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圍匯湘曲,青壁環澄流。
懸泉粲成簾,羅注無時休。
韻磬叩凝碧,鏘鏘徹岩幽。
丹霞冠其巔,想像凌虛游。
靈境不可狀,鬼工諒難求。
忽如朝玉皇,天冕垂前旒。
楚臣昔南逐,有意仍丹丘。
今我始北旋,新詔釋縲囚。
采真誠眷戀,許國無淹留。
再來寄幽夢,遺貯催行舟。
譯文界圍岩和湘江的江畔相匯,青青的山壁,環繞着清澈的江水。懸掛着的泉水,形成一面鮮明的水簾,排列下流,沒有停止的時候。水簾好比一面音調和諧的玉磬,敲聲鏘鏘,響徹岩谷。紅霞籠罩在岩頂上,使我忽然想象升上天空遊覽的景況。奇妙的境界,簡直不可形容,即使是神鬼的工力,諒必也難造成。忽然好像朝見玉皇,只見他的皇冠前面,垂着一排玉串。昔時屈原被逐南來,他有意依戀神仙之地,不思回國。如今我幸獲新詔釋放,開始北歸。在這裡任情遨遊,固然值得留戀,但我以身許國,必須迅速回朝效力,不容停留。再來遊玩,只有寄托在夢境了,行前站立良久,乘舟離去。
注釋曲:水畔。粲(càn):鮮明。《詩·唐風·葛生》: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羅註:排列下流。韻磐:聲音和諧的磬。叩:敲擊。凝(nǐ):比擬。碧:青綠的美玉。鏘鏘:象磬聲,比喻水簾聲。冠:籠罩。凌:升上。虛:天空。冕:古代帝薯的帽子。旒(liú):冕冠前後懸垂的玉串。楚臣:指屈原。仍:依戀。丹丘:神話中神仙之地。縲(léi):拘系犯人的大繩,這裡指罪犯。采真:《莊子·天運》曰,古者謂是采真之游。成玄英疏:「謂是神采真實而無假偽,逍遙任適而隨化遨遊也。」淹留:停留。遺貯:臨行前久立。▲
楊竹邨.《柳宗元詩選注》.桂林市:灕江出版社,1993.06:143-144
該詩是一首描述界圍岩的風光的詩,全詩突出了界圍岩的瀑布風光。其景象氣象萬千,奇麗無比,想象豐富,感情直抒胸臆。
首先是開頭四句,簡單勾勒出界圍岩的地理特徵。「界圍匯湘曲"凸顯出湘江在這裡盤旋不止,」青壁環澄流「則表明了碧水環繞青崖的美景。而後以「懸泉粲成簾,羅注無時休」,重點點出瀑布下注連綿不斷,波瀾壯闊的特點。
接着則是描寫瀑布的飛流之聲,」韻磬叩凝碧,鏘鏘徹岩幽「兩句聲色俱備,水流聲像磬玉相叩在碧潭,其鏘鏘的清脆之聲響徹幽岩,清脆悅耳。斟酌該句,可見字詞貼切。如「碧」而謂之「凝」,「凝碧」又冠以「叩」,而叩擊碧玉般青石之聲乃為「磬」音,此磬之「韻」清遠激越,這是多種力量的聚合,其中又極力突出了個「叩」字,從而令人於聽覺感受中去領略那瀑布與岩石撞擊發出的音響。」丹霞冠其巔,想像凌虛游「,則是描寫紅色的雲霞如冠帽戴在山頂,令人想飛上青天,凌虛遊歷。
以上八句之景物描寫實為佳句,卻同時也為鋪墊也,目的正是為了引出下方的詩句,以求得產生驚人的藝術效果。
「靈境不可狀,鬼工諒難求。忽如朝玉皇,天冕垂前旒」。許多名家正是將目光投向此句,這四句「骨力傲岸,撐柱全篇」,」忽如朝玉皇,天冕垂前旒「句正是將水簾比做玉皇的天冕前掛下來的流蘇,「體物極工」。又以簡單的一句」鬼工諒難求「來凸顯出其景物的難以細述的美妙,其比喻貼切,簡潔且形象。仔細想來,作者在此之前已作了若干鋪墊,先寫水簾之整體形貌,繼寫其成簾羅注之狀,次寫其叩石如磬般的聲響,終寫水簾上方雲霞環繞之景觀,而後才以「忽如」二字,於靈光一閃間將之與玉皇所戴冠冕前下垂的玉串聯繫起來,驚警動人,讓人不禁拍案叫絕。
驚句過後,則是發散想象,思及自身,有感而發。」采真誠眷戀,許國無淹留「,詩人聯繫了自己的遭遇,遙想當年像楚臣屈原一樣被放逐到南方,曾有意要學仙成道。如今詩人卻和屈子不可相提並論,如今即將是要回到北方去,皇上的詔書解除了羈絆和拘囚。因此詩人對采真求仙的眷戀,被以身為國的理想抱負所代替。於是以略帶悵然的一句」再來寄幽夢,遺貯催行舟「來描寫自身。即將返回長安,只好以幽幽的夢境相寄託,行舟既然催促,便唯有乘舟遠去。該句雖是帶有離別的傷感色彩,然聯繫詩人背景和句末的語氣,仍可清晰看出,詩人大部分心情依舊是愉悅的。
此外,詩人在選詞設色上頗費經營,如「青壁"、「澄流」、「粲成簾」、「徹岩幽」、「凝碧」、「丹霞」,可以說是五色雜陳,而讀來不覺繁亂,蓋因其整體色調傾向於清寒一路,由此形成了氣氛肅穆、境界幽寂的詩境。迸一步看,全詩避免偶句,以單句直行,從而產生一種勁氣直達的力感。孫月峰評論說:「寫景如謝,然多用單語,覺骨力更勝。「(《評點柳柳州集》卷四十二)講的就是這種情況。▲
吳文治,謝漢強,王春庭等.《柳宗元大辭典》.合肥市:黃山書社,2004.10:128
尚永亮.《柳宗元集》.南京市:鳳凰出版社,2007.09:49-50
元和十年(815年)正月,柳宗元因為接到來自長安的皇帝的詔書,於是自永州奉詔赴京,作者心情因為得以返京因此喜悅萬分,路過界圍岩時,被界圍岩的美景所感染,然後又聯想到自身的遭遇,於是有感而發,借景而抒情,遂作出此詩,來表達詩人自己欲施展抱負的愉悅心情。
吳文治,謝漢強,王春庭等.《柳宗元大辭典》.合肥市:黃山書社,2004.10:128
尚永亮.《柳宗元集》.南京市:鳳凰出版社,2007.09:49-50
白華照寒水,怡我適野情。
前趨問長老,重複欣嘉名。
蹇連易衰朽,方剛謝經營。
敢期齒杖賜,聊且移孤莖。
叢萼中競秀,分房外舒英。
柔條乍反植,勁節常對生。
循玩足忘疲,稍覺步武輕。
安能事翦伐,持用資徒行。
截玉銛錐作妙形,貯雲含霧到南溟。
尚書舊用裁天詔,內史新將寫道經。
曲藝豈能裨損益,微辭只欲播芳馨。
桂陽卿月光輝遍,毫末應傳顧兔靈。
將為穹谷嵁岩淵池於郊邑之中,則必輦山石,溝澗壑,陵絕險阻,疲極人力,乃可以有為也。
然而求天作地生之狀,咸無得焉。
逸其人,因其地,全其天,昔之所難,今於是乎在。
永州實惟九疑之麓。
其始度土者,環山為城。
有石焉,翳於奧草;有泉焉,伏於土塗。
蛇虺之所蟠,狸鼠之所游。
茂樹惡木,嘉葩毒卉,亂雜而爭植,號為穢墟。
韋公之來,既逾月,理甚無事。
望其地,且異之。
始命芟其蕪,行其塗。
積之丘如,蠲之瀏如。
既焚既釃,奇勢迭出。
清濁辨質,美惡異位。
視其植,則清秀敷舒;視其蓄,則溶漾紆餘。
怪石森然,周於四隅。
或列或跪,或立或仆,竅穴逶邃,堆阜突怒。
乃作棟宇,以為觀游。
凡其物類,無不合形輔勢,效伎於堂廡之下。
外之連山高原,林麓之崖,間廁隱顯。
邇延野綠,遠混天碧,咸會於譙門之內。
已乃延客入觀,繼以宴娛。
或贊且賀曰:「見公之作,知公之志。
公之因土而得勝,豈不欲因俗以成化?公之擇惡而取美,豈不欲除殘而佑仁?公之蠲濁而流清,豈不欲廢貪而立廉?公之居高以望遠,豈不欲家撫而戶曉?夫然,則是堂也,豈獨草木土石水泉之適歟?山原林麓之觀歟?將使繼公之理者,視其細知其大也。
」宗元請志諸石,措諸壁,編以為二千石楷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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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沉謝世事,俯默窺唐虞。
上下觀古今,起伏千萬途。
遇欣或自笑,感戚亦以吁。
縹帙各舒散,前後互相逾。
瘴痾擾靈府,日與往昔殊。
臨文乍了了,徹卷兀若無。
竟夕誰與言,但與竹素俱。
倦極更倒臥,熟寐乃一蘇。
欠伸展肢體,吟詠心自愉。
得意適其適,非願為世儒。
道盡即閉口,蕭散捐囚拘。
巧者為我拙,智者為我愚。
書史足自悅,安用勤與劬。
貴爾六尺軀,勿為名所驅。
鶴鳴楚山靜,露白秋江曉。連袂度危橋,縈迴出林杪。
西岑極遠目,毫末皆可了。重疊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迥窮兩儀際,高出萬象表。馳景泛頹波,遙風遞寒筱。
謫居安所習,稍厭從紛擾。生同胥靡遺,壽比彭鏗夭。
蹇連困顛踣,愚蒙怯幽眇。非令親愛疏,誰使心神悄。
偶茲遁山水,得以觀魚鳥。吾子幸淹留,緩我愁腸繞。
獸之窮,奔大麓。天厚黃德,狙獷服。甲之櫜,弓弭矢箙。
皇旅靖,敵逾蹙。自亡其徒,匪予戮。屈rH猛,虔慄慄。
縻以尺組,啖以秩。黎之陽,土茫茫。富兵戎,盈倉箱。
乏者德,莫能享。驅豺兕,授我疆。
瘴茅葺為宇,溽暑常侵肌。適有重膇疾,蒸郁寧所宜。
東鄰幸導我,樹竹邀涼颸.欣然愜吾志,荷鍤西岩垂。
楚壤多怪石,墾鑿力已疲。江風忽雲暮,輿曳還相追。
蕭瑟過極浦,旖旎附幽墀。貞根期永固,貽爾寒泉滋。
夜窗遂不掩,羽扇寧復持。清泠集濃露,枕簟淒已知。
網蟲依密葉,曉禽棲迥枝。豈伊紛囂間,重以心慮怡。
嘉爾亭亭質,自遠棄幽期。不見野蔓草,蓊蔚有華姿。
諒無凌寒色,豈與青山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