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甲從軍久,風雲識陣難。
今朝韓信計,日下斬成安。
燕頷多奇相,狼頭敢犯邊。
寄言班定遠,正是立功年。
旄頭夜落捷書飛,來奏金門著賜衣。
白馬將軍頻破敵,黃龍戍卒幾時歸。
君子可以寓意於物,而不可以留意於物。寓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樂,雖尤物不足以為病。留意於物,雖微物足以為病,雖尤物不足以為樂。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田獵令人心發狂。」然聖人未嘗廢此四者,亦聊以寓意焉耳。劉備之雄才也,而好結髦。嵇康之達也,而好鍛煉。阮孚之放也,而好蠟屐。此豈有聲色臭味也哉,而樂之終身不厭。
凡物之可喜,足以悅人而不足以移人者,莫若書與畫。然至其留意而不釋,則其禍有不可勝言者。鍾繇至以此嘔血發冢,宋孝武、王僧虔至以此相忌,桓玄之走舸,王涯之複壁,皆以兒戲害其國凶此身。此留意之禍也。
始吾少時,嘗好此二者,家之所有,惟恐其失之,人之所有,惟恐其不吾予也。既而自笑曰:吾薄富貴而厚於書,輕死生而重於畫,豈不顛倒錯繆失其本心也哉?自是不復好。見可喜者雖時復蓄之,然為人取去,亦不復惜也。譬之煙雲之過眼,百鳥之感耳,豈不欣然接之,然去而不復念也。於是乎二物者常為吾樂而不能為吾病。
駙馬都尉王君晉卿雖在戚里,而其被服禮義,學問詩書,常與寒士角。平居攘去膏粱,屏遠聲色,而從事於書畫,作寶繪堂於私第之東,以蓄其所有,而求文以為記。恐其不幸而類吾少時之所好,故以是告之,庶幾全其樂而遠其病也。
熙寧十年七月二十日記。
三月浹旬新雨餘,市河一舸如浮苴。言尋佳客趙橫浦,步入城隅門巷紆。
褰簾迎揖坐便坐,深炷爐熏呼茗盂。硯屏方截紫綺段,楚瑤秀列珊瑚株。
是家素號虹月舫,載畫盈簏書盈車。客逢好事要審鑒,便肯解褚傾囊儲。
相看貴德亦貴物,古玉錯落排筵敷。鹿盧帶鈎環佩玦,鞸䩬昔將承屬鏤。
佩章六紐四官印,篆畫刻深銅質粗。配之沖牙奉君子,貫以系璲聯金魚。
連錢驄馬琢文玉,圉人立側垂裙裾。神工定復煩剞劂,赤刀故想來錕鋘。
次陳鼎器論製作,商周秦漢焉可誣。玄武實水卣實醴,腹背翠錯提梁朱。
最奇劍槊尺有咫,綠玉龜鱗純體膚。精銅歲久剛性在,間閱燥濕其無渝。
銓量畫品差甲乙,錦褾玉軸隨伸舒。庭光古佛出梵相,滿月在水蓮生趺。
盧前吳後筆鋒勁,履豨承蜩玄化俱。瑤池仙會上中卷,細巧自是吳元瑜。
雲霞樓觀遞隱見,花竹羽毛工染濡。絳旌飄轉紫簫發,步輦導從千瓊姝。
終篇八駿惜既闕,詩亡可補此置諸。意夫鬼物掩疵吝,免彼耄荒留嘆吁。
徐熙葩葉妙設色,塵昏蠹蝕猶鮮腴。古綃一段寫秋意,芙蓉鸂鶒連茭蘆。
夢載鴟夷浮浩渺,此興初不緣蓴鱸。七客張萱為誰作,濃墨大筆色不枯。
五人人跨一善馬,一跨烏犍一蹇驢。印窠慘澹悅生字,豈曾籍入官中帑。
穰穰畫苑姑撥棄,伸眉更請評法書。二王真跡胡可得,硬黃數幅真唐摹。
蘭亭五字損不損,肥本瘦本斑斑殊。如人身口耳目具,神采乃在頰上須。
虎賁舉樽雖甚似,優孟抵掌何其疏。世間楮墨日弊弊,欲駕跛鱉行天衢。
南唐常侍六書學,凌轢斯邈開榛蕪。雜詩流麗滿一卷,銅甬篆法無能踰。
金繩鐵紐莽回互,山虬海蜃爭騰驅。嗟予欲讀屢鉗口,形求意索且須臾。
泰山繼起石鼓後,李監捷出張先弧。向微二徐為啟籥,此道湮滅誰昭蘇。
真書生行行生草,飛白籀隸同一樞。張顛草聖入三昧,小楷妙合褚與虞。
《郎官石記》毀已久,百金可有墨本無。世之珍物豈待贊,題記況復經鮮于。
綺園角夏四神坐,刻字寸許無葩荂。永平元舅紀功頌,燕然何在拓墨烏。
厓鐫野刻百數種,傳觀一二日已晡。餘歡未盡謀再至,榜人催發吾歸歟。
暮投蕭寺微雨作,昏燈照影溜鳴渠。冥懷且復領其要,回向灼觀心地初。
百年蓬累大宇宙,盪搖不啻風中旟。寓意於物形勿著,尤物亦能為我娛。
滯形小足致偷奪,大或控頤傷口珠。牛李相傾坐石禍,王涯複壁嘻其愚。
吾徒適目取一快,彼豪巧者方睢盱。唏予嗜古與君並,見獵時然思負嵎。
作詩紀載實覶縷,若遇匠手當刊除。同觀六士梁越產,王楊三子甘陳余。
交遊聚散等萍絮,春風眇眇吹江湖。徵詩如見所見者,後有畫者傳之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