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二年秋,我年三十七。
長慶二年秋,我年五十一。
中間十四年,六年居譴黜。
窮通與榮悴,委運隨外物。
遂師廬山遠,重吊湘江屈。
夜聽竹枝愁,秋看灩堆沒。
近辭巴郡印,又秉綸闈筆。
晚遇何足言,白髮映朱紱。
銷沈昔意氣,改換舊容質。
獨有曲江秋,風煙如往日。
昨與美人對尊酒,朱顏如花腰似柳。
今與美人傾一杯,秋風颯颯頭上來。
年光似水向東去,兩鬢不禁白日催。
東鄰起樓高百尺,璇題照日光相射。
珠翠無非二八人,盤筵何啻三千客。
鄰家儒者方下帷,夜誦古書朝忍飢。
身年三十未入仕,仰望東鄰安可期。
一朝逸翮乘風勢,金榜高張登上第。
春闈未了冬登科,九萬摶風誰與繼。
不逾十稔居台衡,門前車馬紛縱橫。
人人仰望在何處,造化筆頭雲雨生。
東鄰高樓色未改,主人云亡息猶在。
金玉車馬一不存,朱門更有何人待。
牆垣反鎖長安春,樓台漸漸屬西鄰。
松篁薄暮亦棲鳥,桃李無情還笑人。
憶昔東鄰宅初構,雲甍彩棟皆非舊。
玳瑁筵前翡翠棲,芙蓉池上鴛鴦斗。
日往月來凡幾秋,一衰一盛何悠悠。
但教帝里笙歌在,池上年年醉五侯。
不鬥門館華,不鬥林園大。
但斗為主人,一坐十餘載。
回看甲乙第,列在都城內。
素垣夾朱門,藹藹遙相對。
主人安在哉,富貴去不回。
池乃為魚鑿,林乃為禽栽。
何如小園主,拄杖閒即來。
親賓有時會,琴酒連夜開。
以此聊自足,不羨大池台。
罷草紫泥詔,起吟紅藥詩。
詞頭封送後,花口拆開時。
坐對鈎簾久,行觀步履遲。
兩三叢爛熳,十二葉參差。
背日房微斂,當階朵旋欹。
釵葶抽碧股,粉蕊撲黃絲。
動盪情無限,低斜力不支。
周回看未足,比諭語難為。
勾漏丹砂里,僬僥火焰旗。
彤雲剩根蒂,絳幘欠纓緌.況有晴風度,仍兼宿露垂。
疑香薰罨畫,似淚著胭脂。
有意留連我,無言怨思誰。
應愁明日落,如恨隔年期。
菡萏泥連萼,玫瑰刺繞枝。
等量無勝者,唯眼與心知。
紫袍新秘監,白首舊書生。
鬢雪人間壽,腰金世上榮。
子孫無可念,產業不能營。
酒引眼前興,詩留身後名。
閒傾三數酌,醉詠十餘聲。
便是羲皇代,先從心太平。
仆本儒家子,待詔金馬門。
塵忝親近地,孤負聖明恩。
一旦奉優詔,萬里牧遠人。
可憐島夷帥,自稱為使君。
身騎牂牁馬,口食塗江鱗。
暗澹緋衫故,斕斑白髮新。
是時歲二月,玉曆布春分。
頒條示皇澤,命宴及良辰。
冉冉趨府吏,蚩蚩聚州民。
有如蟄蟲鳥,亦應天地春。
薰草蓆鋪坐,藤枝酒注樽。
中庭無平地,高下隨所陳。
蠻鼓聲坎坎,巴女舞蹲蹲。
使君居上頭,掩口語眾賓。
勿笑風俗陋,勿欺官府貧。
蜂巢與蟻穴,隨分有君臣。
縛戎人,縛戎人,耳穿面破驅入秦。天子矜憐不忍殺,
詔徙東南吳與越。黃衣小使錄姓名,領出長安乘遞行。
身被金創面多瘠,扶病徒行日一驛。朝餐饑渴費杯盤,
夜臥腥臊污床蓆。忽逢江水憶交河,垂手齊聲嗚咽歌。
其中一虜語諸虜,爾苦非多我苦多。同伴行人因借問,
欲說喉中氣憤憤。自雲鄉管本涼原,大曆年中沒落蕃。
一落蕃中四十載,遣著皮裘系毛帶。唯許正朝服漢儀,
斂衣整巾潛淚垂。誓心密定歸鄉計,不使蕃中妻子知。
暗思幸有殘筋力,更恐年衰歸不得。蕃候嚴兵鳥不飛,
脫身冒死奔逃歸。晝伏宵行經大漠,雲陰月黑風沙惡。
驚藏青冢寒草疏,偷渡黃河夜冰薄。忽聞漢軍鼙鼓聲,
路傍走出再拜迎。游騎不聽能漢語,將軍遂縛作蕃生。
配向東南卑濕地,定無存恤空防備。念此吞聲仰訴天,
若為辛苦度殘年。涼原鄉井不得見,胡地妻兒虛棄捐。
沒蕃被囚思漢土,歸漢被劫為蕃虜。早知如此悔歸來,
兩地寧如一處苦。縛戎人,戎人之中我苦辛。
自古此冤應未有,漢心漢語吐蕃身。
文殊菩薩,出化清涼,神通力以現他方。真座金毛師子,微放珠光。眾生仰持寶蓋,絕名香。我今發願,虔誠歸命,不求富貴,不戀榮華。願當來世,生淨土,法王家。願當來世,生淨土,法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