國,罔不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