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風淅瀝飛嚴霜,蒼鷹上擊翻曙光。
雲披霧裂虹霓斷,霹靂掣電捎平岡。
砉然勁翮剪荊棘,下攫狐兔騰蒼茫。
爪毛吻血百鳥逝,獨立四顧時激昂。
炎風溽暑忽然至,羽翼脫落自摧藏。
草中狸鼠足為患,一夕十顧驚且傷。
但願清商復為假,拔去萬累雲間翔。
譯文蕭瑟的秋風裡飄飛着嚴霜,雄鷹展翅直上九霄迎接那曙光。鐵翅衝破雲霧,斬斷長虹,挾帶着雷電掠過平曠的山崗。忽然俯衝下來,披荊斬棘,抓起狐狸與兔子又重回九天之上。利爪存毛,鋼喙沾血,百鳥紛紛躲藏,雄鷹環顧四周,無人能敵,不禁慷慨激昂。不料濕熱的夏天驟然而至,抱病的雄鷹羽毛盡脫,元氣大傷。草叢中的狐狸與老鼠居然也敢乘人之危當面騷擾,一夜之中挑釁不斷,令人寢食難安。雄鷹只願憑藉下一個天高氣爽的秋季,掙脫重重枷鎖再上萬里雲間。
注釋淒風:指秋風。淅瀝(xī lì):風聲。嚴霜:寒霜。翻:飛翔。曙光:黎明的陽光。唐太宗《除夜》詩:「對此歡終宴,傾壺待曙光。」披:分開。裂:衝破。虹霓(ní):彩虹。霹靂:響雷,震雷。漢枚乘《七發》:「其根半死半生,冬則烈風漂霰飛雪之所激也,夏則雷霆霹靂之所感也。」掣(chè)電:閃電。捎:掠過。砉(huā)然:象聲詞。這裡指鷹俯衝時發出的響聲。勁翮(hě):強勁有力的翅膀。攫(jué ):抓取。蒼茫:指天空。爪毛:爪上帶着毛。吻血:嘴上沾着血。百鳥逝:各種鳥都逃避躲藏起來。獨立:單獨站立。《論語·季氏》:「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激昂:心情振奮,氣概昂揚。炎風溽(rù)暑:盛夏又濕又熱的氣候。摧藏:摧傷,挫傷。漢王昭君《怨詩》:「離宮絕曠,身體摧藏。」為患:形成危險、災禍。一夕十顧:一夜之間多次張望。清商:清秋。假:憑藉。拔去:擺脫。萬累:各種束縛。一作「萬里」。雲間:指天上。南朝梁劉孝威《鬥雞篇》:「願賜淮南藥,一使雲間翔。」▲
彭定求 等.全唐詩(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875
王松齡 楊立揚 等.柳宗元詩文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4-6
此詩以籠鷹自喻抒發了作者當年參加政治革新活動時的豪情壯志,以及失敗後遭到迫害摧殘的悲憤;渴望有朝一日能衝出樊籠,展翅高飛,實現其宏偉抱負。
詩的前半部分,極寫鷹擊長空,叱咤風雲的雄姿。前兩句「淒風淅瀝飛嚴霜,蒼鷹上擊翻曙光。」說蒼鷹不畏嚴寒,迎着曙光,上薄雲天。「雲披霧裂虹霓斷,霹靂掣風馳」中的「淒風」、「嚴霜」這些冷色調的字眼,使整個畫面瀰漫着肅殺之氣。而「虹霓」、「霹靂」等詞,又平添幾筆耀眼的暖色。「砉然勁翻剪荊棘,下攫狐兔騰蒼茫」,以粗放之筆寫蒼鷹的作為,「一剪」、「一攫」剛勁利索,可謂所向披靡。「爪毛吻血百鳥逝,獨立回顧時激昂」,以特寫手法刻劃蒼鷹的神采,氣宇軒昂,不同凡俗。這裡的「荊棗」、「狐兔」既切合時景,又蘊含政治寓意。
柳宗元禮讚蒼鷹,讀者想要知道作者的真意,可從他坦陳心事的書信中尋找答案。《寄許京兆孟客書》云:「宗元早歲,與負罪者友善,始奇其能,謂可以立仁義,裨教化。過不自料,勤勤免勵,唯以中正信義為志,以興堯、舜、孔子之道,利安元元為務,不知愚陋,不可為強,其素意如此也」。又云:「年少氣銳,不識幾徵,不知當否,但欲一心直遂,果陷刑法,皆自所求得之,又何怪也?」這裡雖有自輕自責的意思,但他並不諱言「永貞革新」之際,懷有濟世救民的志向,期望「一心直遂」,取得成功。柳宗元少年得志,位居顯要,那種卓厲的氣概,就活似矯健的蒼鷹。
詩的後半部分,寫形勢陡變,蒼鷹突遭厄運,困蹇惶恐,日夕不安。「炎風溽暑忽然至,羽翼脫落自摧藏」以季節更替喻政局變化,以脫毛換羽暗指自身受到迫害。「草中狸鼠足為患,一夕十顧驚且傷」,以狸鼠為患喻處境險惡,以寤寐不寧直抒胸中的積憤。柳宗元一朝謫廢,飽嘗奔竄禁錮之苦,形容自己猶如翼摧羽折,任人宰割的落難之鷹,是很自然的,也是很貼切的。詩的結尾兩句「但願清商復為假,拔去萬累雲間翔」,是體現出詩人企盼「起廢」的急切心情。這種心情在他的書信中再三再四的傾吐過。這首詩充分地展示了柳宗元內心深處對自己的自信,及對迫害者的鄙視。
金元好問評柳詩云:「謝客風容映古今,發源誰似柳州深?朱弦一拂遺音在,卻是當年寂寞心。」(《遺山先生文集》卷十一《論詩絕句》)一語道破了柳宗元詩歌感情深沉,弦外有音的特點。這首《籠鷹詞》正體現了柳詩的這一特點。▲
王松齡 楊立揚 等.柳宗元詩文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4-6
呂國康.籠中鷹凌雲志——柳宗元《籠鷹詞》賞析[J].零陵學院學報,1993,02
這是一首托物言志詩,作於柳宗元貶居永州時期。唐順宗永貞元年(805年),柳宗元參加王叔文等領導的永貞革新。同年八月,永貞革新失敗。永貞革新失敗後柳宗元被貶為永州司馬。貶謫永州時期,柳宗元心情鬱悶,寫下很多詩文,這首《籠鷹詞》為其中之一。
王松齡 楊立揚 等.柳宗元詩文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4-6
道安本儒士,頗擅弓劍名。
二十游太行,暮聞號哭聲。
疾驅前致問,有叟垂華纓。
言我故刺史,失職還西京。
偶為群盜得,毫縷無餘贏。
貨財足非吝,二女皆娉婷。
蒼黃見驅逐,誰識死與生。
便當此殞命,休復事晨征。
一聞激高義,眥裂肝膽橫。
掛弓問所往,趫捷超崢嶸。
見盜寒澗陰,羅列方忿爭。
一矢斃酋帥,餘黨號且驚。
麾令遞束縛,纆索相拄撐。
彼姝久褫魄,刃下俟誅刑。
卻立不親授,諭以從父行。
捃收自擔肩,轉道趨前程。
夜發敲石火,山林如晝明。
父子更抱持,涕血紛交零。
頓首願歸貨,納女稱舅甥。
道安奮衣去,義重利固輕。
師婚古所病,合姓非用兵。
朅來事儒術,十載所能逞。
慷慨張徐州,朱邸揚前旌。
投軀獲所願,前馬出王城。
轅門立奇士,淮水秋風生。
君侯既即世,麾下相欹傾。
立孤抗王命,鐘鼓四野鳴。
橫潰非所壅,逆節非所嬰。
舉頭自引刃,顧義誰顧形。
烈士不忘死,所死在忠貞。
咄嗟徇權子,翕習猶趨榮。
我歌非悼死,所悼時世情。
截玉銛錐作妙形,貯雲含霧到南溟。
尚書舊用裁天詔,內史新將寫道經。
曲藝豈能裨損益,微辭只欲播芳馨。
桂陽卿月光輝遍,毫末應傳顧兔靈。
帝視民情,匪幽匪明。
慘或在腹,已如色聲。
亦無動威,亦無止力。
弗動弗止,惟民之極。
帝懷民視,乃降明德,乃生明翼。
明翼者何?乃房乃杜。
惟房與杜,實為民路。
乃定天子,乃開萬國。
萬國既分,乃釋蠹民,乃學與仕,乃播與食,乃器與用,乃貨與通。
有作有遷,無遷無作。
士實蕩蕩,農實董董,工實蒙蒙,賈實融融。
左右惟一,出入惟同。
攝儀以引,以遵以肆。
其風既流,品物載休。
品物載休,惟天子守,乃二公之久。
惟天子明,乃二公之成。
惟百辟正,乃二公之令。
惟百辟穀,乃二公之祿。
二公行矣,弗敢憂縱。
是獲憂共,二公居矣。
弗敢泰止,是獲泰已。
既柔一德,四夷是則。
四夷是則,永懷不忒。
鶴鳴楚山靜,露白秋江曉。
連袂度危橋,縈迴出林杪。
西岑極遠目,毫末皆可了。
重疊九疑高,微茫洞庭小。
迥窮兩儀際,高出萬象表。
馳景泛頹波,遙風遞寒筱。
謫居安所習,稍厭從紛擾。
生同胥靡遺,壽比彭鏗夭。
蹇連困顛踣,愚蒙怯幽眇。
非令親愛疏,誰使心神悄。
偶茲遁山水,得以觀魚鳥。
吾子幸淹留,緩我愁腸繞。
九疑浚傾奔,臨源委縈迴。
會合屬空曠,泓澄停風雷。
高館軒霞表,危樓臨山隈。
茲辰始澄霽,纖雲盡褰開。
天秋日正中,水碧無塵埃。
杳杳漁父吟,叫叫羈鴻哀。
境勝豈不豫,慮分固難裁。
升高欲自舒,彌使遠念來。
歸流駛且廣,泛舟絕沿洄。
燕有黃金台,遠致望諸君。嗛嗛事強怨,三歲有奇勳。
悠哉辟疆理,東海漫浮雲。寧知世情異,嘉穀坐熇焚。
致令委金石,誰顧蠢蠕群。風波欻潛構,遺恨意紛紜。
豈不善圖後,交私非所聞。為忠不顧內,晏子亦垂文。
永州之野產異蛇:黑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御之者。然得而臘之以為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瘺癘,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太醫以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永之人爭奔走焉。 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世矣。問之,則曰:「吾祖死於是,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為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貌若甚戚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將告於蒞事者,更若役,復若賦,則何如?」蔣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向吾不為斯役,則久已病矣。自吾氏三世居是鄉,積於今六十歲矣。而鄉鄰之生日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饑渴而頓踣。觸風雨,犯寒暑,呼噓毒癘,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與吾祖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則徙爾,而吾以捕蛇獨存。悍吏之來吾鄉,叫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譁然而駭者,雖雞狗不得寧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然而臥。謹食之,時而獻焉。退而甘食其土之有,以盡吾齒。蓋一歲之犯死者二焉,其餘則熙熙而樂,豈若吾鄉鄰之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乎此,比吾鄉鄰之死則已後矣,又安敢毒耶?」 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吾嘗疑乎是,今以蔣氏觀之,猶信。嗚呼!孰知賦斂之毒有甚是蛇者乎!故為之說,以俟夫觀人風者得焉。 (饑渴而頓踣一作:餓渴)
苞枿ba矣,惟根之蟠。彌巴蔽荊,負南極以安。
曰我舊梁氏,輯綏艱難。江漢之阻,都邑固以完。
聖人作,神武用,有臣勇智,奮不以眾。投跡死地,
謀猷縱。化敵為家,慮則中。浩浩海裔,不威而同。
系縲降王,定厥功。澶漫萬里,宣唐風。蠻夷九譯,
咸來從。凱旋金奏,象形容。震赫萬國,罔不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