譯文女子睡在水晶簾里玲瓏的玻璃枕上,相思懷念着心上人啊!屋室里暖暖的,香爐上焚着香,連繡着鴛鴦的錦被都是香的。江上青青拂動的柳枝似團團輕煙,大雁悲啼着從只留殘月的夜空下飛過。穿着淺淡藕合色的絲綢羅衣,縴手握剪刀,參參差差地剪出人勝佩戴在頭上;紅花簪在烏髮上,疑否燒卻翠雲鬟;兩縷青絲半遮半掩地搭落在紅潤臉龐兩邊。釵頭閃盪悠悠,玉釵鳳鳴敲砌竹,翠鳥欲飛陣陣風。
注釋菩薩蠻:詞牌名。此詞詠立春或人日。全篇上下兩片大意從隋薛道衡《人日詩》:「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脫化。頗黎:李白《玉階怨》「卻下水精簾」,李商隱《偶題》「水紋簟上琥珀枕」,表示光明潔淨的境界和這句相類。「頗黎」既玻瓈、玻璃。藕絲秋色淺:當斷句,不與下「人勝參差剪」連。藕合色近乎白,故說「秋色淺」,不當是戴在頭上花勝的顏色。這裡藕絲是借代用法,把所指的本名略去,古詞常見。如溫庭筠另首《菩薩蠻》「畫羅金翡翠」不言帷帳;李璟《山花子》「手卷真珠上玉鈎」不言簾。這裡所省名詞,當是衣裳。勝:花勝,以人日為之,亦稱「人勝」。香紅:指花,即以之代花。着一「隔」字,兩鬢簪花,光景分明。玉釵頭上風:幡勝搖曳,花氣搖盪,都在春風中。▲
俞平伯 .唐宋詞選釋 .北京 :人民文學出版社 ,1979 :20 .
這首詞所寫的主人公是一位年輕女子。水精,就是水晶。頗黎,就是玻璃。門窗上掛着水晶製成或者晶瑩透明賽似水晶的帘子,床上放着玻璃製成或滑潤細膩如玻璃般的枕頭。第一句雖僅舉出兩件器物,但女子房中其他陳設的精緻講究由此便可想見。更重要的是,房主人情操的高雅美潔,也就可以藉此窺見端倪。此刻,女主人公正恬然入睡於她那繡有鴛鴦圖案的錦被之中,做着一個個旖旎的夢。《古詩十九首·客從遠方來》:「客從遠方來,遺我一端綺。……文采雙鴛鴦,裁為合歡被。」被子用香爐熏過,既暖且香,故能「惹夢」——帶有溫柔綺麗色彩的春夢。開篇兩句,僅十四個字,並列地寫了水精簾、頗黎枕、鴛鴦錦三件器物,卻並不給人平板呆滯之感,因為其中着意點染了輕輕浮動於室內的香氣和主人公幽遠飄緲的夢思,就使這本來靜止的畫面變得有了生氣,甚至充滿了幻想的意味。
「江上柳如煙,雁飛殘月天」,緊承「暖香惹夢」而來,因此清人張惠言認為這兩句寫的就是女主人公的夢境(見張惠言《詞選》對此詞的評註)。這自然不無道理。可是,儘管日常生活中的夢有許多確是不可思議、無從解釋的,在文學作品中所寫的夢卻大抵能找到某種現實的原因或契機。因此,即使「江上」兩句寫的是夢境,這夢境也必然與女主人公的生活實境有些關係。根據溫庭筠的另一首詞《望江南·梳洗罷》可以想象,這位夢見「江上柳如煙」的女子,或許也是住在臨江的樓閣里,每日對着江水在思念着心上人。她的夢,很可能便是她平日習見景致的幻化表現在夢境裡。江岸邊的柳樹迷濛似煙,暈成朦朧的一片。侵曉時分,月亮殘了。在熹微的晨光中,大雁已經開始一天的旅程,它們正結隊飛回北方。寂靜的天空中,也許還偶爾傳來它們的長唳。這是一幅十分淒清迷離又有聲有色的畫面。而這幅春江曉雁圖的意義是在畫面之外:冬天過去了,春天已經歸來,因避寒而飛往南方的大雁,此時正連夜飛返家鄉,唯獨樓上那女子所思念的人卻仍然沒有音耗。眼前的景致既是她平時倚樓眺望所常見,也就難免化作她這時在鴛鴦錦被裡所做之夢。另外,錦被上繡鴛鴦也是作者有意的安排。成雙成對的鴛鴦,恰恰反襯了女主人公的孤單寂寞。
上闋的妙處全在借景物作烘托,以極其含蓄委婉的筆法暗示女主人公的生活情狀和心理活動。「水精簾里」二句是近景,「江上柳如煙」二句則是遠景,不管近景遠景,都緊緊圍繞着女主人公的生活和情緒落筆。在前二與後二句看似鬆散的結構中,實際上一貫穿着內在的有機聯繫。
詞的後半正面刻劃這位女主人公,同樣有着含蓄深婉之妙。「藕絲秋色淺」寫衣着。藕成熟於秋季,故將淡紫近白的藕合色稱作「秋色」,又轉而用這色彩來代指藕合色絲綢做成的衣裳,這是中國古代詩文常用的一種修辭手法。
「人勝參差剪」。人勝又叫花勝、春勝,是用彩紙或金箔剪刻而成的一種飾品,可以貼在屏風上,也可以戴在髮鬢上。唐時風俗在正月七日(又稱人日)這一天,要剪戴花勝以迎接春天到來,尤以婦女喜愛此項活動。從這句看,女主人公參參差差地剪出花勝準備佩戴,似乎興致不淺。
「雙鬢隔香紅」。以描寫氣味和顏色的「香紅」代指好的面容,正如以「藕絲秋色淺」代指衣裳,手法相同。這裡的「隔」字用得頗講究,因為雙鬢正是隔開在臉龐兩邊,形象鮮明如見,而且仿佛「雙鬢」有了某種主動性,還似有若無地流露出一絲遺憾不足的意味。
「玉釵頭上風」,承上雙鬢連寫女主人公的頭飾。她頭上插着的玉釵在春風中輕輕搖曳擺動。「風」在這裡是名詞作動詞用,形容女子的頭飾在微微顫動的樣子。
這四句刻劃人物用的也是借物襯托之法。寫女子的衣着、頭飾,寫她剪制春勝的活動,並沒有一句直接寫她的形貌,卻使人可以想見她的外形與心靈之美好可愛。最奇妙的是整個下闋根本不提她的滿腹心事,只是一味渲染她的美麗和她剪春勝的動作,而這就使她的孤單處境和悠悠夢思更加令人覺得可嘆。詞人對她的同情,也就盡在不言之中。
溫庭筠是唐代詩人中較早致力於詞的創作的一個,是花間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詞多寫女子日常生活,當是受到南朝宮體詩的一定影響。但溫詞常着重表現人物心理活動,而且是藉助寫景寫物等手法來表現,因此在藝術境界上又與宮體詩有所不問。這些從這首《菩薩蠻》詞都可以看得很清楚。▲
唐圭璋 等 .唐宋詞鑑賞辭典(唐·五代·北宋卷) .上海 :上海辭書出版社 ,1988 :41-42 .
誠足不顧得,妄矜徒有言。
語斯諒未盡,隱顯何悠然。
洵彼都邑盛,眷惟車馬喧。
自期尊客卿,非意干王孫。
銜知有貞爵,處實非厚顏。
苟無海岱氣,奚取壺漿恩。
唯絲南山楊,適我松菊香。
鵬鵾誠未憶,誰謂凌風翔。
越溪漁客賀知章,任達憐才愛酒狂。
鸂鶒葦花隨釣艇,蛤蜊菰菜夢橫塘。
幾年涼月拘華省,一宿秋風憶故鄉。
榮路脫身終自得,福庭回首莫相忘。
出籠鸞鶴歸遼海,落筆龍蛇滿壞牆。
李白死來無醉客,可憐神彩吊殘陽。
朝罩罩城南,暮罩罩城西。
兩漿鳴幽幽,蓮子相高低。
持罩入深水,金鱗大如手。
魚尾迸圓波,千珠落湘藕。
風颸颸,雨離離,菱尖茭刺鸂鶒飛。
水連網眼白如影,淅瀝篷聲寒點微。
楚岸有花花蓋屋,金塘柳色前溪曲。
悠溶杳若去無窮,五色澄潭鴨頭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