蝜蝂者,善負小蟲也。
行遇物,輒持取,卬其首負之。
背愈重,雖困劇不止也。
其背甚澀,物積因不散,卒躓仆不能起。
人或憐之,為去其負。
苟能行,又持取如故。
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至墜地死。
今世之嗜取者,遇貨不避,以厚其室,不知為己累也,唯恐其不積。
及其怠而躓也,黜棄之,遷徙之,亦以病矣。
苟能起,又不艾。
日思高其位,大其祿,而貪取滋甚,以近於危墜,觀前之死亡,不知戒。
雖其形魁然大者也,其名人也,而智則小蟲也。
亦足哀夫!。
譯文蝜蝂是一種善於背東西的小蟲。貨在爬的中遇到東西,就抓取過來,仰起頭背着貨們。背負的東西越來越重,即使非常疲乏勞累也不停止。貨的背很粗糙,人而物體堆積不會散落,最終被壓倒爬不起來。有時人們可憐貨,替貨除去背上的物體。可是如果貨還能爬的,就像原先一樣抓取物體。貨又喜歡往高處爬,用盡了貨的力氣也不停止,直至跌落到地上摔死。
如今世上那些貪得無厭的人,見到錢財就不放過,用來增加他們的家產,不知道財貨會成為自己的累贅,還只擔心財富積聚得不夠多。等到他們壞了事栽了跟頭,有的被貶斥罷官,有的被流放到邊遠地區,這也夠痛苦的了。一旦再被起用,他們仍不肯悔改,成天想着提高自己的官位,增加自己的俸祿,而且變#加厲地貪取錢財,人而面臨着從高處摔下來的危險,看到前人由於極力求官貪財而自取滅亡也不知引以為戒。即使他們的外形看起來龐大,他們的名義是人,可是智慧卻和蝜蝂小蟲一樣。這也太可悲了!
注釋蝜蝂(fùbǎn):《爾雅》中記載的一種黑色小蟲,背隆起部分可負物。輒(zhé):立即,就。輒持取:就去抓取。卬(áng):同「昂」,仰,抬頭。困劇:非常睏倦疲累。困,疲乏。劇,很,非常。澀:不光滑。人:人而。卒:最後,最終。躓仆(zhìpū):跌倒,這裡是被東西壓倒的意思。或:有時。去:除去,拿掉。負:負擔,指小蟲身上背的東西。苟:只要,如果。故:原來。好(hào):喜愛。上高:爬高。已:停止。嗜取者:貪得無厭的人。嗜,貪,喜好。貨:這裡泛指財物。厚:動詞,增加。室:家。怠(dài):通「殆」,鬆懈。躓:跌倒,這裡是垮台失敗的意思。黜(chù)棄:罷官。遷徙:這裡指貶斥放逐,流放。以:通「已」,已經。病:疲憊。不艾(yì):不停止。艾,止息,停息,悔改。滋:更加。前之死亡:以前人貪財而死的人。戒:吸取教訓。形:形體。魁然:壯偉的樣子。名人:被命名為人,意義為被稱作是人。▲
王松齡 楊立揚 .柳宗元詩文選譯 .成都 :巴蜀書社 ,1991 :201-203 .
這是一篇寓言小品,通過描寫小蟲蝜蝂善負物、喜爬高的特性,諷刺「今世之嗜取者」聚斂資財、貪得無厭、至死不悟的醜惡面目和心態,它的寓意為要懂得知足常樂,不要太貪心,嘲諷了追求名位、貪婪成性的醜行。
文章包括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抓住蝜蝂善負物,喜爬高兩個特性;第二部分諷刺腐敗官僚的貪得無厭。這兩部分分別扣住蝜蝂和腐敗官吏各自特點展開議論,兩部分相互對應,意理一貫,內在邏輯十分嚴密,將小蟲和官僚的形象淋漓盡致地揭示出來。雖然篇幅短小,卻像是一面明鏡映射出當時社會的黑暗現實。作者善於觀察生活,寫小蟲持物負重的本性如可目睹;更善于思考社會人生問題,寫貪官污吏的貪婪成性入木三分。
此文的一個重要特色是塑造了蝜蝂這一藝術形象。柳宗元的文章善於繪聲繪影,因物肖形,創造了比較完整的、個性化的寓言形象,既集中動物本身的特徵, 形象鮮明生動,又揭示了現實生活中某些人的嘴臉,寓意深刻。這篇《蝜蝂傳》就是集中了許多善執物、好上高的小蟲的特點,塑造了一個貪婪,愚頑的蝜蝂小蟲形象。蝜蝂是一種由作者幻形出來的小動物。此名雖出現在《爾雅·虫部》中,而郭璞卻無法對它注釋只註上「未詳」二字。可見,蝜蝂不是存在於現實生活中的小蟲。柳宗元創造這一形象的目的,是諷刺吏道的黑暗和腐敗。作者對這種小蟲的特徵作了非常細緻的描繪,其身上具有了貪官典型的特徵:一是好物:「行遇物,輒持取,卬其首負之。」「苟能行,又持取如故。」有貪得無厭的特點。二是好高:「又好上高,極其力不已。」有攫取權力的特點。其所諷對象非常明確,作者在後面的議論部分更明確了諷刺的指向。因此章士釗在《柳文指要》 中直接指出,文中蝜蝂所諷刺的是柳宗元熟悉的唐朝宰相王涯,此人無比貪婪,其結局與蝜蝂一樣,死於自己所積累的財富。其實蝜蝂形象的刻畫主要不是針對某個人,而是一種普遍存在於官場中的社會現象。
此文的另一個特色是運用了象徵的表現手法,通過描寫蝜蝂貪得無厭,最終因此喪身於這一性格,形象地寫出貪官污吏的貪婪愚蠢以及最後的悲慘命運,表達了作者對於官場腐敗的厭惡以及批判。聯繫作者的政治歷程來看,這篇文章同時應包含着作者自己在政治鬥爭中所取得的教訓。
這篇文章,行文簡約精妙,說理師法自然,結構細密,邏輯嚴謹,類比恰切,過渡自然,語言犀利,敘事生動,議論精警,寓意深刻,具有很強的批判精神。更妙的地方是,連作者自己都可能始料未及,此文給後世的閱讀者、研究者提供不盡的想象空間,千載以後,仍能警戒世人。▲
王松齡 楊立揚 .柳宗元詩文選譯 .成都 :巴蜀書社 ,1991 :201-203 .
盧東友.貪者之鑑——讀柳宗元《蝜蝂傳》[J].黑河學刊,2002,09
唐順宗永貞元年(805年),王叔文集團倡導的永貞革新失敗,柳宗元因此而遭貶。永貞元年九月,先貶邵州刺史;十一月,在赴任途中再加貶永州司馬。從此時到元和十年(815年)一月接詔回長安,柳宗元在永州一共生活了十年。這篇文章即創作於貶官永州時期。
康震 .評說唐宋八大家——柳宗元 .北京 :中華書局 ,2010 :1-5 .
知命儒為貴,時中聖所臧。
處心齊寵辱,遇物任行藏。
關識新安地,封傳臨晉鄉。
挺生推豹蔚,遐步仰龍驤。
干有千尋竦,精聞百鍊鋼。
茂功期舜禹,高韻狀羲黃。
足逸詩書囿,鋒搖翰墨場。
雅歌張仲德,頌祝魯侯昌。
憲府初騰價,神州轉耀鋩。
右言盈簡策,左轄備條綱。
響切晨趨佩,煙濃近侍香。
司儀六禮洽,論將七兵揚。
合樂來儀鳳,尊祠重餼羊。
卿材優柱石,公器擅岩廊。
峻節臨衡嶠,和風滿豫章。
人歸父母育,郡得股肱良。
細故誰留念,煩言肯過防。
璧非真盜客,金有誤持郎。
龜虎休前寄,貂蟬冠舊行。
訓刑方命呂,理劇復推張。
直用明銷惡,還將道勝剛。
敬逾齊國社,恩比召南棠。
希怨猶逢怒,多容競忤強。
火炎侵琬琰,鷹擊謬鸞凰。
刻木終難對,焚芝未改芳。
遠遷逾桂嶺,中徙滯餘杭。
顧土雖懷趙,知天詎畏匡。
論嫌齊物誕,騷愛遠遊傷。
麗澤周群品,重明照萬方。
斗間收紫氣,台上掛清光。
福為深仁集,妖從盛德禳。
秦民啼畎畝,周士舞康莊。
采綬還垂艾,華簪更截肪。
高居遷鼎邑,遙傅好書王。
碧樹環金谷,丹霞映上陽。
留歡唱容與,要醉對清涼。
故友仍同里,常僚每合堂。
淵龍過許劭,冰鯉吊王祥。
玉漏天門靜,銅駝御路荒。
澗瀍秋瀲灩,嵩少暮微茫。
遵渚徒雲樂,沖天自不遑。
降神終入輔,種德會明揚。
獨棄傖人國,難窺夫子牆。
通家殊孔李,舊好即潘楊。
世議排張摯,時情棄仲翔。
不言縲紲枉,徒恨纆徽長。
賈賦愁單閼,鄒書怯大梁。
炯心那自是,昭世懶佯狂。
鳴玉機全息,懷沙事不忘。
戀恩何敢死,垂淚對清湘。
苞枿矣i,惟恨之蟠。
彌巴蔽荊,負南極以安。
曰我舊梁氏,緝綏艱難。
江漢之阻,都邑固以完。
聖人作,神武用。
有臣勇智,奮不以眾。
投跡死地,謀猷縱。
化敵為家,慮則中。
浩浩海裔,不威而同。
系縲降王。
定厥功。
澶漫萬里,宣唐風。
蠻夷九譯,咸來從。
凱旋金奏,象形容。
震赫萬國,罔不龔。
城上日出群烏飛,鴉鴉爭赴朝陽枝。
刷毛伸羽和且樂,爾獨落魄今為何?無乃慕高近白日,三足妒爾令爾疾?無乃飢啼走路旁,貪鮮攫肉人所傷?翹肖獨足下叢薄,口銜低枝始能越。
還顧泥塗備螻蟻,仰看棟樑防燕雀。
左右六翮利如刀,踴身失勢不得高。
支離無趾猶自免,努力低飛逃後患。
廢逐人所棄,遂為鬼神欺。
才難不其然,卒與大患期。
凌人古受氏,吳世夸雄姿。
寂寞富春水,英氣方在斯。
六學成一貫,精義窮髮揮。
著書逾十年,幽賾靡不推。
天庭掞高文,萬字若波馳。
記室征兩府,宏謀耀其奇。
車酋軒下東越,列郡蘇疲羸。
宛宛凌江羽,來棲翰林枝。
孝文留弓劍,中外方危疑。
抗聲促遺詔,定命由陳辭。
徒隸肅曹官,征賦參有司。
出守烏江滸,左遷湟水湄。
高堂傾故國,葬祭限囚羈。
仲叔繼幽淪,狂叫唯童兒。
一門即無主,焉用徒生為!舉聲但呼天,孰知神者誰?泣盡目無見,腎傷足不持。
溘死委炎荒,臧獲守靈帷。
平生負國譴,駭骨非敢私。
蓋棺未塞責,孤旐凝寒颸。
念昔始相遇,腑腸為君知。
進身齊選擇,失路同瑕疵。
本期濟仁義,合為眾所嗤。
滅身竟不試,世義安可支!恬死百憂盡,苟生萬慮滋。
顧餘九逝魂,與子各何之?我歌誠自慟,非獨為君悲!。
束帶值明後,顧盼流輝光。
一心在陳力,鼎列夸四方。
款款效忠信,恩義皎如霜。
生時亮同體,死沒寧分張。
壯軀閉幽隧,猛志填黃腸。
殉死禮所非,況乃用其良。
霸基弊不振,晉楚更張皇。
疾病命固亂,魏氏言有章。
從邪陷厥父,吾欲討彼狂。
秋氣集南澗,獨游亭午時。
迴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
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
羈禽響幽谷,寒藻舞淪漪。
去國魂已遠,懷人淚空垂。
孤生易為感,失路少所宜。
索寞竟何事,徘徊只自知。
誰為後來者,當與此心期。
鶴鳴楚山靜,露白秋江曉。連袂度危橋,縈迴出林杪。
西岑極遠目,毫末皆可了。重疊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迥窮兩儀際,高出萬象表。馳景泛頹波,遙風遞寒筱。
謫居安所習,稍厭從紛擾。生同胥靡遺,壽比彭鏗夭。
蹇連困顛踣,愚蒙怯幽眇。非令親愛疏,誰使心神悄。
偶茲遁山水,得以觀魚鳥。吾子幸淹留,緩我愁腸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