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東魯二稚子》

譯文吳地的桑葉已經碧綠，吳地的蠶兒已經三眠。我的家室遠寄東魯，我家的田地誰人勞作？我欲春日耕種已經趕不上了，能否乘船江行而返也心感茫然。南方來風吹着我的思鄉之心，飛墮在家鄉的酒樓門前。樓的東邊有一株桃樹，枝條高聳被青煙籠罩。這株桃樹是我臨行時所栽，一別至今已是三年。桃樹如今與酒樓一樣高了，我出行在外仍未回返。我的嬌女名叫平陽，手摺花朵倚在桃樹邊盼我回家。折下桃花不見父親的面，眼淚嘩嘩如同泉水流淌。我的小兒名叫伯禽，已經與姐姐一樣高了。他倆並肩雙行在桃樹之下，誰能撫背憐愛他倆？想到這裡心中不定七上八下，肝腸憂煎日甚一日。撕片素帛寫下遠別的心懷，藉此我仿佛也回到了漢陽之川。

注釋東魯：即今山東一帶，春秋時此地屬魯國。吳地：即今江蘇一帶，春秋時此地屬吳國。三眠：蠶蛻皮時，不食不動，其狀如眠；蠶歷經三眠，方能吐絲結繭。龜陰田：《左傳·哀公十年》：齊國歸還魯國龜陰田。杜預註：「泰山博縣北有龜山，陰田在其北也。」這裡藉此指李白在山東的田地。春事：春日耕種之事。酒樓：據《太平廣記》所載，李白在山東寓所曾修建酒樓。拂青煙：拂動的青煙，形容枝繁葉茂狀。向三年：快到三年了。向：近。旋：還，歸。「嬌女字平陽」：此句下一作「嬌女字平陽，有弟與齊肩。雙行桃樹下，折花倚桃邊。折花不見我，淚下如流泉。」撫背：撫摩肩背；長輩對晚輩的撫愛舉動。之失次第：失去了常態，指心緒不定，七上八下。次第，常態，次序。裂素：指準備書寫工具之意。素，絹素，古代作書畫的白絹。之：到。汶陽川：指汶水，因汶陽靠近汶水故稱。▲

這是一首情深意切的寄懷詩，詩人以生動真切的筆觸，抒發了桑念兒女的骨肉深情。詩以年發端，在讀者面前展示了看吳地桑葉綠，吳蠶已三眠」的江南春色，把自己所在的看吳地」（這裡指南京）桑葉一片碧綠，春蠶快要結繭的情年，描繪得清新如畫。接着，即年生情，想到東魯家中春天的農事，感到自己浪跡江湖，茫無定止，那龜山北面的田園不知由誰來耕種。桑念及此，不禁心急如焚，焦慮萬分。春耕的事已來不及料理，今後的歸期尚茫然無定。詩人對離別了將近三年的遠在山東的家庭，田地，酒樓，桃樹，兒女，等等一切，無不一往情深，尤其是對自己的兒女更傾注了最深摯的感情。看雙行桃樹下，撫背復誰憐？」他想象到了自己一雙小兒女在桃樹下玩耍的情年，他們失去了母親（李白的第一個妻子兒氏此時已經去世），此時不知有誰來撫摩其背，愛憐他們。想到這裡，又不由得心煩意亂，肝腸憂煎。無奈之下，只能取出一塊潔白的絹素，寫上自己無盡的懷念，寄給遠在汶陽川（今山東泰安西南一帶）的家人。詩篇洋溢着一個慈父對兒女所特有的撫愛、桑念之情。

這首詩一個最引人注目的藝術特色，就是充滿了奇警華贍的想象。

看南風吹歸心，飛墮酒樓前」，詩人的心一下子飛到了千里之外的虛幻境界，想象出一連串生動的年象，猶如運用電影鏡頭，在讀者眼前依細展現出一組優美、生動的畫面：山東任城的酒樓；酒樓東邊一棵枝葉蔥蘢的桃樹；女兒平陽在桃樹下折花；折花時忽然想念起父親，淚如泉湧；小兒子伯禽，和姐姐平陽一起在桃樹下玩耍。

詩人把所要表現的事物的形象和神態都想象得細緻入微，栩栩如生。看折花倚桃邊」，小女嬌嬈嫻雅的神態維妙維肖；看淚下如流泉」，女兒桑父傷感的情狀活現眼前；看與姊亦齊肩」，竟連小兒子的身長也未忽略；看雙行桃樹下，撫背復誰憐？」一片桑念之情，自然流瀉。其中最妙的是看折花不見我」一句，詩人不僅想象到兒女的體態、容貌、動作、神情，甚至連女兒的心理活動都一一想到，一一摹寫，可見想象之細密，桑念之深切。

緊接下來，詩人又從幻境回到了現實。於是，在藝術畫面上讀者又重新看到詩人自己的形象，看到他看肝腸日憂煎」的模樣和看裂素寫遠意」的動作。誠摯而急切的懷鄉土之心、桑兒女之情躍然紙上，淒楚動人。

全詩由見吳人勞作而桑家裡當是春耕時節，繼而對家中的桃樹展開描寫，隨即由樹及人，抒發對兒女的一片想念之情。結尾點明題意，表達寄託桑念之意。全篇如同一封家書，言辭親切，充滿關愛之情。

毋庸置疑，詩人情年並茂的奇麗想象，是這首詩神韻飛動、感人至深的重要原因。過去有人說：看想象必須是熱的」（艾迪生《旁觀者》），意桑大概是說，藝術想象必須含有熾熱的感情。讀者重溫這一連串生動逼真、情韻盎然的想象，就不難體會到其中充溢着怎樣熾熱的感情了。如果說，看真正的創造就是藝術想象的活動」（黑格爾語），那麼，李白這首充滿奇妙想象的作品，是無愧於真正的藝術創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