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日休是唐後期的詩人,當時唐王朝已進入動亂階段。文人在仕途上非常困難,平安閒放成為他們生活上的目標,精神上則儘量不受外界干擾,皮日休就是這種避世心態與淡薄的代表。這使得他有更多的空閒思史,寫出現實主義的詠史詩。
隋煬帝時,發河南淮北諸郡民眾,開掘了名為通濟渠的大運河。自洛陽西苑引谷、洛二水入黃河,經黃河入汴水,再循春秋時吳王夫差所開運河故道引汴水入泗水以達淮水。故運河主幹在汴水一段,習慣上也呼之為汴河。隋煬帝開通大運河,消耗了大量民力物力。唐詩中有不少作品是吟寫這個歷史題材的,大都指稱隋亡於大運河云云。皮日休生活的時代,政治腐敗,已走上亡隋的老路,對於歷史的鑑戒,一般人的感覺已很遲鈍了,而作者卻以詩文的形式有意重提這一教訓。
第一首詩的「萬艘龍舸」代指隋煬帝的船隊。全詩描述了隋煬帝遊覽揚州的豪華船隊以及大運河的地理環境,詩中隱含了隋煬帝被部將宇文化及殺死的歷史事實。詩說當年的浩然盛大的場面如今已經不復存在,實質是說當時的唐帝國早已是連隋煬帝時也比不得了。這是對當政者的警訓,意味深長。
第二首詩第一句從隋亡於大運河這種論調說起,而以第二句反面設難,予以批駁。詩中說:很多研究隋朝滅亡原因的人都歸咎於運河,視為一大禍根,然而大運河的開鑿使南北交通顯著改善,對經濟聯繫與政治統一有莫大好處,歷史作用深遠。用「至今」二字,以表其造福後世時間之長;說「千里」,以見因之得益的地域之遼闊;「賴」字則表明其為國計民生之不可缺少,更帶讚許的意味。此句強調大運河的百年大利,一反眾口一辭的論調,使人耳目一新。這就是唐人詠史懷古詩常用的「翻案法」。翻案法可以使議論新穎,發人所未發,但要做到不悖情理,卻是不易的。大運河固然有利於後世,但隋煬帝的暴行還是暴行,皮日休是從兩個不同角度來看開河這件事的。當年運河竣工後,隋煬帝率眾二十萬出遊,自己乘坐高達四層的「龍舟」,還有高三層、稱為浮景的「水殿」九艘,此外雜船無數。船隻相銜長達三百餘里,僅挽大船的人幾近萬數,均著彩服,水陸照亮,所謂「春風舉國裁宮錦,半作障泥半作帆」(李商隱《隋宮》,其奢侈糜費實為史所罕聞。第三句「水殿龍舟事」即指此而言。
作者對隋煬帝的批斥是十分明顯的。然而他並不直說。第四句忽然舉出大禹治水的業績來相比,甚至用反詰句式來強調:「共禹論功不較多?」意思就是:論起功績來,煬帝開河不比大禹治水更多些嗎?這簡直荒謬離奇,但由於詩人的評論,是以「若無水殿龍舟事」為前提的。僅就水利工程造福後世而言,兩者確有可比之處。然而「若無」云云這個假設條件事實上是不存在的,極盡「水殿龍舟」之侈的煬帝終究不能同躬身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大禹相與論功,流芳千古。故作者雖用了翻案法,實際上為大運河洗刷不實的「罪名」,而煬帝的罪反倒更加實際了。這種把歷史上暴虐無道的昏君與傳說中受人景仰的聖人並提,是欲奪故予之法。說煬帝「共禹論功不較多」,似乎是最大恭維獎許,但有「若無水殿龍舟事」一句的限制,又是徹底的剝奪。「共禹論功」一抬,「不較多」再抬,高高抬起,把分量重重地反壓在「水殿龍舟事」上面,對煬帝的批判就更為嚴厲,譴責更為強烈。這種手法的使用,比一般正面抒發效果更好。
此詩以議論為主,在形象思維、情韻等方面較李商隱《隋宮》一類作品不免略遜一籌;但在立意的新奇、議論的精闢和「翻案法」的妙用方面,自有其獨到處,仍不失為晚唐詠史懷古詩中的佳品。
當然,皮日休在詩中批判隋煬帝的同時,也不抹殺隋朝大運河在客觀上所起的積極作用。他在《汴河銘》中曾說:「隋之疏淇、汴,鑿太行,在隋之民不勝其害也,在唐之民不勝其利也。今自九河外,復有淇、汴,北通涿郡之漁商,南運江都之轉輸,其為利也博哉!」「至今千里賴通波」「共禹論功不較多」等詩句所表達的也有這樣的意思。
寒嵐依約認華陽,遙想高人臥草堂。
半日始齋青z3飯,移時空印白檀香。
鶴雛入夜歸雲屋,乳管逢春落石床。
誰道夫君無伴侶,不離窗下見羲皇。
住在華陽第八天,望君唯欲結良緣。
堂扃洞裡千秋燕,廚蓋岩根數斗泉。
壇上古松疑度世,觀中幽鳥恐成仙。
不知何事迎新歲,烏納裘中一覺眠。
五色香煙惹內文,石飴初熟酒初醺。
將開丹灶那防鶴,欲算棋圖卻望雲。
海氣平生當洞見,瀑冰初坼隔山聞。
如何世外無交者,一臥金壇只有君。
徑盤在山肋,繚繞窮雲端。
摘菌杖頭紫,緣崖屐齒刓.半日到上真,洞宮知造難。
雙戶啟真景,齋心方可觀。
天鈞鳴響亮,天祿行蹣跚。
琪樹夾一徑,萬條青琅玕.兩松峙庭際,怪狀吁可嘆。
大螾騰共結,修蛇飛相盤。
皮膚坼甲冑,枝節擒貙犴。
罅處似天裂,朽中如井眢。
褵褷風聲癬,跁跒地方痑.根上露鉗釱,空中狂波瀾。
合時若莽蒼,辟處如轘轅。
儼對無霸陣,靜問嚴陵灘。
靈飛一以護,山都焉敢幹。
兩廊潔寂歷,中殿高巑岏。
靜架九色節,閒懸十絕幡。
微風時一吹,百寶清闌珊。
昔有葉道士,位當升靈官。
欲箋紫微志,唯食虹影丹。
既逐隱龍去,道風由此殘。
猶聞絳目草,往往生空壇。
羽客兩三人,石上譚泥丸。
謂我或龍胄,粲然與之歡。
衣巾紫華冷,食次白芝寒。
自覺有真氣,恐隨風力摶。
明朝若更住,必擬隳儒冠。
吾愛白樂天,逸才生自然。
誰謂辭翰器,乃是經綸賢。
欻從浮艷詩,作得典誥篇。
立身百行足,為文六藝全。
清望逸內署,直聲驚諫垣。
所刺必有思,所臨必可傳。
忘形任詩酒,寄傲遍林泉。
所望標文柄,所希持化權。
何期遇訾毀,中道多左遷。
天下皆汲汲,樂天獨怡然。
天下皆悶悶,樂天獨舍旃。
高吟辭兩掖,清嘯罷三川。
處世似孤鶴,遺榮同脫蟬。
仕若不得志,可為龜鏡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