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所有,十松當我階。
亂立無行次,高下亦不齊。
高者三丈長,下者十尺低。
有如野生物,不知何人栽。
接以青瓦屋,承之白沙台。
朝昏有風月,燥濕無塵泥。
疏韻秋槭槭,涼陰夏淒淒。
春深微雨夕,滿葉珠漼漼。
歲暮大雪天,壓枝玉皚皚。
四時各有趣,萬木非其儕。
去年買此宅,多為人所咍。
一家二十口,移轉就松來。
移來有何得,但得煩襟開。
即此是益友,豈必交賢才。
顧我猶俗士,冠帶走塵埃。
未稱為松主,時時一愧懷。
世欺不識字,我忝攻文筆。
世欺不得官,我忝居班秩。
人老多病苦,我今幸無疾。
人老多憂累,我今婚嫁畢。
心安不移轉,身泰無牽率。
所以十年來,形神閒且逸。
況當垂老歲,所要無多物。
一裘暖過冬,一飯飽終日。
勿言舍宅小,不過寢一室。
何用鞍馬多,不能騎兩匹。
如我優幸身,人中十有七。
如我知足心,人中百無一。
傍觀愚亦見,當己賢多失。
不敢論他人,狂言示諸侄。
前歲花前五十二,今年花前五十五。
歲課年功頭髮知,從霜成雪君看取。
幾人得老莫自嫌,樊李吳韋盡成土。
南州桃李北州梅,且喜年年作花主。
花前置酒誰相勸,容坐唱歌滿起舞。
欲散重拈花細看,爭知明日無風雨。
秦吉了,出南中,彩毛青黑花頸紅。
耳聰心慧舌端巧,鳥語人言無不通。
昨日長爪鳶,今朝大觜烏。
鳶捎乳燕一窠覆,烏啄母雞雙眼枯。
雞號墮地燕驚去,然後拾卵攫其雛。
豈無雕與鶚,嗉中肉飽不肯搏。
亦有鸞鶴群,閒立高颺如不聞。
秦吉了,人云爾是能言鳥,豈不見雞燕之冤苦。
吾聞鳳凰百鳥主,爾竟不為鳳凰之前致一言,安用噪噪閒言語。
植物之中竹難寫,古今雖畫無似者。
蕭郎下筆獨逼真,丹青以來唯一人。
人畫竹身肥臃腫,蕭畫莖瘦節節竦。
人畫竹梢死羸垂,蕭畫枝活葉葉動。
不根而生從意生,不筍而成由筆成。
野塘水邊埼岸側,森森兩叢十五莖。
嬋娟不失筠粉態,蕭颯盡得風煙情。
舉頭忽看不似畫,低耳靜聽疑有聲。
西叢七莖勁而健,省向天竺寺前石上見。
東叢八莖疏且寒,憶曾湘妃廟裡雨中看。
幽姿遠思少人別,與君相顧空長嘆。
蕭郎蕭郎老可惜,手顫眼昏頭雪色。
自言便是絕筆時,從今此竹尤難得。